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
空曠的土地上沒有分貝的跳動,寂靜地哭。萬千雙眼不約而同,由四面八方而來,眨著歧視的光。卻為何沒人跡?是心眼閃爍。
我坐在輪椅上,從那頭行至這里,輪椅軋過的噪聲有些刺耳。游離出這里,死神的醫(yī)院,我想就會有人聲吧。比別人少些什么的我,會不會招來異樣眼光?我討厭藥水,濃郁得讓我快要死掉。
那是大門,我頓了頓……用最堅(jiān)決的命令控制大腦選擇,到了門前還是出現(xiàn)意料之中的攔路人。風(fēng)很寒,徹骨,風(fēng)勢卻不大,有人會有感覺。
“哎,小心!你是病人吧?怎么一個人從醫(yī)院里出來了,要買什么嗎?我?guī)湍?,都坐在輪椅上了還不安分,要什么?我去找護(hù)士來。”
我握緊輪子,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反應(yīng)。那個穿制服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我身上的號碼,轉(zhuǎn)身走去。我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不動聲色出了大門,藏在傳達(dá)室的側(cè)角。我想還不至于吧,我已經(jīng)沒有價值到出門都要受到輕視,回想剛才自己的眼光,尖銳得讓自己都有寒氣逼身。
我顧不得他會怎樣尋找我這樣一個殘缺的病號,我用全力憤恨地離開了那里。一路上人很多,他們都裹著厚厚的外套,會回頭看我,然后加快腳步。我,是瘟疫嗎?
我討厭看到“殘疾人專用”的字樣,這是滿口眾生平等的他們歧視我的工具,殘酷——沒有人性。我斷然不會走上那樣的道路。我橫著穿行馬路,顧不上任何提示,決然沖了上去。陰沉的天,陰霾滿山叢生。
我聽到了刺耳的一聲鳴笛,接著是來不及躲閃的撞擊。一輛深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輪胎與地面強(qiáng)烈的摩擦讓我有嘔吐的感覺。
“你找死啊,缺胳膊斷腿了還在街上晃悠!”
我用另一只手,努力地從地上撐起自己,艱難地坐回輪椅。被撞得并不是很嚴(yán)重,只是左手出了血。我冷生生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銳利,我想他是被嚇到了,競木訥地呆在那里。車后座有個女人探出頭來,望著我滴血不止的左手。
“姑娘,真不好意思!我家司機(jī)撞到你了。你們殘疾人也是不幸,沒關(guān)系!你要多少錢,我馬上給你?!?/p>
我連頭也沒有回,用一只手推著輪椅離開了,留下那一對男女愣在那里。
我躲在墻角哭泣,卻沒有聲音,只是任由淚水肆意落下: “有錢怎么啦!比我高一級,還是我的身份低賤?缺胳膊斷腿怎么了!我也一樣是人,和你們一樣的生命,一樣的軀體。不一樣的是我們之間擁有的高低貴賤的詞……”
天落雪了,寒徹入骨。我的血一滴一滴在離去,暗沉的云把它折射成暗紫色,想哭卻沒有眼淚。血流過手臂的感覺讓我發(fā)抖。
世界上本就沒有什么絕對的平等,無論是對我好的人還是故意譏諷我的人,都已經(jīng)不把我當(dāng)做一個普通人來看了。在世人眼中,追求平等是遙遙無期的理想世界中的幻想,我們始終不平等。
我裝作心滿意足的樣子,靠著墻角,讓血與雪交匯成生命,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逝,留下這份枯萎的殼像冬日里光禿禿的樹干,最后連靈魂也湮滅了?;蛟S只有在夢中,才會有我的平等。而你們呢?留在大地上的人們繼續(xù)偽裝“平等相處”的幻夢么……
后記:平等,世界上真正的平等也許是人類永遠(yuǎn)不能實(shí)現(xiàn)的夢,我們只能努力讓夢更完美一些。對于殘疾人,不如視他們?yōu)槲覀円粯拥纳w,不必刻意為他們提供太多的特殊服務(wù),一樣的生命會各自解決自己的困窘。不要統(tǒng)一地讓幸福的人憐憫不幸的人。無論你是關(guān)懷還是譏諷,過后剩下的都是長長的不幸人所遭受不平等,長長的血痕……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