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2007 短篇小說 主題

摘 要：在消費主義的語境下，文學的主題表現(xiàn)出開放的態(tài)勢，五彩繽紛的生活現(xiàn)象收納在作家的筆下。在奔涌的文學潮流中，我們發(fā)現(xiàn)2007年短篇小說的主題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微妙變化，故事不再沉重，不再裸露，更多的是幽默和詩意，精神的質(zhì)素在增強，這正是我們期待的文學的曙光。

2008年是令人難忘、充滿激情的，期待奧運盛開的澎湃心緒裹挾著每一個人。但是“天有不測風云”，罕見的暴風雪在2008年襲擊了中國十九個省，潔白的天使化作巨石壓在人們的心頭。我們期待百分百的激情，我們期待百分百的微笑?，F(xiàn)實的殘酷讓激情縮水，讓微笑打折。2008年的感覺是如此復雜、如此地五味雜陳！翻閱著2007年的短篇小說，2008年的情結再一次沖擊了我?；匚兑粋€個故事，沉重的嘆息中伴著苦澀的微笑；輕盈的徜徉中伴著抹不去的傷痕。粗略疏理一下2007年優(yōu)秀短篇小說的主題，主要的特征如下：一、含淚的微笑；二、殘酷的欲望物語。

一、含淚的微笑

周憲在《文化表征與文化研究》一書中說：“中國近幾十年來的改革開放實踐，始終高懸著一個十分具體的目標——小康。小康的涵義是多方面的，它首先是指一個量的指標和質(zhì)的狀態(tài)，即達到一定富裕程度的生活水準。其次，小康又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它的政治意義在于社會-文化從一種理想主義的清教徒式的生活，轉向一種消費社會的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從一個‘追求靈魂深處爆發(fā)革命’的文化，向物質(zhì)生活充實并達到與精神生活相對平衡的狀態(tài)發(fā)展，其間的轉變是巨大的?！敝袊幕霓D型，必然帶來中國人思想的變化，金錢觀念、財富意識大搖大擺地走向了前臺，并開始左右人們的意志，崇高光榮地退場，消費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興起。人的生存價值在市場經(jīng)濟的衡量下，其生存狀態(tài)的尷尬有目共睹。在新生活的起跑線上，在脫貧致富的號角聲中，人們展開了百米競技。取得的經(jīng)濟成果令世人矚目。但是，我們也注意到，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不均衡性，使一部分人被甩到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軌道之外，他們的生存處境令人擔憂。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底層寫作”油然而生，一個個沉重的故事，讓人窒息和心痛。這些年來，底層生活成為中短篇小說一個重要的題材。2007年的短篇小說中，底層生活仍然占了很大的比重。但是，2007年的短篇小說反映的底層生活，與以往文學中反映的底層生活有了些許的不同，沉重的苦難，生活的絕望感在消失。一種新的精神的質(zhì)素在注入。比如，邵麗的《人民政府愛人民》。這部短篇小說筆下的貧苦農(nóng)民形象和以往的農(nóng)民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老驢是一個樸實的中年農(nóng)民，從不跟人爭長短，也不好生是非，面善心慈。老驢最大的缺點是不會種地，比較懶惰。就是因為這點，老驢成了村里的困難戶，靠政府救濟過日子。吃慣了救濟的老驢女兒考上了大學，老驢高興之余，理直氣壯地帶女兒去縣政府，找主管教育的劉縣長要學費，結果縣里財政困難，女兒學費沒了著落。女兒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丟了女兒的老驢成了告縣政府的上訪專業(yè)戶。辛酸的故事蘊含了些許令人深思的東西。貧窮的老驢值得同情，可是老驢的以貧窮自居，以貧窮來要挾政府，無賴、不自強、不自尊、不反思的個性完全暴露無遺。在嚴酷的生存狀態(tài)中，麻木、隨遇而安的依賴心理是值得審視和批判的。而對地方政府來說，救濟農(nóng)民不僅僅從物質(zhì)，精神方面的救濟也是不容忽視的。我們看到作家關注的不僅是底層生活的物質(zhì)層面的苦痛，底層人們精神困乏的問題也引起了作家的關注。關仁山《民風》中的刀郎，是個貧窮、敦厚的農(nóng)民，因為家里貧窮娶不起媳婦，后來在徐村長的權、財、勢的利誘下，終于抵不住誘惑，娶了徐村長的傻女兒徐大花，刀郎也因此成了村工廠的銷售員。白天光的《小福子的幸福日記》中的小福子是一家具廠的下崗工人，因為偶然的機會接了給高縣長裝修的活，這件事改變了小福子的命運。小福子從此“聲名大震”，地位和身份有了微妙的變化。建筑商店賣給小福子的假貨在公安局警察的監(jiān)督下，不僅退貨而且拘留了店主。小福子的身子板硬朗了，小福子因為技藝的高超，裝修得到了縣長全家的贊揚，小福子得到了縣長的信任。小福子心里飄飄的，小福子的自我喪失在高縣長的權力場中。鄧宏順的《棉花團》寫的也很有特點。“棉花團”是一個偏僻山村的黨支部書記，老實厚道，深得村民的喜愛，可是“棉花團”領導的山村死氣沉沉，非常貧窮。帶著鄉(xiāng)長的囑托，工作隊員小唐準備在山村大干一番。通過在山村一年的工作實踐，小唐發(fā)現(xiàn)農(nóng)村生活的復雜性。既要尊重當?shù)氐娘L俗又要科學地引導、教育，“棉花團”只會順應、屈從農(nóng)民的意愿，不懂科學的引導和教育，通過“村村通”工程給“棉花團”上了一堂生動的科學理論課。鄉(xiāng)村干部文化素養(yǎng)的匱乏也制約了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的建設。貧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處在貧困的生存狀態(tài)中，缺乏超越現(xiàn)實的精神驅動力。遲子建的《百雀林》和《花牤子的春天》也是2007年描寫底層生活的精粹的短篇之一?！栋偃噶帧穼懙氖浅錾У谋狈睫r(nóng)村的明瓦，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村里的人都稱明瓦為“小沒”，因為父親失手打死了母親，明瓦的家庭陷入困境，明瓦被送給了縣城的老王，老王一家待明瓦如己出。明瓦當過兵，又因為表現(xiàn)出色，轉業(yè)后被分配到公路局上班。明瓦寬容、善良，每每對鄉(xiāng)親熱情、友好，可換來的不是感恩而是索取。親戚不時來“小沒”家蹭吃蹭喝蹭住，使明瓦家和美的日子每況愈下，家不再是溫馨的港灣，而成了收容所?！靶]”逃避回家，妻子也開始不修邊幅，最終“小沒”和妻子離婚帶著女兒回到了養(yǎng)父家。他厭倦了群體生活，獨自一人去了百雀林看鳥?！痘拥拇禾臁穼懥艘粋€被現(xiàn)實的倫理摧殘的生命。高小牤為什么成為花牤子？是因為他不能控制自己的生命本能，其父又屢屢為他的過失買單，民間道德的狡詐，使高牤子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為了讓兒子躲避女人，父親帶著花牤子去森林伐木，可是卻因為事故，花牤子失去了生命之根。父親領著被閹割的兒子回到了家鄉(xiāng)，在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下，父子生活美滿、富足，然而卻因為紫云和父親的死，花牤子的生活陷入了危機，最后為外出打工的農(nóng)民看守妻子，由被閹割的人成為閹割別人的人。因為寒蔥的懷孕，花牤子的價值遭到了徹底的否定。遲子建對苦難的敘述不是直接的渲染，但是她并沒有回避苦難。以一種女性的細膩和積極的姿態(tài)傳達了自己的世界觀，小說的觸須已探入各種復雜的生存境域，人的本能與民間倫理的糾纏，理想與現(xiàn)實的困惑等等。我們看到2007年的短篇小說的主題遠離了沉重的苦難敘事。而是在淡定的敘事中夾雜著些許幽默，在苦澀中蘊藏著幾多憂傷，形而上的精神質(zhì)素如潺潺小溪流淌其間，讓人在會心一笑的同時頓生傷感，真正是一種“含淚的微笑”。

二、 欲望的殘酷物語

欲望是當代消費主義敘事中的一個關鍵詞，當下既有的價值觀念已失去統(tǒng)馭人心的力量，對物質(zhì)的追逐和欲望沉醉已然成為時代的主流精神。許多的作家熱衷于成為這種時代精神的代言人，把欲望描繪成人的全部意義和價值所在，似乎一旦沉溺于欲望享受就可以獲得生命的狂歡和靈魂的輕逸。有一點他們忽略了，就是我們在享受欲望盛宴的同時，欲望的后遺癥也頻頻而至。在2007年的優(yōu)秀短篇小說中，我們注意到作家們不僅展示了欲望的飛揚，更多的是凸現(xiàn)了欲望背后的困惑。比如，金仁順的《云雀》《彼此》；裘山山的《野草瘋長》；劉慶邦的《八月十五月兒圓》；王祥夫的《玻璃保姆》；畢飛宇的《相愛的日子》等等。

《云雀》寫的是女大學生春風和韓國商人姜俊赫之間的情愛故事。春風是個家境貧寒的大學生，學習之外在一個小餐館打工，工作中認識了韓國商人姜俊赫。中年男子姜俊赫魅力非凡，他冷峻、堅毅、富足、善解人意，少不更事的春風不自覺地被姜俊赫吸引了，成了姜俊赫的情人。然而，隨著兩人交往的深入，我們發(fā)現(xiàn)作為男人的姜俊赫也有著脆弱、煩惱和無奈。遠離故土的打拼；留守的妻子紅杏出墻；純潔、可愛的春風向往著青春飛揚的愛情，心中充滿了迷離與不安。他們在情欲滿足的同時，真正的愛卻遙不可及，而一種渴望真愛的沖動時時刻刻都在困擾著他們的內(nèi)心。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又使他們很難走向各自的心靈。春風的情感就像一支蘆葦飄來蕩去。春風身體的付出獲得了時尚的包裝，而時尚的包裝又改變了春風的既定存在。伊麗莎白·威爾遜說：“當我們穿著流行的時裝時，我們既是在努力地順從時尚，但同時也是在努力地展示自身的個性。衣服使我們的身體社會化。”春風外在形式的改變，隨之帶來了人們對其身份的看重，“富家女”的謠言在校園不脛而走。夢寐以求的愛情悄然而至，但是這種愛情和春風對姜俊赫的情感如出一轍，是因錢而來，是因欲望而來。靈魂和肉體完全融匯的愛情在哪里呢？春風絕望了，最后又默默地回到了姜俊赫的身邊。德國著名的神學家和社會學家賴默爾·格羅尼邁爾說：“對于意義的追求是人類自身的一部分，這是一個公理，也是一種信仰的行為?！庇臐M足為人類帶來了快感，但同時也誘惑人類的精神墮落，而缺少精神支撐的人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克爾凱郭爾在《致死之疾》一書中說：“在享樂的無底海洋中，我無法探測到可以停泊的地方。我感到那種一個享樂追逐一個享樂的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感到它所能產(chǎn)生的那種虛偽的熱情、無聊和隨后而來的折磨?！币虼?，我們可以這樣說，俗世的東西并不能完全滿足我們，因為人類是能夠展望永恒的動物。在2007年的優(yōu)秀短篇小說的主題中，我們感受到了欲望敘事的復雜性和豐富性。

裘山山的《野草瘋長》和畢飛宇的《相愛的日子》，寫的都是社會的底層青年，在都市中拼搏的故事。孤獨、寂寞、勞累、無助，是這些人的共同的特點，但同時他們又是精力充沛、生命力旺盛的青年，生命的本能沖動時刻糾纏著他們。在都市的奔騰人流中，他們尋覓著同類，并與其相濡以沫，彼此溫暖著自己也溫暖著對方。但他們都努力回避“愛”字，生存的壓力、無望的未來，讓他們膽怯了，最后只能選擇分手。作家們以獨特的方式，呈現(xiàn)了愛與欲的分裂，以此向物化的生存狀態(tài)抗爭。劉慶邦的《八月十五月兒圓》和王祥夫的《玻璃保姆》從欲望本身的視角，向人們展示了富人們“虛空”的精神狀態(tài)?！栋嗽率逶聝簣A》寫的是賢惠、清秀的農(nóng)村婦女田桂花，帶著女兒在家鄉(xiāng)留守四年，丈夫李春和在外包煤窯。村里的人議論紛紛，說田桂花的丈夫發(fā)了財，在城里有了新歡。田桂花萬分信任丈夫，多次打電話讓丈夫回家，好讓村里的謠言不攻自破。八月十五，丈夫終于回家了，讓田桂花想不到的是，丈夫開著車把和情人生的孩子一起帶了回來，女兒的不滿，丈夫的得意，村里人的目光，讓田桂花心理痛苦。丈夫毫無愧疚，并要求和田桂花同床，在丈夫的眼里妻子田桂花就是一個任他擺布的棋子，不是一個具有獨立價值的人，是什么東西讓丈夫如此狂妄？就是金錢。善良的田桂花以委婉的方式拒絕了丈夫，并提出了離婚的要求。有錢的丈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你不要后悔?！逼藁卮穑骸拔也缓蠡?。”當代消費文化用各種各樣的敘事策略制造著永無止境的消費欲望，無形中把所有的人都卷入其中，使人們永遠都處在一種“欲望的情結”中，盡管如此，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卻以自己的方式向其提出了挑戰(zhàn)。劉慶邦的故事并不新奇，但是這樣一個普通的故事，卻讓我們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精神春風。王祥夫的《玻璃保姆》寫了在煤礦主居住的高檔別墅區(qū)，張老板為了在其他人面前展示自己，從英國進口了一條狗，并為狗雇了一個大學畢業(yè)的漂亮的女保姆，女保姆和狗穿著情侶裝在小區(qū)散步，非常引人注目。小周老板也養(yǎng)狗，看張老板的精氣神兒，很不服氣。不久，小周老板也從英國引進了一條，檔次高于張老板，還配備了靚麗的英國姑娘做狗的保姆，張老板終于偃旗息鼓了。兩個老板斗富的故事讓人感到俗氣，但是這種斗富的心理我們并不陌生。富裕起來的某些人，他們在欲海中沉浮已久再也無力感受幸福，他們已被物化為空心的稻草人，除了追求更大的物欲滿足外，對任何事物都不再有熱烈的興趣，空虛的靈魂在欲望之間游蕩。作家敘述欲望故事的無意義性，為我們提供了一條可能超越消費化人生無根狀態(tài)的出路，一種重建基于個人主體性基礎之上的完整人生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的根基就在于精神的驅動。2007年的短篇小說的主題昭示了對精神超越的渴望。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栗丹，文學博士，東北財經(jīng)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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