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安徒生童話 理想主義 象征藝術

摘 要：安徒生早期的創(chuàng)作深受浪漫主義的影響，表現(xiàn)在其作品中則是主題的理想化傾向，與之相應的是形式上的理想化。從其最具代表性的幾篇經(jīng)典童話作品來看，更是以象征藝術承載著理想主義。可以斷言：安徒生童話正是以象征手法為載體，表現(xiàn)出理想主義的特征。

一

不可否認，安徒生早期創(chuàng)作受浪漫主義的影響很深，也可以說他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因而他的創(chuàng)作取材于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其作品有明顯的理想色彩。

首先是主題的理想化傾向。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的故事來自民間傳說，小克勞斯相比大克勞斯生活不富裕，他只有一匹馬，而且還死于殘忍的大克勞斯之手，然而他勤勞，雖然被迫為大克勞斯干活，心中卻憧憬著幸福的生活，并且為了自己擺脫貧困而依靠勞動和智慧在努力追求；他也善良，盡管祖母對他并不好，但她的死仍然讓他難過；他樂于助人，在幫助農(nóng)夫的同時，也使自己富有起來。大克勞斯因為比小克勞斯富有，便不公平地占有小克勞斯的勞動，他很貪婪，最終落得自尋死路的下場。在一個不合理的社會形態(tài)里，勤勞、善良，然而缺乏生產(chǎn)生活資料的窮人，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是很難的，而富有的人依靠自己的財富、地位、權勢和貪得無厭的聚斂，他們的生活會更加富裕，活得會更加有滋有味。然而作者卻憑借自己美好的想象，改變了現(xiàn)實，讓他心中的好人獲得了幸福。（《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

其次是表現(xiàn)形式的理想化。民間文學一般地具有理想化的成分，如中國的牛郎織女的故事、日本的蒲島太郎的故事等。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借鑒民間文學的表現(xiàn)形式，或用極度夸張的手法，或以曲折多變的情節(jié)和出人意料的結(jié)局，或在事件本身蘊涵象征的意義等等，都包含著理想主義的因素。

《豌豆上的公主》中，一粒豌豆上面堆起二十床墊子和二十床被子，公主睡在上面，居然弄得全身發(fā)紫，這在現(xiàn)實中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不過這正是王子理想中的真正的公主。

一個退伍的士兵經(jīng)過幾次戰(zhàn)爭之后現(xiàn)在要回家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大筆的財富和一件法寶居然歸他所有，然而他得了那只神奇的打火匣和豐厚的財富，并且隨之得到了朋友，不過他的財富揮霍一空之時，他的朋友也隨之而去；當他做著成為國王乘龍快婿的美夢時，他卻成了等待上絞架的階下之囚；不過最終結(jié)局是他被老百姓擁戴為新的國王，公主成了他的王后。（《打火匣》）

安徒生的童話主題之一是歌頌愛與美，《小意達的花兒》就是一個代表。《小意達的花兒》是一篇含義深刻而豐富的童話，是作者用象征的手法創(chuàng)作出來的令人越讀越覺有味的作品?！盎▋骸笔敲赖南笳黧w，小意達對花兒的精心呵護是愛的表現(xiàn)，王宮里的花兒和平民的花兒接吻和互道晚安，是平等友愛的象征，在作者看來，愛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因而可歌可泣，美是永恒的，美好的事物是不滅的，花兒說“明年夏天，我們就可以又醒轉(zhuǎn)來，活得更美麗”，就體現(xiàn)了這種思想。這種思想與小意達葬花并希望她們在夏天長成更美麗的花朵，都是作者理想主義的反映。作品中的幾個主要人物都分別代表著各自的群體，也都有各自特定的內(nèi)涵。作品的構(gòu)思整體建立在小意達的夢幻之上，以美麗溫暖的夢境對比丑惡冷酷的現(xiàn)實，這同樣是象征藝術的運用，而夢境實際上就是作者的理想的寄托。

二

作者的幾篇經(jīng)典童話作品更是以象征藝術承載著理想主義。《拇指姑娘》中的拇指姑娘形體嬌小，雖然美麗卻過于弱小，她遭受種種坎坷，然而她即使身處困境，依然幫助他人，她是那樣的善良可愛。她熱愛光明，向往太陽下的生活，她憧憬溫暖的國度和大自然美麗的景致。從拇指姑娘身上不難看到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的品質(zhì)和他們的遭遇，從作品的光明的結(jié)局，不難感受到作品中理想主義的氣息?！痘实鄣男卵b》在揭示人類所具有的虛榮、愚蠢和虛偽等缺點之時，它是以象征的手法，泛指人類中具有共性的東西，即人性中共有的缺點和弱點?！顿u火柴的小女孩》的現(xiàn)實性很強，它以小姑娘凍死在除夕之夜的典型情節(jié)，深刻揭露了現(xiàn)實社會的黑暗和冷酷，毫無疑問它是現(xiàn)實主義的；然而作者“將真實性和幻想高度融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一個真實的幻想境界”{1}。作者描寫小姑娘的幻覺，其情景與冰天雪地中饑寒交迫的情景形成鮮明對照，讀者也隨之進入一個幻想境界，特別是小姑娘隨著祖母的飛升，更把我們的視線帶入幸福的天國，這不是作者的理想主義在起作用嗎？《沒有畫的畫冊》的“第二十八夜”寫一只掉隊的孤雁從曙光中汲取了力量，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孤獨地奮飛，這里的象征意蘊正如丹麥奧登塞大學安徒生研究中心主任約翰·迪米留斯所云：“這說明一個個體如何沖破自己的環(huán)境，并在這種沖破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量，去尋找自己的道路?！眥2}《影子》的構(gòu)思非常奇特，影子逐漸代替了主人，并把主人最終逼向斷頭臺。這個情節(jié)是荒誕的，然而它有令人震撼的藝術效果，它能激起讀者的思索，它反映著辯證的思想，它更象征著一種普遍的社會關系的運動、變易的現(xiàn)象。反觀這一普遍現(xiàn)象會給人類一些啟示。一個附庸，一旦獲得了知識，思想得到了解放，就有力量“從奴役中贖回我的自由”，并且成為自己的主人?！冻笮▲啞氛麄€故事的構(gòu)造是建立在象征的基礎上的。丑小鴨不幸出生在養(yǎng)雞場里，由于它的與眾不同而遭歧視、被欺侮、受踐踏，甚至瀕臨死亡，然而當它蛻去“舊我”的形式，羽毛豐滿化成天鵝之時，它展翅飛翔于云天，終于找到它的歸宿。了解安徒生的讀者很容易從它身上聯(lián)想到作者的生活遭遇和他的藝術之路，事實上“丑小鴨”也正是作者自我形象的寫照。約翰·迪米留斯說：“顯而易見，這是一篇會使你認為是安徒生自己生平寫照的故事?！@是一篇關于藝術家如何通過苦難和磨練，如何在冷漠無情的環(huán)境中奮斗，直到讀者最后能夠理解他、接受他、欣賞他的觀點的故事?！眥3}這話很有見地?！俺笮▲啞弊兂商禊Z有其現(xiàn)實的基礎，“只要你是天鵝蛋，就是生在養(yǎng)雞場里也沒有什么關系”{4}?？涩F(xiàn)實中許許多多的“丑小鴨”卻被無情地扼殺在搖籃里，就因為他的“丑陋”、“古怪”和奇異，像作者這樣經(jīng)過艱苦奮斗，終于沖出卑微，成為世人稱道的杰出藝術家是微乎其微的，所以《丑小鴨》是以現(xiàn)實主義的素材，融合了浪漫主義的手法，體現(xiàn)了理想主義的精神。無獨有偶，《海的女兒》也是以浪漫主義的象征手法為載體，通過小人魚渴望改變形體，脫離冰冷的海洋世界，走向溫暖的人類世界，得到傾慕的王子的愛情，但最終為了她所摯愛的王子的幸福，不惜犧牲自己生命，甚至化作泡沫，化為無形的空氣的精靈這樣一個詩化的美麗動人的故事，小人魚的形體蛻變，寄托著為了得到自己理想的追求，要做出不惜舍棄一切的犧牲的涵義，也表明完善自身的過程是一個痛苦的歷程；而她化作空氣的精靈飛向太陽、飛向天國，從人類世界飛向精神世界，并且最終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個不滅的靈魂”{5}，象征著一個人（一個藝術家）只有像小人魚那樣朝著自己的理想不懈地努力、奮斗、做出犧牲，不斷地以新我取代舊我，使自身不斷地升華，最終必然走向永恒，達到不朽。這便是作者作為一個成功的藝術家以藝術的形式，回顧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為自己做的總結(jié)，也是為其他想要成為不朽的人指出的一條必由之路。

三

對于安徒生的藝術創(chuàng)作方法是現(xiàn)實主義還是浪漫主義，或者說他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作家還是一個浪漫主義作家，這并非本文討論的要點所在，就其童話創(chuàng)作而言，或側(cè)重在現(xiàn)實主義，或側(cè)重在浪漫主義，或是二者的結(jié)合，這都是事實。然而國內(nèi)論者見仁見智，頗有些異議：“他（安徒生）對于浪漫主義者所憧憬的那種中世紀的生活卻不感興趣”{6}；“安徒生不僅在語言的風格上是一個具有高度創(chuàng)造性的作家，而且在他作品的內(nèi)容上是一個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7}；而韋葦教授卻認為安徒生是一個浪漫主義作家。{8}認識不一，誰是誰非，自有公論。胡尹強先生說：“幻想模式（童話模式也是屬于幻想模式）和完美模式，是浪漫主義的兩種基本創(chuàng)造方法模式?！眥9}據(jù)此可以這樣認為，童話當屬于浪漫主義的文體。如果說現(xiàn)實主義著眼于現(xiàn)實人生，反映的是昨天和今天的生活的本來面目，那么浪漫主義作品則塑造理想化的人物，表現(xiàn)幻想中的明天的情景。所以說，浪漫主義者必然是理想主義者，“應該把作家創(chuàng)作中的藝術觀同作品主人公的浪漫主義（理想主義）的性格特點嚴格區(qū)別開來?！眥10}這里很顯然地把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等同起來了。事實上，安徒生在他的主要童話作品中或諷刺統(tǒng)治階級的荒唐、愚蠢，揭露他們的無恥、昏庸，抨擊他們的奢侈、殘忍，或反映社會的不合理，表現(xiàn)現(xiàn)實的黑暗，描寫人民大眾的困苦，但筆者認為作者即便用現(xiàn)實的素材，也不妨用浪漫主義的表現(xiàn)方法。從童話作品“補償原則”來看，童話的幻想是其最顯著的特征。兒童文學作家用童話的幻想來“實現(xiàn)”兒童在現(xiàn)實中不可能實現(xiàn)的愿望。幻想的結(jié)果是對現(xiàn)實人生缺憾的補償，幻想出的情景體現(xiàn)了童話作家的人生理想。所以，安徒生童話正是以象征手法為載體，表現(xiàn)出理想主義的特征。

（責任編輯：水 涓）

作者簡介：劉之杰，河南焦作師專副教授，浙江師大兒童文學方向訪問學者。

① 侯辛華：《葉圣陶童話與安徒生童話之比較》，《浙江師范大學學報》1991年兒童文學研究專輯，第71頁。

②③ 約翰·迪米留斯：《安徒生童話里“自然”的召喚》，《浙江師范大學學報》1991年兒童文學研究專輯，第74頁，第73頁。

④⑤ 安徒生：《丑小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12月版，《安徒生童話和故事選》，第166-176頁。

⑥⑦葉君?。骸栋餐缴捄凸适逻x〈譯者序〉》，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頁，第2頁。

⑧ 韋葦：《童話與浪漫主義一同成熟》，《浙江師范大學學報》1994年6月版，第37-48頁。

⑨⑩胡尹強：《小說藝術：品性和歷史》，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3月版，第2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