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曾有許多悲歡，如今到眼底，也不過如水面浮過的風，僅起一陣漣漪，又是天地朗闊的清寧。

傾訴人：藍調(diào)男37歲外貿(mào)經(jīng)理

傾訴地點：某茶社

純真歲月里的邂逅

我是高三那年認識維嘉的。維嘉在初春慵懶的下午被班主任帶著站在了講臺上，班主任說：“這是我們班新轉(zhuǎn)來的同學王維嘉，以后大家要多多幫助她盡快適應新環(huán)境……”維嘉的眼睛怯怯的，瘦小的她套在粉色的外套里，有一種玲瓏的美。直至今天，我依然記得她站在我們班講臺上的樣子。

維嘉坐在了我的鄰座，后來聽說因為她戶口在這邊，所以才不得不從黑龍江轉(zhuǎn)學至此。那時候的她，眼睛里一片澄澈，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讓人聽起來異常舒服。因為做班長，為幫助新同學，我常常替她打開水，告訴她食堂里哪幾個窗口的飯菜比較好吃，給她講每個任課老師的習慣品性。高三下半年，因為維嘉的到來，我的生活變得生氣勃勃起來。

高考完填志愿，她不顧父母的反對與我一起報了濟南的學校。后來我被山東經(jīng)濟學院錄取，她也如愿以償?shù)乜既肓藵系牧硪凰咝?。在濟南讀大學的四年，濟南的大街小巷見證了我們的愛情，一起從黃牛手里買廉價的球票，吃路邊攤，穿馬路貨。我們的感情穩(wěn)步發(fā)展。

大學畢業(yè)后，維嘉的父母在黑龍江為她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為了能跟她在一起，我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毅然決然地跟她回了黑龍江。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輩子到永遠，我以為，我們會在年老的時候還可以看著球賽安享晚年。

在黑龍江那一年多的日子，我過得并不順心，工作不盡如人意，她的家庭也給我很大壓力。一個在異地一貧如洗的毛頭小伙，除了承諾，我什么都給不了她。給不了她安全感，給不了她富裕的生活。她的父母對我一百個不滿意。那四百多個吃住在她家的日子，我倍受冷落。雖然她一直都在背后安慰我，勸我說，親愛的，我們什么都會有的，我們會有自己的房子，我們會像很多家庭一樣，帶著孩子看冰雕、滑雪。只是，在那樣的境遇里，我對自己越來越?jīng)]有信心?？粗龏A在父母和我之間越來越憔悴，看著她背著我偷偷抹眼淚，我在她父母的滿目期待中，踏上了回來的路。

回到濟南后，我進了一家國企。她是如此固執(zhí)的女子，見我回到了濟南，也偷偷跑來濟南找我。為了給她轉(zhuǎn)工作，我動用了很多關系，但那時候，單位派我去南非工作一年半，而且，我告訴她以我現(xiàn)在一個月一百八十塊錢的工資，五年之內(nèi)，我不能保證就一定能給她富足的生活，不能給她富足的生活，她父母肯定不同意我們結(jié)婚。我說，等我五年，我們結(jié)婚！

她沒有等我五年，半年后，她在黑龍江與別人踏上了結(jié)婚的紅地毯?？粗掌纤┲榧單⑿Φ臉幼樱抑?，我們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中，失去了彼此。

淡淡愛著，便是好的

從南非回來后，很多人給我介紹對象，我開始了一輪輪的相親。在相親的過程中，我認識了妮彩，土生土長的濟南人，她文靜的樣子，很惹人憐愛。與維嘉五六年的愛情，早已燃燒完我所有的激情，是誰說的，婚姻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維嘉成為我心頭最隱忍的痛，而妮彩是我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

與其讓轟轟烈烈的愛在柴米油鹽中自然消亡，變成若有若無的習慣，左手握右手似的親情，倒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一個可以淡淡愛著的，從而也避免了撕心裂肺的痛。

我跟妮彩在出租房里結(jié)婚，然后我從國企辭職，靠著自己積累的幾個國外客戶，開始做外貿(mào)生意。那段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的日子里，我跟妮彩相攜著走過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便直接過渡到相依為命。我知道妮彩是愛我的，在逐漸地依賴我，學做我喜歡吃的菜，每天把簡陋的家收拾得一塵不染。我把這些看在眼里，卻無論如何，沒有愛意。但她如此安靜，我不給，她便不討要。在她懷孕的那段時間，她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看我不開心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為了讓胎兒免受傷害，就一個人在樓下溜達。她從來不過多干涉我的生活，以她的方式隱忍地愛著我。

妮彩想要的，無非是平淡的幸福。她說她不希望我能給予她多少，一個健康的孩子，一個體貼的丈夫，便是她想要的全部。可是淡然的妮彩，可能是生活在城市里的緣故，她一直都無法理解我對老家人的照顧。隨著公司規(guī)模的增大，我每月都要寄給父母一些生活費，這些生活費成為我們平淡生活的定時炸彈。她不明白一個農(nóng)村的父母在八十年代如何含辛茹苦地供我讀完大學，作為獨生女的她，更無法理解我跟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有多深。除了結(jié)婚第一年春節(jié)她跟我回家過年外，這些年，都是我?guī)е畠夯乩霞摇Ｋ龑ξ壹胰说牟恍家活櫼沧屛覞u漸對她有了微詞。

女兒三歲的時候，我們搬進了新買的大房子，妮彩也辭職在家專門帶孩子，家里的歡聲笑語多了起來。有時候我也會有瞬間的恍惚：這種稚兒繞膝的幸福，如果有維嘉的出場，是不是更加圓滿？

再也回不去

彼時，維嘉正在黑龍江的一個縣城里，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自分開后，我們再無聯(lián)系。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在努力刻意地忘記彼此，想要融入現(xiàn)有的生活吧。

在2006年春節(jié)同學聚會上，我很意外地見到了維嘉。她與從前沒有多大變化，將近十年不見，看見她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鈍鈍地疼了。所有的過往，就那樣，毫無防備地撲面而來，讓我頓時不知所措。這個我一直深深愛著的人，突然站在我面前，驚訝、驚喜以及隨之而來的距離感，讓我的眼睛起了霧。

吃完飯，我們在海邊轉(zhuǎn)了一圈，海風把她的大衣吹得鼓鼓的，她眼角的淚一滴滴滑下來，顆顆都砸在我心上。她說當年匆忙結(jié)婚以為可以治愈心頭的傷，以為可以有個人幫忙，就可以了卻心頭舊痛，可是，沒想到，她卻一日日淪陷在對我的思念里。

是誰說的，生活從來就不是這樣，不是交換了舞伴，仍能繼續(xù)蹁躚，不是說有了替補的存在，就不會哀悼故人的離場，不是說有了新的慰藉，就可以抹去舊日的疼。

而我，又何嘗不是！

如果我們不見面，或許一輩子都會把彼此放進心的最里面，記憶也會停留在那五六年相愛的時間里，可，見面后，卻力圖想從現(xiàn)有生活里給彼此找個位置，開始慢慢地覺得，身邊的人，怎么看都有了缺點。想要貪婪地，再續(xù)前緣。

見面后，我們聯(lián)系很密切，電話、短信、網(wǎng)絡，所有能聯(lián)系的方法我們都用上了。她老公因為常年在外地，她一個人帶著兒子，每月從老公那里拿些生活費，生活的苦悶可想而知。很多時候，我看著攝像頭里她哭泣的臉，都有種把她接回身邊的沖動。

2007年“五·一”，我借口出差回老家，她也從黑龍江趕回來與我見面。我們在一起的那三天，似乎想要把綿延十年的相思都補回來。她一遍遍地問我：“我還可以回到你身邊嗎？”她的話，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眼前浮現(xiàn)的是六歲女兒仰著頭叫爸爸的臉，是妮彩無助的眼神。

從老家回來，我們的聯(lián)系更加頻繁。維嘉一遍遍要求來濟南，都讓我找種種理由推辭了?？墒?，我心里依然放不下她，夢里是她披著頭發(fā)在風里奔跑，我在這樣的夢境里日漸沉默，對妮彩也有了更多的不滿。為了能和維嘉多聊會天，我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我盡量避免與妮彩有正面相處的機會。每次她跟我說些事，我也總是心不在焉地聽著。我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我知道，內(nèi)心里，我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深深傷害了她。

當矛盾積攢到一定程度，總有爆發(fā)的那一刻。那天，我到家已經(jīng)九點多了，看著桌子上妮彩為我熱好的飯菜，找借口說很累就直接進臥室躺下了。女兒一直在玩游戲，妮彩怎么勸她練琴她也不聽，后來，女兒非要讓我陪她練，我說我累了，今天不練就算了。妮彩當著我的面“啪啪”兩巴掌扇在了女兒的臉上，女兒張著嘴憋了好大一會才哭了出來。我抱著哇哇大哭的女兒，鬼使神差地指著門朝妮彩吼：“滾，你給我滾！”妮彩的臉上掠過一層驚訝，繼而轉(zhuǎn)身跑出門去。聽著妮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錯誤。

那晚，妮彩沒有回來，我抽了一夜的煙，拒接了維嘉20多個電話，維嘉一遍遍地發(fā)短信問我：“親愛的，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我看著那些短信，看著熟睡中的女兒，看著這個被妮彩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家，悲傷汩汩而來。

黎明時分，我下樓一遍遍找妮彩，妮彩的離去似乎給我敲響了警鐘。敏感安靜的妮彩怎能看不出我近期的異常呢？她只是不敢直面結(jié)局而已，她不敢承認，她一向中規(guī)中矩的丈夫也會像很多有錢人一樣，在婚姻外游弋。后來，我在咖啡廳找到了捧著咖啡杯淚流滿面的妮彩。我站在玻璃窗外，看她哭到哽咽，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與我共同生活了將近十年的女人，原來已經(jīng)融入了我的血液。一個多月來，她憔悴了好多，下巴更加瘦削，小小的腦袋在輕微的啜泣里晃動著，晃得我心里排山倒海般難受。我進去把她攬在懷里，我說妮彩我錯了，以后我不會這樣對你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妮彩揚起哭泣的臉，說，藍調(diào)，如果我真的給不了你幸福，你可以去尋找幸福的去處……話未說完，她就大哭起來。

回家的路上，妮彩說，藍調(diào)，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我等你決定。妮彩說得很堅定，出乎我的預料。她說，我們結(jié)婚將近十年，你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你愛我，原來，你真的，就從來沒有愛過我……我無以回答。

我也以為，我不愛的?？墒?，十年的點點滴滴，愛已經(jīng)滋生在潛移默化里。

我沒有答應妮彩要分開一段時間的要求，妮彩因為心疼女兒也不忍心離開。我每天按時回家，陪女兒練琴，周末的時候一家三口出去兜風，日子似乎回到了從前。我跟維嘉說，我們真的無法在一起了，不要這樣糾纏著彼此煎熬，我們還是各自回到各自的軌道上，就像沒有再次相遇那樣。

電話那邊，維嘉哭著喊：“你怎么可以這樣把我們曾經(jīng)的一切都突然葬送，我可以拋棄一切，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是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隕落的流星，滑下的眼淚，無論如何努力，再也回不去了。曾經(jīng)有過絕望而深刻的愛，也得到過博大而深刻的愛，如今，就讓這些經(jīng)歷留在記憶的罅隙里吧。

你可否陪我看細水長流

我把維嘉的電話拉入拒接菜單，把她的QQ拉入黑名單，斬斷一切與她聯(lián)系的渠道。

可維嘉并不放棄，她想盡一切辦法找我，她說她不能沒有我，因著對我的思念她才挨過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我的出現(xiàn)，剛剛看到了幸福的曙光，我怎么就忍心把一切都斬斷。我說維嘉，我們的感情僅僅停留在十年前，還有比我們的感情更珍貴更值得珍惜的東西。可是她卻像瘋了一樣風塵仆仆地趕來。我拒絕見她，托朋友給她捎了兩萬塊錢讓她買機票趕緊回去，可她苦苦哀求那位朋友，討要了我單位和家里的電話，一遍遍地打。

開始我是避著妮彩的，我告訴她有個工人被我辭退了，很不服氣，所以會往家里打電話，讓她不要接任何電話?？赡翘焱砩吓畠航悠鹆穗娫?，然后轉(zhuǎn)給妮彩……

我不知道妮彩和維嘉聊了些什么。我從公司回去，就看到了空蕩蕩的家。妮彩帶著女兒回了娘家，短信給我：藍調(diào)，如果你真的忘不掉，就回到她身邊，她是那樣地愛你，我和女兒退出……

我氣急敗壞地把維嘉叫出來：“妮彩自始至終都不是我們的障礙，是我想要放棄你，我女兒才六歲，她不能沒有爸爸，而你十歲的兒子也不能沒有媽媽，我們到此為止，不要拿愛互相傷害！”

維嘉在濟南呆了十天，那十天，維嘉天天堵在我公司門口，而我天天堵在妮彩家門口。

有天深夜十二點多了，我看著妮彩和女兒的照片發(fā)呆，接到朋友的電話，說維嘉在賓館里割腕自殺了，剛被送到醫(yī)院！我立馬慌了，匆匆趕到醫(yī)院，看到了昏迷中的維嘉。我狠狠地告訴她：“是我負了你，不管怎樣，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本S嘉的淚，爬滿了臉。

后來，我給維嘉的父母打了電話，他們領著維嘉十歲的兒子來濟南把維嘉帶走了。維嘉說，既然死都換不回曾經(jīng)的愛，那就算了吧，狠狠地愛著你，然后再狠狠地忘記。

妮彩還是沒有回來，她說她現(xiàn)在還沒有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她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從前，她讓我給她時間。她現(xiàn)在在她表姐的育嬰超市幫忙，我抽空就去跟她聊聊天，細細瑣瑣地告訴她我的生活。我曾經(jīng)辜負了她，那么余下的時間，我會拿我全部的愛彌補她。

有人說，不管你曾經(jīng)愛多久，痛多久，總會有那么一個人，等你在他身邊歲月靜好地過完下半生。在種種曲折迂回中，我才發(fā)現(xiàn)，妮彩，就是我要珍惜、陪我一起走的人。

編后：

藍調(diào)說他是在妮彩表姐育嬰超市的柜臺上看到《祝你幸福·午后》雜志的，他翻開看到了“傾訴驛站”這個欄目，于是萌發(fā)了要把剛剛經(jīng)歷的這場情感劫難說出來的想法。他希望妮彩能夠看到這篇文章，能原諒他曾經(jīng)帶給她的傷害。

拋開曾經(jīng)的是是非非，在事情的關鍵時刻，藍調(diào)能做到清醒的回歸，的確是一種明智的選擇。維嘉從黑龍江拋夫舍子不顧一切地跑來，不過是為了心里那被霎時喚醒的、久違的浪漫情結(jié)。想要在平淡的生活里有那么一場兵荒馬亂，想要在細水長流的婚姻之外有那么一段轟轟烈烈。或許每個女人的心里都藏著一個二十歲的自己，裝不下生活的瑣碎，裝下的是蕩氣回腸狠狠愛的故事。

最后，各歸各位，情感回歸了，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

愛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將人生的漫漫長途，點綴得香氣彌漫。你的故事我們傾聽，你的心情我們分享，《祝你幸福·午后》“傾訴驛站”欄目為你提供傾訴空間，讓那些纏繞在你心頭的枝枝蔓蔓稀疏有致，讓那些或鮮艷或凄美的花兒有處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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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編輯 張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