苗　煒

他們放心了，不管是一己私利之屑小，還是人民利益之龐大，都不會干擾他們的行程。

十一期間，小民和起子去泰國度假，之前就聽說，曼谷還沒有消停，游行示威者還聚集在國會大廈附近，每天吃烤魚。小民盼望鬧得再兇一點兒，最好再把普吉島的機場給占領了，這樣就可以滯留在普吉了。起子說，穩(wěn)定壓倒一切，泰式民主不如泰式按摩舒服，他們這樣鬧是給自己的國家抹黑。兩個人查閱了泰國報紙，普吉島當?shù)匦侣務f，最近抓獲了一小偷，他供認，自己只偷本國小姑娘的錢包，從不偷外國游客，因為會破壞旅游業(yè)。報紙還采訪了人民陣線的負責人，負責人說，我們再也不會占領機場了，這樣會破壞旅游業(yè)。他們放心了，不管是一己私利之屑小，還是人民利益之龐大，都不會干擾他們的行程。

小民喜歡湊熱鬧，到了曼谷就通過電視新聞看人家議會里吵架，要去現(xiàn)場看示威。他在大街上轉了半天也沒找到游行的群眾，只好跟出租司機揮舞著拳頭比劃，出租車司機明白過來了，也揮舞著拳頭比劃，把他拉到動物園附近，到一路口停下，下車一看，防暴警察站著一溜兒，手拿盾牌把馬路給封鎖了。小民想從示威區(qū)邊上找個地方溜進去，天熱，走得頭昏腦脹，路邊有成堆的礦泉水，都是給示威者準備的，小民問：“是不是凡是支持民主和自由的人，都能領一瓶礦泉水喝呢？”對方回答：“嗯，所有認同普世價值的人，都能領一瓶礦泉水?！毙∶窬鸵龋磾們旱娜藚s不肯這么輕易給他，說：“你跟著我們喊兩句口號才行！”他用泰語咣當咣當?shù)睾傲艘痪?，小民也跟著一呼，立刻領到了礦泉水。

看完示威的隊伍，小民去暹羅廣場購物，回來跟起子說，有好多牌子國內(nèi)沒有，起子一聽就不樂意了，“什么東西北京沒有啊，中國這么大的市場，它們不進來就后悔了。”起子身上總有一種自豪感，到周邊國家旅游，總說，這地方以前就是咱們的一個縣。他從暹羅廣場后身坐船沿運河到金門寺去參觀，回來就幫曼谷市政府列出一個整治計劃，把運河邊上的群眾全部搬遷，不能讓他們繼續(xù)往河里倒刷鍋水。小民就和他起了爭執(zhí)，說那都是老百姓的房子，不能強制拆遷，這是掠奪他人的財產(chǎn)。起子就說，市中心一定要治理，有一條干凈的運河，拆掉他們的房子也是為他們好，只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才能帶領人民過好日子。

兩人在曼谷只停留一晚，就啟程前往普吉島花天酒地去也。在海邊曬太陽，呆著無聊，他們又坐車進到城里，普吉市中心的街道上，插滿了杏黃旗幟，一打聽，這里正是華裔的“素食節(jié)”，從9月28日一直到10月7日，正好是國慶長假，最熱鬧的地方是一座中國寺廟，趕到那里一看，香火旺盛，寺廟前停著一輛電視轉播車，轉播車前正在播放錄像，是當天早上的表演場面。表演的是啥？就是用鋼針刺穿腮幫子，先是在腮幫子上揉啊揉的，然后就是一把鋼針刺穿。小民以往看過類似的圖片，印度教的某些節(jié)日，教徒用鋼針刺穿身體，可這個“素食節(jié)”，專門是刺腮幫子。小民和起子又爭執(zhí)起來，起子說：“這是在宣傳素食主義，這期間不能吃肉喝酒，也不能有性生活?！毙∶裾f：“這根本和素食主義無關，只是一個傳統(tǒng)的節(jié)日，像狂歡節(jié)一樣?！?/p>

兩人在寺廟里轉了一圈，起子忽然說：“這種自虐的表演應該禁止，這畢竟是和華人有關的節(jié)日，這樣的畫面一經(jīng)渲染，對我們的國家形象不利?！毙∶癫⒉煌猓骸坝娩撫槾檀┳觳?，就是不許說話的意思，我看這就是一種忍術，只有我們?nèi)A人才這么能忍?！逼鹱诱f：“那我們現(xiàn)在大國崛起了，不用再忍了！他們表演的踩火炭、上刀梯，我覺得也展現(xiàn)了我們不畏艱難奪取勝利的精神，偏偏這個鋼針刺嘴，我覺得太不和諧了?！?/p>

回到酒店，躺在游泳池邊的椅子上，起子找到一本導游雜志，查閱這個素食節(jié)的由來，原來200年前，華人到普吉島采礦，染上了瘧疾，他們忘記了中草藥的治療方法，就派人回中國學習中醫(yī)，派回去的人遲遲不能歸來，留在當?shù)氐娜司陀酶鞣N儀式祭拜天地，這些儀式流傳下來則成為“素食節(jié)”，但書中并沒有講解利物刺穿腮幫子的原理。小民躺在邊上，用一根牙簽開始試驗，他在腮幫子上摸來摸去，用牙簽試探地插了插，很不解地說：“還是很疼啊?！逼鹱訌亩道锾统鲆话讶鹗寇姷?，側身過來：“你這牙簽太軟了，我先給你揉揉，再拿這把刀試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