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健華

一、石頭

太陽還沒有升起，李福壽李二爺已經坐在后院的涼亭里。李二爺望著天空的彩霞，道：“今天的天氣真好。”坐在李二爺對面的邊風邊六爺也跟著道：“對，今天真是好天氣。”

李二爺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筆挺的身子黧黑的膚色，在微亮的晨光中如一塊豎立的石頭。不錯，他就是石頭。石頭不但是李二爺的貼身保鏢，還是李二爺最欣賞最信任的人。石頭，人如其名，寡言穩(wěn)重、不形于色、忠心老實。石頭武功高強，一身橫練的鐵布衫功夫，刀劍難傷，硬如石頭。

李二爺是瀧龍城勢力最大的斧頭幫老大，當年創(chuàng)辦斧頭幫的六位當家，到了今天就只剩下李二爺和邊六爺兩位當家了。李二爺坐上斧頭幫這個龍頭寶座，必然有數不清的仇家，所以他需要石頭這種人在身邊保護他。

天色大亮，紅日初升，一個女子端著一壺雨前龍井茶走過來，她輕盈的腳步穿過百花爭艷的石徑，而她白里透紅的臉，卻比盛放的鮮花還要嬌艷。她叫桃紅，是瀧龍城的第一美人，現在是李二爺的八姨太。桃紅走進涼亭，她身上散發(fā)的幽香，比院里的花香更讓人陶醉。

第一縷陽光照在桃紅身上，三道比陽光更強烈的目光也看著她。桃紅倒了三杯茶，端給李二爺和邊六爺后，她瞟了一眼石頭，道：“石頭，你也喝杯茶。”她把一杯茶端到石頭面前，笑臉如花地看著他。

石頭急忙垂下頭，避開她的目光，就算石頭心里喜歡桃紅，但她是李二爺的女人，就算給他一只冬瓜做膽，他也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所以盡管桃紅的聲音比百靈鳥唱歌還要動聽，但石頭好像聾了一般，垂首不語。桃紅氣惱地說：“真是一塊石頭?！崩疃斂匆娛^對他寵愛的女人不理睬，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

喝完一壺茶，李二爺和石頭出了門。自從三年前李二爺稱霸瀧龍城的那天起，李二爺每天早上都會到天香樓吃早餐。天香樓是城中最出名的酒樓，能夠吃到天香樓做的早餐，也只有李二爺一個人罷了。因為天香樓不做早餐的，但李二爺的早餐卻不能不做。

涼亭里的桃紅盯著石頭的背影直至消失，她把那杯茶往地上一摔，恨恨地道：“只可惜了這重金買來專破鐵布衫的靈藥。”邊六爺的臉色也有點不好看，道：“要對付石頭，看來要用其他的辦法了。”桃紅道：“石頭對李二爺忠心耿耿，我們有什么辦法？”

邊六爺沉思一會，忽然露出了笑容，道：“唯一能夠對付石頭的人，只有你桃紅?！碧壹t一臉錯愕，道：“我？我有什么辦法對付他？”邊六爺道：“剛才你端茶來時，我看見石頭看你的目光很特別。以你這樣美貌的女人，別說是一塊石頭，就算是一塊鐵，你也能把他溶了?！碧壹t拍開邊六爺撫在她屁股上的手，也露出了笑容。

石頭駕著馬車在天香樓門前停下，請李二爺下了車。酒樓前面，擺糖糕的王駝子和豆花擔的李大嫂吆喝著，“好甜的糖糕”、“好滑的豆花”。叫聲一高一低一剛一柔，合拍就像夫唱婦隨。當李二爺走到酒樓門口時，王駝子討好地端了一碟糖糕給李二爺，陪著笑臉道：“二爺，嘗嘗我的糖糕?！?/p>

現在的李二爺哪會吃糖糕這種東西？他擺擺手，讓王駝子滾開一邊。但王駝子不但沒有滾，反而欺前一步，手上的糖糕摔向李二爺的臉。就在李二爺驚駭閃避時，王駝子從衣袖里滑出一把匕首，往李二爺的心窩刺去。

李二爺還沒有來得及躲開，石頭已經“呼”的一聲撞了上來，他用身體擋住了王駝子的刀。王駝子的匕首如碰上了堅硬無比的石頭，他想逃走時，石頭的拳頭已經擊在他的臉上。石頭的拳頭比石頭還要硬，王駝子聽見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然后倒了在地上。李大嫂早已撲過來，但她還沒有對李二爺做出攻擊，身子已經被石頭一拳砸飛。

李二爺用贊許的目光看著石頭，他走到李大嫂的尸體旁邊，撕開她臉上的面具，道：“原來是陰陽雙殺易容成他們來行刺我。石頭，你猜誰是雇主？”石頭道：“除了城西的過山風，瀧龍城里還有誰敢行刺李二爺。”李二爺冷笑一聲，道：“過山風，總有一天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過山風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這個組織的人馬不多，但個個都武功了得，行事神出鬼沒，是斧頭幫的頭號敵手。李二爺曾經對過山風重拳出擊，但過山風的人忽然不知所蹤，李二爺的重拳如擊在空氣上，反讓自己氣惱。直到今天，李二爺竟然連過山風的老大是誰也不知道。

二、桃紅

石頭擊斃行刺李二爺的陰陽雙殺，李二爺特意為石頭設宴，作陪的自然是邊六爺和桃紅。邊六爺開頭臉色有點不對，但聽說石頭兩拳就把陰陽雙殺擊斃后，他又恢復了常態(tài)，很熱情地給石頭勸酒。

夜?jié)u深，在座的人都有幾分醉意。李二爺拍拍自己的頭，道：“老了，真是老了，喝這么一點就不行了。”桃紅立即站起身走到李二爺身邊，道：“二爺，我扶你回房睡覺?！崩疃斦酒鹕恚溃骸澳闼臀业椒蛉说姆孔?，今天是她生日，我都很久沒有在她那兒過夜了，今晚要陪陪她，免得她又怪我被你這個狐貍精迷住了。哈哈。”

李二爺走后，邊六爺還與石頭干杯。桃紅送李二爺回來，邊六爺向她打個眼色，然后道：“石頭，我也醉得不行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邊六爺放下酒杯，身子搖搖晃晃地走了。

桃紅沒有走，她頻頻給石頭倒酒。石頭面對美人和美酒，況且桃紅還是他暗暗喜歡的女人，自然是杯到即干。當石頭喝到半醉時，桃紅很自然地扶著他回房。石頭回到自己的睡房里，口舌不清地道：“多謝八……八姨太送……送我回來，你……你也回去睡覺吧?！碧壹t微微一笑，她把石頭的房門關上，人卻在房中。

石頭正感奇怪，卻見桃紅身上的衣裳忽然不見了。石頭看著她的裸體，幾乎要窒息了。桃紅撲入他懷里，道：“二爺老了，他早就不行了，我需要你這樣強壯的男人。石頭，我愛你。”酒能亂性，石頭心里對李二爺的顧忌，早被酒蒸發(fā)，他再也忍禁不住，一把抱緊了桃紅。

桃紅暗暗笑了，要想征服一個鐵漢子，用武力未必管用，但美色柔情卻是無所不能。一陣歡愛過后，桃紅像只貓般縮在石頭懷里，用手指輕輕在劃著他結實的胸，道：“石頭，我現在是你的人了，以后我要和你在一起?！?/p>

石頭似乎有點酒醒了，他一把推開她柔軟的身子，道：“不行，你是李二爺的女人，我怎么可以和你在一起？”桃紅道：“李二爺的江山是你幫他打的，他憑什么坐享其成？而且斧頭幫的兄弟們最服的人是你，你何不把幫主之位取而代之？”石頭道：“不行，李二爺待我恩重如山，我酒后糊涂和你這樣，已經很對不起李二爺了?！?/p>

桃紅冷笑起來，道：“你睡了李二爺的女人，給李二爺戴綠帽子，像李二爺這樣的大人物，豈能讓全城的人看他的笑話？就算他不想殺你，他也非殺你不可！”石頭的頭冒出豆大的冷汗，他現在已完全酒醒了，他道：“八姨太，只要我們不說，當這件事沒發(fā)生過，那么誰也不會知道了?！?/p>

石頭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人出現在他的床前。石頭大吃一驚，這破門而入的人竟然是邊六爺。邊六爺板著臉，道：“石頭，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事到如今，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實話告訴你，要將李二爺除去的人是我，今天早上刺殺李二爺的陰陽殺手是我雇用的，因為我要做斧頭幫的幫主，因為我要做瀧龍城的老大。石頭，只要你幫我除去李二爺，我不但可以讓你做斧頭幫的二當家，還可以讓桃紅做你的女人?！?/p>

桃紅將火熱的身子貼著石頭，道：“石頭，你就答應幫邊六爺吧！因為除了你，我再也不想讓別的男人碰我?！笔^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很久，他才一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但我希望邊六爺也遵守你的承諾?！?/p>

邊六爺臉上露出了笑容，道：“江湖上誰不知道我邊六爺一諾千金？好了，殺李二爺的計劃我們慢慢再商量，現在我不妨礙兩位的好事了?！边吜鶢敶禍缌俗郎系南灎T，走出石頭的房子，并隨手為他關上了門。

三、霸主

李二爺終于有機會見到過山風老大的真面目了，因為他最寵愛的女人桃紅被過山風綁架了。過山風開出的條件是要李二爺讓出城北的地盤，談判的地點是李二爺每天必到的天香樓。天香樓是斧頭幫的地盤，老謀深算的李二爺決定讓過山風有來無回。

到了與過山風談判的時辰，李二爺與邊六爺只帶了石頭一個人，在天香樓等待過山風的到來。其實李二爺早已暗中布了局，天香樓的廚子伙記全是斧頭幫一流的高手，只等李二爺一聲令下，便撲過來把過山風砍成碎片。至于桃紅的死活他顧不得那么多了，一個女人比起瀧龍城的霸主，那是微不足道的；況且以李二爺的身份地位，要什么女人沒有？

天香樓的樓梯響起腳步聲，一個身材高大模樣兇猛的人出現在李二爺面前，他對著李二爺一拱手，道：“在下是過山風，讓李二爺久等了?！崩疃斝睦锇蛋捣Q奇，過山風竟然敢孤身一人前來，難道他以為綁架了桃紅便有恃無恐？李二爺道：“過老大怎么一人前來？桃紅在哪里？”過山風道：“只要李二爺把城北的地盤讓給我，桃紅自然完璧歸趙。”

李二爺不想與過山風說廢話了，他把手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這是他下令殺過山風的暗號。可是奇怪的事發(fā)生了，李二爺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但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連石頭也如一塊石頭般毫無反應。李二爺只覺一股寒氣從腳下升起，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邊六爺忽然得意地大笑起來，道：“李二爺，摔杯子沒用，不如試下摔盤子看看?！崩疃斂戳诉吜鶢斠谎?，嘆息道：“老六，原來你也被過山風收買了?！边吜鶢斠矅@息一聲，道：“二哥，我沒有被過山風收買，因為我才是過山風的老大?！?/p>

李二爺更加震驚，他終于明白，以前斧頭幫無數次與過山風交手，都被過山風占了先機，原來斧頭幫的二當家是過山風的龍頭老大。李二爺道：“老六，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對付我？”邊六爺冷笑一聲，道：“當年大哥難道就薄待你了？你還不是將他殺了，奪取他幫主之位。我若不是裝成毫無主見、毫無野心、對你服從的樣子，只怕我的下場也像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一樣，都死在你的手上了?！崩疃斆嫔阑?，他道：“我真是有眼無珠看錯人了，不但看錯了你，也看錯了石頭?！?/p>

邊六爺拍拍手，一個女人從后面轉了出來，正是桃紅。邊六爺道：“二哥，你沒有看錯石頭，但可惜你娶錯了這個女人，若不是桃紅，石頭還是對你忠心耿耿的。如果不是桃紅以柔克剛收服了石頭，我哪有機會殺得了你？如果沒有石頭，以你的武功，我們這些人還真攔你不住，假如被你逃回斧頭幫總舵，那么我的計劃就失敗了。”邊六爺舉杯喝酒，道：“二哥，你剛才摔了杯子，現在到我摔杯子了。”邊六爺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天香樓的廚子伙記一涌而上，三十六把斧頭砍向李二爺。

李二爺沒有動，不知是不是已知自己必死無疑而坐以待斃。石頭也出手了，但他不是攻擊李二爺，而是對付要取李二爺性命的那些人。石頭是斧頭幫的戰(zhàn)神，誰都知道他刀槍不入，出手殘暴，未戰(zhàn)已讓人心寒。石頭一拳殺一人，他擊出三十六拳后，三十六名斧子手已經倒在地上。

邊六爺臉色死灰，驚駭萬分地看著李二爺。桃紅更是軟倒在地，還尿了褲子。李二爺笑了，道：“區(qū)區(qū)一個女人，在我心中怎能與石頭相比？老六，你說得不錯，石頭是對我忠心耿耿，他不但告訴我桃紅勾引他上床，還告訴你要殺我的計劃。所以，我就將計就計，讓你自尋死路?！?/p>

李二爺拾起地上的一把斧頭，道：“石頭，邊六爺是我的兄弟，殺他不用你代勞，就讓我親手送他上路吧！哈哈，我都很久沒有殺過人了。”面對李二爺的斧頭，邊六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李二爺一斧結果了邊六爺，把染血的斧頭一扔，道：“石頭，從今以后，你就是斧頭幫的二當家?！?/p>

石頭搖搖頭，道：“多謝二爺的好意，我不想做二當家?！崩疃斢悬c愕然，道：“這幾年斧頭幫稱霸瀧龍城，石頭你的功勞最大，除了你還能有誰做斧頭幫的二當家？石頭呀！你可不能這樣沒出息，只做我的保鏢，以你的實力，做二當家綽綽有余?！笔^笑了，道：“二爺你弄錯了，日后的斧頭幫只能有一個人當家，那個人就是我?！?/p>

李二爺莫明其妙地瞪著石頭。石頭道：“說得明白些，就是我要把二爺你殺了，由我來做斧頭幫的幫主。”李二爺不敢置信地看著石頭，因為石頭平時對他忠心外，還是一個沒有一點野心的人，他道：“你要殺我？為什么？”

石頭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李二爺，道：“報殺父之仇，坐幫主之位?！薄澳愀赣H是誰？”“張鐵漢?！崩疃斒曮@叫起來：“張大哥？但大哥和大嫂是沒有兒女的，你怎會是他的兒子？”“我爹爹因為妻子不能生育，他既想后繼有人，又不想傷妻子的心，所以在外面秘密娶了二房妻子，就是我的娘親。李二爺，當年你殺害我爹爹，我接近你身邊，就是要報殺父之仇?！?/p>

李二爺知道自己不是石頭的對手，他只想逃出天香樓，他轉身就往窗口躍出。李二爺的身法很快，但石頭的拳頭更快，一拳便把李二爺打得橫飛起來，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桃紅看見事情峰回路轉，似乎看到了一絲生機，她跪在石頭面前，道：“石頭，不、石大爺、石幫主，只要你饒我一命，無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石頭看著她，道：“瀧龍城的第一美人，殺了真有點可惜?？上Р粴⒛悖矣峙履阈孤╋L聲，我?guī)椭髦辉馊朔亲h。而且李二爺和邊六爺都死了，若你不去陪他們，他們會寂寞的。”石頭殺了桃紅，回到斧頭幫，做起了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