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蘭吐瑞,寒菊彌堅。在文人騷客的筆下,植物總是最多情的。在這多情的植物王國里,中國科學院資深院士吳征鎰孜孜以求70余載,尋芳蹤、定學名、熟習性、推演化、合理利用,為現(xiàn)代植物學在中國的發(fā)展以及中國植物學走向世界做出了卓越貢獻,為我國的植物分類學、植物區(qū)系地理學、植物多樣性的有效保護和植物資源的合理利用等做出了基礎性、前瞻性、開拓性和戰(zhàn)略性的杰出貢獻,被推崇為我國植物學界的“泰斗”。
今年年初,這位一生與草木打交道的科學家,憑借對植物學研究的卓越貢獻,登上了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領獎臺。
為一草一木建立戶口本
2005年3月31日,對于中國植物學界來說,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當日,時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的陳竺院士對外宣布:80卷126冊《中國植物志》全部編輯完成!陳竺這樣評價《中國植物志》:“《中國植物志》收載植物種類和所含卷冊之多,總體編研水平之高,世界罕見,是我國近百年來第一部最全面、最系統(tǒng)的全國植物志?!?/p>
而中科院資深院士、著名植物學家吳征鎰就是《中國植物志》的最后一任主編,他領導的這次編纂,摸清了中國植物的家底,為神州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建立了“戶口本”,意義非凡。在這部歷經半個世紀才完成的植物學巨著中,吳征鎰完成了全套著作2/3以上的編纂研究任務,并重點完成了一些大科、難科的研究。無怪乎人們評價——“吳征鎰在《中國植物志》中發(fā)揮了最為關鍵的作用,做出了特殊貢獻?!?/p>
時年,吳征鎰已經是90高齡。人們在為之欣喜贊嘆之余,不禁問,以吳老的高齡,是如何完成這皇皇巨著的呢?
我們無須回溯吳征鎰漫長而輝煌的科研經歷,僅他制作的一套卡片,就足以讓我們明了。這就是被我國著名土壤學家李慶逵院士稱為“足夠兩個學部委員”的卡片——中國植物卡片。
這套卡片如今堆放在吳征鎰的資料室內,是吳征鎰耗費10年心血整理出來的。它竟多達3萬余張,放滿了整整80個標準卡片盒,重達300公斤!
全套卡片囊括了當時發(fā)表過的所有在中國發(fā)現(xiàn)的植物的拉丁學名、發(fā)表時間、文章名、發(fā)現(xiàn)者、標本號和模式標本照片……卡片上,吳征鎰用工整的蠅頭小楷詳細記錄了每種植物的來龍去脈,這成為編著《中國植物志》最基礎的資料之一。
正是憑借這樣的艱辛努力,70多年來,吳征鎰院士參加并領導中國植物資源考察,開展植物系統(tǒng)分類研究,發(fā)表和參與發(fā)表的植物新分類群1766個,涵蓋94科334屬,其中新屬22個,是中國植物學家里發(fā)現(xiàn)和命名植物最多的一位。
此外,他系統(tǒng)回答了中國現(xiàn)有植物的種類和分布問題,摸清了中國植物資源的基本家底。《西藏植物志》《云南植物志》《滇南本草圖譜》《新華本草綱要》……在70多年的學術生涯中,吳征鎰著作等身。
不懈的努力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吳征鎰先后獲得國家科技獎6項、國際獎1項及全國科學大會先進工作者等榮譽,并于2008年1月,登上了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領獎臺。
中國植物的“活詞典”
自從獲得2007年度國家最高科技獎的消息一傳開,吳征鎰在昆明的家里便有了許多慕名前來拜訪的客人。來人大都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吳征鎰家所在的這個居民小區(qū)草木扶疏,很多人家的陽臺上都種了漂亮的花草。可這位一生研究植物的科學家家里卻什么植物也沒有種。顯然,老人已然把植物都裝在自己的腦中、心中。周俊院士曾評價說:“我想,對中國各地區(qū)各類植物類群如此熟悉的在今日之中國,吳老一人而已,他不愧是中國植物的‘活詞典’”。
1983年,吳征鎰來到大英博物館,英國人請他鑒定清朝時期駐華英國公使在中國采集的一些至今未能鑒定的標本。吳征鎰一一認真觀察后,用流利的英語說出了每一種植物的拉丁學名,它們的科、屬、種、地理分布,曾經記錄過的文獻、資源開發(fā)的意義等等,令在場的英國人贊嘆不已。
1989年,吳征鎰的侄女吳萱和同事前往昆明出差,吳征鎰熱情地招待了她們,并帶她們到昆明植物園參觀。當時,不少工作人員都向吳征鎰提出各種問題,吳征鎰準備好很多小紙條,隨手把答案寫給詢問者。無論什么樣的問題,吳征鎰都對答如流。吳萱感嘆,叔父就像一臺“電腦”一樣,什么都記得。
“天道酬勤”——吳征鎰的博聞強記來源于無時無刻不進行的研究學習,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一天不工作,比什么都難受”。吳萱回憶說,幾十年前,吳征鎰經常到常州,和弟弟吳征瑩相聚。讓吳萱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吳征鎰總是隨身攜帶著一部照相機,走到哪里,拍到哪里,就算是看上去很尋常的花草樹木,他也會仔細地拍攝下來。
而中科院院士周俊則透露說,野外考察的時候,吳征鎰不看天、不看山、不看景,一路上就低著頭觀察植物。有一次在云南文山考察,吳征鎰在密林里跌了一跤?!暗沽怂皇窍胫R上爬起來,而是左顧右盼地觀察植物。他忽然見到了一株白色寄生植物,迫不及待地拿在手里一看,就認出了是‘錫杖蘭’,這可是在中國分布的新紀錄!”
吳征鎰的女兒吳玉說,父親工作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到了80多歲以后,還每天堅持工作5小時,早上3個小時,下午兩個小時;到90歲以后,每天上午工作2個小時,下午工作1個小時,而且往往一周工作6天。
“他常常坐在植物標本室里鑒定標本,一坐就是一整天,把‘吃飯’都當成了麻煩事,誰也勸不動。無奈,我不得不和媽媽訂下計策,騙父親洗碗,才能讓他稍微活動一下?!?/p>
武素功是吳征鎰進藏考察的助手。從西藏回來后,組織上安排他們到青島療養(yǎng)。提起此事,武素功“訴苦”道:“那哪是療養(yǎng)喲?吳老讓我把在西藏獲得的一大箱子材料和標本帶去,一到療養(yǎng)院,就一頭扎進材料里。沒有了會議和行政事務纏身,他一天到晚干得更起勁兒了,連午睡也沒有了,我跟著他比在家里還苦呢!”但是,就這么“療養(yǎng)”一個月,吳征鎰編寫出了《西藏植物名錄》《西藏地名錄》兩部重要資料。
創(chuàng)新是他科學研究的主線
縱觀吳征鎰的科研生涯,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創(chuàng)新”是他科學研究的主線,“科學的本質就是創(chuàng)新”的真理在吳征鎰這里再一次得到驗證。
研究植物的最終目的是保護和利用植物資源。早在1956年,吳征鎰就前瞻性、戰(zhàn)略性地向國家提出“建立自然保護區(qū)”的倡議。
1964年,吳征鎰再次提出“中國植物區(qū)系的熱帶親緣”的觀點,科學地劃分了中國植物屬和科的分布區(qū)類型并闡明了其歷史來源,形成了獨創(chuàng)的區(qū)系地理研究方法和學術思想。這個觀點推動了中國植物地理學全面系統(tǒng)的開展,并在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上獲得大獎。
1996年,吳征鎰在國際會議上首次提出“東亞植物區(qū)作為一個獨立的植物區(qū),與泛北極植物區(qū)和古熱帶并列”的觀點,引起了世界植物學界的強烈反響。新觀點的提出是對世界植物區(qū)系分區(qū)系統(tǒng)的重大突破,標志著中國植物區(qū)系地理學派的形成。
1999年8月,吳征鎰懷著對中國生物科學發(fā)展的深謀遠慮,給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镕基寫了一封信,建議:“十分有必要盡快建立云南野生種質資源庫,對其中有近期開發(fā)價值的野生種質資源進行遺傳背景的分析研究,提取DNA進行分類保存,在此基礎上進行合理開發(fā)。”這個設想得到了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和學術界的普遍支持。2004年,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被列入國家重大科學工程建設計劃。3年后,“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投入使用,使我國的生物研究在世界占據(jù)一席之地,為我國的生物學研究打下堅實的基礎,并對國民經濟建設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
“為學無他,爭千秋勿爭一日?!边@是吳征鎰送給學生的一句教誨,也是他一生淡泊名利、嚴謹治學的寫照。如今,歲至耄耋的吳征鎰仍在忘我工作,并努力培養(yǎng)新人后學。吳老說:“我搞了一輩子的植物科學研究,今年93歲了,我感覺到學無止境,后來居上。年輕的科學工作者一定要在比我們還要艱難的路上去攀登。我愿意把我的肩膀提供給大家做墊腳石,我希望作為年輕同志能夠比我們取得更重要、更進步的成果?!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