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蕭明 革命知識階級 夾心人

摘 要：在左翼敘事中，革命知識者走向革命通常被表述為在革命的真理性召喚下以“去知識者化”的姿態(tài)告別自我，試圖與工農(nóng)完全同質(zhì)化而獲得與革命的同一性，然而對于那些步入革命之旅并被接納之后的知識分子的描寫卻令人感到游移和曖昧；蕭軍筆下的蕭明顯然是一個異數(shù)，他的“逆子”特性，注定了革命知識階級在階級革命的歷史進程中始終是一個歷史悲情角色。

長篇小說《八月的鄉(xiāng)村》是現(xiàn)代著名作家蕭軍的成名作。魯迅先生在出版序言中曾熱情肯定它“即是很好的一部”，稱贊它“嚴肅，緊張，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難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蟈蟈，蚊子，攪成一團，鮮紅的在讀者眼前展開，顯示著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xiàn)在和未來，死路與活路”{1}。在文學史家眼中，《八月的鄉(xiāng)村》是“第一部以反日斗爭為主題的成功的共產(chǎn)主義小說”{2}，然而從知識分子敘事角度看，其實這是一部真實還原革命智識階級在向集團主義轉(zhuǎn)換途中的主體自由意志與革命理性之間的沖突、不解和矛盾的小說，敘述了在接受共產(chǎn)主義革命信仰過程中，知識者與革命的交互對話以及最終堅守信仰的故事。作家蕭軍自己“曾是一個反叛者，一個精神探索者，一個理想主義者”{3}，故他筆下的蕭明也帶有濃厚的自我投影。

在左翼敘事中，革命知識者走向革命，總是被表述為是“勢所必至，理有固然”。就像李杰、李尚志（蔣光慈《咆哮了的土地》）、三小姐（丁玲《田家沖》）他們那樣，自覺主動地選擇背叛他們的階級屬性，采取“斬釘截鐵”的姿態(tài)與之進行告別，與工農(nóng)完全同質(zhì)化而達到脫胎換骨，獲得革命者身份。然而事實是，其實大多知識者的脫胎換骨在很大程度上也只能“由自己的路”，“革命”而不失去“自己”，即依人物的生存條件、思想背景、性格邏輯所規(guī)定的方式與歷史的規(guī)定性來尋求其間的統(tǒng)一性，他們無法真正割斷與“五四”文化相連的精神臍帶，無法實現(xiàn)革命所期望的盡善盡美，無法不在對革命錯綜懷疑和矛盾中躑躅前行。從這個意義上講，蕭軍的《八月的鄉(xiāng)村》中革命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是一種觀照自身和表達自我體驗的建構(gòu)活動。

蕭明是一個投筆從戎，追隨革命的知識分子，同時也是人民革命軍的一名隊長，但他不是一個被事先擬好的革命“完人”式的“理想范型”，而是一個集個性主義、自由主義和人道主義于一身的革命知識者。小說開頭以蕭明作為革命軍隊長的身份從興隆鎮(zhèn)成功策反一支官軍隊伍拉開敘述，描寫在他帶領下這支隊伍穿越電閃雷鳴的山澗林莽，成功回到革命軍大本營王家堡子。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樣的開頭，暗示了蕭明的革命組織者和領導者的身份。然而，隨著小說的繼續(xù)展開，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蕭明自始至終僅僅只是一個革命的知識分子而已。之所以這樣強調(diào)，就是說，“革命”的前綴表明了他的意識形態(tài)和階級立場的傾向性；“知識分子”的詞根則提醒我們他的知識者身份。知識分子角色使他盡管成為革命的領導者之一，但卻無法真正獲得與革命的同一性。相比較而言，李杰、韋護們在走向革命之途中，以對自身階級、個體意志的反叛和“去知識者化”的“棄我”姿態(tài)去實現(xiàn)與革命的同一性，因為篤信而不反思，故他們的知識人身份是他律的；而蕭明不同，他的身份是自律的，因為他的知識主體的身份意識非常強烈，他在革命的追求中并未放棄自我，而是在“他者”的質(zhì)疑和批判中維持了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獨立主體意識，使之具有很強的反思精神。也正因為此，他在革命隊伍中，顯得多么的煢煢孑立，以至于最終遭到疏離和遺棄。

蕭明以自己的知識分子話語立場和話語形式對革命的本質(zhì)所帶來的負性意義進行質(zhì)疑和反思。革命免不了流血犧牲，所以革命從個體生命意義上來說都是反人性、不道德的，左翼文學乃至整個紅色革命敘事大都只是一味禮贊其合理性和正義性，而有意無意的忽略或從簡戰(zhàn)爭對生命的摧殘和屠殺。其實正視革命的殘酷性，對戰(zhàn)爭殘酷的反省喟嘆和對生命的憐憫，對于個體來說，在一種具體的環(huán)境和情勢下，不但體現(xiàn)為對生命尊嚴的維護和堅守，以及自我意識的覺醒，而且更是體現(xiàn)出文學本質(zhì)意義的深刻性和終極性的關懷。純正的個人主義思想傳統(tǒng)的一個重要原則就是個人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或尊嚴，在蕭明身上，人道主義情懷使他擁有對革命認知的自己立場和角度。譬如在一次戰(zhàn)斗結(jié)束時，蕭明握手歡迎凱旋的鐵鷹隊長，敘述人是這樣敘述歡迎的場面：“他讓這踏著勝利步子的——這已經(jīng)近乎勉強—— 一隊，過去了。這里是有些燈光的，這全可以用鬼一樣的眼睛相互傳達著尊敬的笑意。偶然發(fā)見了在赤著腳的上面，有了勝利的血漬！蕭明嘆息埋在自己的心里：‘這是勝利嗎？’”{4}面對著戰(zhàn)友的不幸犧牲，蕭明“無盡無止的流著淚！用手撫摸著崔長勝的已經(jīng)黏結(jié)的胡須……”{5}“九個同志，死了四個了！我也明知道這是應該的，就連我自己也是一樣！不過，我還是想念他們！……我知道，我這樣人對于一個真正革命隊員的要求，還差得很遠！一個革命隊員一定不許有動搖、有悲傷的……”{6}沒有常見的歡欣鼓舞，而是一聲“勝利的血漬”的“嘆息”，這包容了多少難以言說的感慨和疑惑！這場戰(zhàn)爭的正義性毋庸置疑，但戰(zhàn)爭本身的非人道則不能不令人譴責！這是蕭明帶有自己獨特個性色彩的思想和情感表達。在等待攻打地主王三東的時候，小說細膩地描述了蕭明的心理活動：“——殺人是不可避免的。在他想著崔長勝常常問他：——什么時候那樣日子才能到來呢？現(xiàn)在他又來問著自己了：‘什么時候才可以避免了人殺人??？’”

這與我們通常所見的面對敵人同仇敵愾的階級話語描寫截然不同，蕭明的自責和自我勸說實際上泄露了他對生命的人道主義形而上的關注。對于這一點，我們還可以舉出一例為證：當隊員們抓獲了地主王三東和他的老婆，敘述人充滿戲謔而不無快意地描述地主王三東和他的老婆被抓的丑態(tài)：“他們底衣服被剝裂開，顫動地在人們圍繞里面，像兩只刮掉毛絨的肥豬仔，皮膚是白皙的?！痹谑苓^展覽式的羞辱之后，司令員陳柱將他們交給蕭明實施槍決，這時候小說是這樣描寫的：“蕭明向陳柱說：‘槍斃他們有必要嗎？’他（蕭明）把聲音放得很低，但是同志們?nèi)⒁曋瑑A聽著他?！匾?。沒有什么理由再留他們活下去——’……蕭明感到一種不安，近乎傷心和羞恥（他沒有接受執(zhí)行槍決的任務——引者注）?！趬ν獠簧踹b遠，發(fā)出兩聲沉悶的嘆息，那是步槍的聲音。蕭明知道了那兩個動物，已經(jīng)被結(jié)束了。同時他又感到一種矛盾被解除的輕松。他決定地自語說：‘這是對的啦！’”{7}那“兩個動物”，這是蕭明對人的尊嚴喪失的自我感受，在惜字如金的話語中我理解的是他對人的尊嚴被踐踏的迷惑和不解，但這是革命所決不允許的，于是他又緊張不安，甚至傷心羞恥，直到聽到槍聲，他才自我告慰和自我勸說。面對隊伍撤退時的情形，“屋子到處任意被破壞著！細磁的撣瓶，顏色像新剖出來的豬肺肝，肚子已經(jīng)敲破了。女人們用的東西，從梳妝臺里傾出來，脂粉狼藉拋散在每處。”面對這樣無理由的任意破壞的一切，蕭明嘆息著革命隊員們的革命意識和教養(yǎng)的不足，就如當初槍斃王三東家激起來感情上的矛盾一樣，蕭明感到困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樣的發(fā)聲盡管非常微弱，但卻是蕭明開始用個體的獨立意識或者說個人的自由意志質(zhì)疑他所面臨的一切。我們發(fā)現(xiàn)，每當蕭明表現(xiàn)出猶豫不解的時候，敘述人總是忍不住直接站出來進行評判說明，如“他要來憐惜這不必要的東西！他簡直忽略了隊員們每顆憤怒、而獲不得報復的心，是怎樣才遷怒在這些器皿的上面”{8}。這種意識形態(tài)表述的強烈出位，實際上也表明敘述者和敘述人兩者之間出現(xiàn)的裂隙和緊張。在左翼語境中有關人與政治關聯(lián)的表述通常都被設定在生存和革命選項之內(nèi)，而其他更具人味的生命價值如尊嚴感與內(nèi)在的心靈慰藉和自由等真正意義上的普適性內(nèi)容，則很少引起關注。在階級話語中的人與人之間相互尊重、不羞辱等，也是基于一定的立場和陣營范圍之內(nèi)，即“我們”所涵蓋的邊界是基于相同信仰和利益訴求而結(jié)成的各種社會組織和政黨；一旦越界，則很難在群體之中有被承認被看顧的榮譽和體面。但人的真正覺醒，意味著人對其社會屬性中人與人的相關性有了共識，這其中所包含的意義還不僅止于每一個人在社會共同體中應當被當作生命看待，還應該讓其有被群體平等地接納和尊重的歸屬感，以及對生命本身所蘊涵的尊嚴和神采抱有十足的敬畏和尊重，因此蕭明在自己受到同志們的譏薄和侮辱的時候，他沒有選擇消極的沉默，而是為維護個體的尊嚴勇敢地實施反擊：“你們對我本人會這樣？要知道尊重你們底同志，就是尊重你們自己，也就是尊重我們的大家伙，尊重我們底革命軍……無論誰犯了過錯，那一定要有嚴肅的裁判，決不準許有什么輕薄譏笑的成分在里面——現(xiàn)在我雖是服從李同志和諸位的決定……可是隊長的責任，還是在我底身上，我是有權向諸位，更是向鄭同志來忠告的……對于同志譏笑，這是不允許的——”{9}這樣的抗爭對于一個身處工農(nóng)大眾之中的革命知識分子意味著什么，我們可以想象，由此也可聯(lián)想到他今后的處境和遭遇；但是讓我們更為尊重和敬佩的是，蕭明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為堅守自己的尊嚴和人格竟然在革命陣營里大膽發(fā)難和呼喊，這種越軌的個人意志和感悟即便得不到寬容和理解，也足以體現(xiàn)出一個真正知識分子精神的獨立與自由！

對愛情的追求體現(xiàn)了一個知識者對自由精神和主體人格的尊重。蕭明愛上了另一位游擊隊員朝鮮姑娘安娜，然而殘酷的革命現(xiàn)實是不允許這種有傷革命的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行為。游擊隊領袖陳柱明確地告訴蕭明：“我知道安娜你們相愛著了”，“蕭同志，不要為戀愛動搖了信仰，軟弱了意志……這是革命戰(zhàn)士們的恥辱……我并不是不承認安娜同志你們底戀愛！至少在目前……戀愛是革命的損害?！眥10}戀愛于革命有害，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暫且不論陳柱是否有嫉妒之心，但至少，戀愛將會渙散革命意志卻是鐵的事實，蕭明為此而痛苦，甚至想到了自殺，他感到非常困惑：“安娜！我不知道，戀愛竟會這樣傷害著我們底意志！你怎樣解釋的呢？我看過描寫革命和戀愛掙扎的小說，戀愛全是被革命勝過了!有的戀愛也克服了革命的意志！那主人翁會跳到自殺的路上去!我不知道，我們會怎樣做下去？”蕭明內(nèi)心的兩股感情始終絞合在一起，但是最終，革命戰(zhàn)勝了愛情——這對戀人最終選擇了分手，即便如此，由于戀愛是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的表現(xiàn)，他因此遭到了蔑視和疏離，喪失了指揮隊伍的權威和能力，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遭遇了遺棄（他被留下來保護不能動彈的幾個傷員，幾乎是等于送死?。７浅Ｓ幸馑嫉氖切≌f的敘事結(jié)構(gòu)充滿了這種意識形態(tài)意味。小說的開頭是蕭明以只身策反成功的英雄、革命隊伍的組織者和領導者的身份出場的，他給這支由農(nóng)民、工匠、舊士兵、胡子組成的隊伍宣講革命，鼓動他們“新的世界一定會來到的”，教他們唱《國際歌》，他儼然作為革命的化身、一個受人敬仰的革命者被人們崇拜：“蕭明，那小伙子也真行，本來是個學生，能和我們一樣吃苦，沒白念書。”{11}這似乎在暗示，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是中國革命的引導者和組織者。相形之下，那群烏合之眾是多么的落后和愚昧！這個隊伍是一群什么樣的人呢？劉大個子希望“革了命老婆就可以不用錢買得啦——”小紅臉則幻想著革命“是不是可以將欺負過他底人們，和硬占了他底田地的日本人，殺得一個不剩？他底老婆可以不再挨餓了嗎？孩子們呢，可以同有錢的孩子們一樣，到學堂里去念書，不再到鐵道附近去拾煤渣……”{12}革命的目標在他們的心目中“就是把從祖先就欺負我們的那些臭蟲們，全殺了；把現(xiàn)在東三省的日本兵全趕跑了，剩下田地我們自己種。我們不再納糧，納租，養(yǎng)活那些白吃白喝的臭蟲，懂了嗎？比方每革命以前，富人們有三個五個十個八個老婆，你現(xiàn)在三十多歲了，還沒有娶起一個老婆呢；革命以后，一個錢不花，你就可以有個老婆！自己有地，不再給別人種了。懂了嗎？這就是革命！”（孫二）這種農(nóng)民意識的本原狀態(tài)的呈現(xiàn)，似乎消解了他們作為歷史主體的合理存在性。然而后來的敘述卻發(fā)生了戲劇性的倒置。蕭明因為戀愛，遭到了革命隊伍中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滿，以及冷落和不信任，使他最后不得不服從工農(nóng)出身的被教導者的領導。昔日的被教導者完全有權力鄙薄輕慢蕭明，因為施教者的紀律越軌使他們在道德上獲得了優(yōu)越感，“他（蕭明）現(xiàn)在表示沒有能力來領導我們了……他不過被女人苦著了！這是他們知識分子，很艱難通過的臭泥洼！現(xiàn)在我們要自己來領導我們自己……”{13}這群農(nóng)民固有的現(xiàn)實態(tài)度和對革命的認知，并不具有組織群體的先進意識，但生命的行為并不都遵循某種既定的邏輯前行，思想與行動之間也并無固定的關系，這群落后、愚昧的生命體也蘊藏有不可遏制的反抗精神，平凡混沌的生命卻在民族戰(zhàn)爭這種特殊情況下迸發(fā)出不平凡的光彩來。歷史總是充滿了反諷，在這里落后與先進、領導與被領導的調(diào)換，是否能夠說明蕭明與小紅臉們之間誰的思想意識更先進一些呢？身份的跌落與置換，正好說明了中國革命知識分子的奇特命運：他無法確定、掌握自己，也無法給自己命名。知識者的被疏離，證明了知識者倘若還是一個知識者，他將永遠無法融入階級革命當中。在這里，個性主義再一次在集體的意志下敗下陣來。

但是，盡管蕭明對革命進行反省和疑問，他卻始終堅守著自己的信仰和理想，甚至為之獻出自己的生命。在革命的追求中，他反思包括革命在內(nèi)的一切荒誕性和不合理性，但他的懷疑、不解甚至疏離，不是出于自私和怯懦，也不是因為信仰的動搖或社會哲學因由，而是在于知識分子的自由意志和獨立人格與革命進行的對話和交鋒，在這場對話中，他主動選擇了后者，但并不意味著以消弭前者為前提；相反，兩者的同時存在更能體現(xiàn)出主體的個體意志，使倫理人、政治人、社會人、個體人得以相容而構(gòu)成一個豐富的人。歷史運動是怎樣有力地影響、改造、創(chuàng)造著知識分子性格！在左翼文學中，知識分子始終是話語中的主體，但這個中心話語權的神話，隨著革命的進程，很快便消逝殆盡！李杰、三小姐這些精神叛逆者成為革命的組織者、發(fā)動者，似乎得到了革命的確認，但是小說對他們結(jié)局的安排，我們似乎又體悟到別樣的意味：李杰飽受猜疑，在精神煉獄般的煎熬之后，成為人民自衛(wèi)隊的隊長，但作者卻安排他最終以“犧牲”作結(jié)；“三小姐”以“這一夜她再也沒有回來”的模糊語言交代她的最后去向；而蕭明同樣地被“安排留下來”，在一個強大自己數(shù)倍的敵人重重包圍圈中掩護、保護傷員，這個結(jié)局預示著什么呢？無從知道，這是一個懸念，一個未知。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左翼書寫知識分子對理想的執(zhí)著和信仰的堅定令人感動和敬仰，但那些在步入革命之旅并被接納之后的知識分子的描寫卻使人感到游移、曖昧和悲觀，這是不是一個宿命的歸宿呢？蕭明的形象和處境也許曲折或者無意地暗示了知識分子在革命中的作用和命運。

革命知識分子是先鋒，但更是叛逆者。如果說，他們叛逆了自己的家庭、階級、價值理念而與工農(nóng)（革命）相容，最后成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新人的話；那么，在進入革命之后，他們的主體意識使他們常常不能成為一顆好的“螺絲釘”；他們以自由意志和個性主義對革命質(zhì)疑和反省，他們擁有思想能力和個性意識的清醒與敏感，這些在革命隊伍中都顯得有點不合時宜，致使他們成為疏離者和異質(zhì)性群體。故而在一個要求有高度統(tǒng)一的集體意志的革命陣營中，知識分子與生俱來的追求精神自由的屬性使他（她）始終是一個“夾心人”，后來的歷史無不證明這一點，蔣光慈、蕭軍的人生經(jīng)歷無不驗證了這一點。這種“逆子”特性，注定了革命智識階級在階級革命的歷史進程中始終是一個歷史悲情角色。

《八月的鄉(xiāng)村》是作家心靈史的真實演繹和展示。他對革命知識階級的表述大膽出位而又獨特，從這一點上說，作家蕭軍的歷史意義被懸置了。他不但是魯迅的學生，蕭紅的丈夫，更是一個真誠的心靈自由的作家，其作品表現(xiàn)的獨特意義被遮蔽和盲視則不能不令人深思。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顏琳，文學博士，仲愷農(nóng)業(yè)工程學院副教授；萬蓮姣，文學博士，湘潭大學出版社編審。

① 魯迅：《田軍作〈八月的鄉(xiāng)村〉序》，《魯迅全集》第六卷，第296頁。

② 夏志清：《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95頁。

③ 金宏宇等《〈八月的鄉(xiāng)村〉：版本與修改》，《魯迅研究月刊》，2003年12期。

④⑤⑥⑦⑧⑨⑩{11}{12}{13} 蕭軍：《八月的鄉(xiāng)村》，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