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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麗如花

        2008-04-29 00:00:00武曉軍
        廣州文藝 2008年6期

        武曉軍生于南京,從事過多種職業(yè),現(xiàn)在媒體供職。自上個世紀80年代從事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山花》、《莽原》、《百花洲》、《廣州文藝》等期刊,小說《圣誕之夜》、《別墅里的生日》被小說選刊登載。

        有糧是在醫(yī)院遇見如花姐的,當時他使輪椅推著叔“照過光”(放療),準備回病房去。可樓層電梯沒下來,叔“哇啦哇啦”想吐了,他趕緊拿只塑料袋接著,后給叔擦了嘴又抹抹背的,讓叔感覺好過點。這時走來個女人看見了問他叔:是你兒子吧,還蠻孝順的。他叔說哪里,是侄兒,比兒強!有糧正彎腰替叔捏下腿腳(跟病房護工學的),聽見在說自己就回頭望了眼,只見那女人拎一袋子藥,年紀怪輕的,但那口氣倒好像長他一輩似的。一會電梯下來,他便推叔上樓了。

        一月后他叔病逝了。這天有糧和嬸嬸結清醫(yī)院賬,要回鄉(xiāng)下時,卻又在電梯口碰見那女人。有糧當時倒沒認出來,還是她主動問道:喂,小兄弟,你叔病好點了嗎?他望望她這才想起來,鼻子一酸,就說叔去世了。那女人說句“真想不到”,過會兒又問他:肯不肯去她家照顧她丈夫?她丈夫兩腿沒了,如今坐輪椅,她不怎么弄得動,還開了個小米店要照應……有糧開始有些猶豫,因為他來醫(yī)院是照顧叔的,也沒想過要伺候別人。不過她們遇見過兩回,她還主動問起他叔,他感到不大好意思拒絕。于是就問:那你肯支多少錢?她說每月給500,另外包吃包住。有糧想想說行。他過去跟嬸嬸說了聲,兩人又抱頭哭了回后就拐上包跟那女人走了。

        在路上,她說來給丈夫開藥的,后想到問他叫什么、多大了。他說他叫“王有糧”,就是有沒有的有,糧食的糧。她一聽撲哧笑了。有糧說他虛21了,屬牛的,她卻說他不像21,看著小哩。她說自己叫“如花”,可這名字也沒大聽過,倒像他讀過的一本武俠小說里的。如花自然比他大啰,他就喊她“如花姐”了。

        如花之前沒跟丈夫說過,是在醫(yī)院臨時決定的,所以當她領著有糧來家時,她丈夫坐輪椅上委實吃了一驚。這時如花忙給雙方介紹說:這是我丈夫,你東寶哥;這是王有糧……請他來家里照顧你的。她沒提護工不護工的,有糧也知道,要護工就不止這個價了。

        還站著干嘛,快把包放下吧。如花姐說。有糧就把包塞到客廳飯桌下面了??勺源蜻M屋后,她丈夫眼珠子就在他身上轉悠,好像不大放心似的。這會兒他說:嘿,咱現(xiàn)在也使喚上人了。后就用手摳兩邊的輪子,那輪椅“哧溜”下滑進里屋了。這時如花姐也跟進去,并掩上了門,兩人在房里嘰呱什么,聲音還挺大的。

        這會兒,有糧便打量下面前的屋子,只一大一小兩間,加上僅夠放張桌子的客廳,屋子也沒怎么裝璜,甚至沒件像樣的家具,根本不像醫(yī)院病號們吹噓的那樣,家有多大多清晰的彩電、震耳發(fā)麻的低音炮,以及帶沖浪功能的蒸氣浴……便看出如花家其實不咋樣,也難怪她出手小氣呢。當然了,他好像也不是沖那點錢來的。

        一會如花姐出來做晚飯了。她腰間系件藍底子碎花圍裙,動作利索地炒兩菜,燒了個素湯,又用電飯煲燜了一鍋子飯。如花姐喊他過來吃飯,并督促他用肥皂好好洗手,后就從屋里推來了丈夫。如花姐用藍邊碗給裝了堆尖碗飯,說是菜不好,可米飯盡管吃。她丈夫上桌后一直掛著臉,不知道在跟誰慪氣,也不怎么下筷子,只一人在那兒喝悶酒。他拿兩指頭掐著小酒盅,幾乎一口一盅,喝下時嘴里還“沙”地聲,感覺就跟喝水似的。飯桌上,如花姐幾次要奪酒瓶子,可他攥著不放,她也就沒再堅持了。見此情形,有糧便想到醫(yī)院那些“胡攪”的病人,一動氣發(fā)火罵人,甚至是摔東西,結果把個陪護和家人給弄惱了,他們就私底下動手掐他,甚至刷嘴巴子解氣。他再望望桌上的如花姐,她好像也不跟丈夫生氣,任由他使性子似的,于是便對東寶有點反感,對如花姐也多點同情。

        晚飯后,如花姐安排有糧住小房間,他提溜著包進去。那屋里有張單人床,床上原先放米袋子和小磅秤,靠墻角有只帶鏡子的舊站櫥,如花這時拿下東西,幫著鋪好床鋪,后又從櫥里找出了幾件男式衣服,讓他一會洗過澡換上,并說那廁所里就裝有熱水器。有糧說他包里有現(xiàn)成的衣服,可如花姐笑笑說,你那些衣服都得徹底洗。他知道城里人講衛(wèi)生,便接過衣服去洗澡了。

        有糧也沒沖兩下子,就好像跟熱水親個嘴兒,因為他覺得罩子里悶得慌。一會如花姐去洗了。她洗得怪久,就聽水濺到塑料布上“沙沙”地響。

        如花姐洗好了出來,那濕漉漉的頭發(fā)披在肩上,一張叫熱水熏的臉燈下泛紅放光,身上還帶股香肥皂的味兒;好像人一下子變漂亮了。而在醫(yī)院時他沒仔細瞧,也許當她“千篇一律”的病人家屬,可這會兒看就跟雨水澆過的莊稼棵,洗去了灰塵,那葉子顯得碧綠鮮亮了許多。有糧忽然感到胸口像被什么撥了下,喘氣也變粗了,便低下頭不敢看了。

        這晚有糧沒睡踏實,窗外一早就傳來了掃地聲和奶瓶撞響聲。起來吃早飯時,東寶便盯著他身上望,他還以為衣服哪兒不合適(褲子嫌短點)呢??蓶|寶虎著臉說:這衣服誰讓你翻出來穿的?有糧想說是如花,但沒說出口。這時一旁的如花姐說,是我讓他穿的。他不在醫(yī)院陪過他叔么……

        是嗎?東寶陰陽怪氣道:瞧我這記性,咱現(xiàn)在沒腿了不是?那穿吧!

        有糧聽了心里很氣,他真想立馬脫掉衣服,就當東寶面扔到地上??蛇@時如花姐向他眨了眨眼,他也只好忍下了。如花回頭對他說,她丈夫原本好好個人,現(xiàn)在腿沒了坐輪椅,這心里怪不好受的,你就多擔待他點吧。有糧便點點頭。

        有糧就在如花家住下了。其實照顧大哥也沒什么,不比醫(yī)院護工伺候那癱子和植物人,你得端屎端尿的。但東寶比真正的病人古怪,而且還生性多疑。如花姐不在跟前時,他就問這問那,甚至打聽他倆是咋認識的,有糧就對他說了:她們其實并不認識,只不過在醫(yī)院見過兩回吧??蓶|寶不大信,還說這么說你倆有緣嘍?!犅牐@是人說的話嘛!他拿他有糧當什么人?拿自個老婆當什么人? 欠扁!不過看在如花姐面上沒跟他計較就是。而東寶哥暫時不用照顧,或午后他輪椅上打個盹兒,有糧就去米店幫下忙了。這也是如花跟她丈夫說好的。他到街邊米店時,碰上附近的大媽大嬸來買米,如花姐讓幫著送一趟,他就幾十斤米往肩上一撮,跟玩似的。那天給個大媽送米,“噔噔”地爬上六樓,那大媽見他挺賣力的,就問他和如花是不是親戚,還說你兩長得蠻像哩。有糧說她們不是親戚,他是打工的。那大媽又說,你老板娘人好,也挺不容易的,你就多幫幫她吧。后來跟周圍鄰居熟了,他便聽說了她丈夫出事的經(jīng)過:那天,東寶開輛“面的”上高速,突然從哪兒躥出條狗來,他當時猛打方向盤避讓,結果一頭撞上對面開來的“大貨”,車當場“包餃子”,他人也差點“掛了”。東寶因此斷了兩條腿,可這筆賬卻沒人肯認,那“大貨”跟這事故倒沒多大關系,應該跟那條狗和公路管理方有關吧??赡钦厥鹿放芰耍饭芾矸揭餐频霉肥焊蓛?,說他們只管車管人,不管天上飛的鳥兒和地下跑的狗兒。如花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了,她一面找律師準備打官司,一面就找那鳥經(jīng)理,那天還推著丈夫堵住那小車,說你不管是吧——那好,就從我倆身上壓過去,一了百了。俗話說赤腳不怕穿鞋的,對方怕把事情鬧大了,最終作出了相應的賠償。鄰居們都說,要不是如花執(zhí)著,撞了還不白撞,她丈夫也活不到今天吧。有糧聽了,這心里還怪佩服如花姐的。

        之前的事有糧不清楚,但自打他來這兒,就見她丈夫處處為難她,甚至是有意傷害她。有些話都不知咋說。像他那晚上起來解手,隔著房門就聽他倆還在嘀咕,如花這時央求道:我累了一天,你就讓我睡吧。哪有正經(jīng)夫妻是光著身子睡……可她丈夫說,你變了!連碰一下都不行嗎?后就聽見如花在那哭了。有糧似乎明白如花姐為啥要哭,因為他曾給東寶洗過澡,見他兩條腿幾乎齊大腿丫截去,那玩意兒縮得像條豆蟲……自個都那樣了,干嘛還要折磨如花姐呢?他便覺得東寶“下作”,尤其膩怪那只夜里探來探去的手……

        這晚有糧失眠了。他當然也懂男女間的事,甚至談過一次不成功的戀愛。那是幾年前,他跟莊上一個叫春春的女孩好了。他們手牽手趕過大集,鉆進過樹棵親過嘴;他甚至也想做“那事”的,可那天她身上“來”了……后來,春春還是離開了他,跟個大她10歲、腿有點瘸的雞販子跑了。有糧當時攥著拳頭趕到縣城,想聽到句明白話,也想捶那雞販子一頓??僧斔业酱捍簳r,見她衣著鮮亮,頭發(fā)染黃了燙著箍兒,手上抓把瓜子在嗑,就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只對自個胸口捶了拳!之后就跟叔來城里做鋼窗了。他大夏天在太陽下燒電焊,連褲頭都汗?jié)窳?;冬天手上握塊鐵像握著冰渣,指頭上裂些口子,痛得鉆心!幾年下來攢了點錢,他叔再支持幾個,他就把家里的三間土房翻蓋成了瓦屋,而這時主動上門提親的多了,但他沒高興談。在城里闖蕩了幾年,他算是明白了:這年頭什么情呀愛呀的,做男人你得有點經(jīng)濟實力,否則兩條腿夾著個蛋,鬼才會跟你呢。所以在他看來,這如花姐跟旁的女人不一樣,丈夫都那樣了,不離不棄,好好伺候了不說,還整天受個窩囊氣。

        現(xiàn)在,有糧就只想呆在米店里。若一時半會沒生意,他便手上捧本舊書看,那書是在病房里撿別人讀過不要的。由于沒念過幾年書,碰見書上不認識的字,他就會問如花姐,而她有的也不認識,便只好幫著猜嘍。如花姐一見那花花綠綠的皮面,知道是本武俠小說,就說你們男人好像都喜歡武俠,其實那是假的??捎屑Z說假是假的,但讀起來蠻過癮。而如花姐閑下來時,就常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邊看賬本邊摁著擱在膝蓋上的計算器,樣子認認真真的。這時有糧就眼睛離開書本,轉而瞅如花姐了。他看她被太陽曬紅的臉,看她頭發(fā)和眉毛落上些陽光,就好像撒了把金粉兒。望著望著,他便覺得如花有點像自個嫁到外莊的二姐,也有點像給他叔掛水的小護士,總之是看了好喜歡的那種。如花發(fā)現(xiàn)他在看自己,還一副傻傻的樣兒,就問他看什么哪?有糧嘿嘿一笑,說姐噯,你長得真好看!如花一聽臉紅了,說去——姐都快成老太婆了,還有啥好看的??捎屑Z覺得她一點不老,甚至比街上的時髦女孩耐看。一次,如花姐問他:你咋叫這個名,是爸媽給起的嗎?有糧說是。生他時正趕上割麥子,有新面上來蒸饃、攤餅吃了,所以媽就說他命里有糧食。他便問如花姐:那你的名也是爸媽起的?如花姐一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有爸媽,我在孤兒院長大的,這名字是保育員阿姨給起的。有糧聽了挺驚訝,但如花姐好像不愿意多談,他卻越發(fā)想知道她更多的事。

        有糧來這大半年了,眼看就快到年關。如花姐問他想不想回家一趟,反正過年天米店打烊,她可以照顧東寶哥的。有糧說他不想回去了,在哪過年不都一樣嘛。如花姐說那也好,我們就一塊過年吧。還說這幾年都她兩個人過年,家里怪冷清的。如花姐開始忙年了。她把屋子徹底打掃一遍,把玻璃窗擦了,把所有的被面和床單洗了。還從街上買來了金紙和紅紙,要自己剪福字和窗花,果然見那剪刀在她手上拐呀拐的,一幅字或好看的圖案就剪好了。有糧看著就跟變魔術似的。如花姐說她過去學過剪紙,那會兒在家養(yǎng)身子,就全靠你大哥一人掙錢糊口了。有糧聽得出來,如花姐似乎挺在乎那段情,也甭管丈夫現(xiàn)在如何對她,所以他這心里還真有點妒忌呢。

        也許受如花好心情的影響,東寶也變得開朗了許多,他甚至要來了筆和紙,就坐在輪椅上訂起了年夜飯的菜譜來;也許考慮到手頭緊的緣故,還頗費了番腦筋呢。他將訂好的菜譜拿給如花姐看,她望望說:行呀。

        當如花姐上鍋炒菜時,東寶就坐在一旁的輪椅上指揮,像什么火候啦、成色啦、口味啦,說得頭頭是道。他還向有糧夸口說,我要是好好的,辦一桌像樣的酒席不成問題,不信你問如花。如花點點頭,就說他不當大廚也當二廚!

        掌燈時分飯菜上桌,整整湊夠了10樣,燒炒煎燜的都有,而且還花錢不算多。東寶這時說,有糧還是頭回在咱家過年,我們喝點酒吧。如花姐拿來瓶酒,說高興歸高興,你可別喝醉了。東寶說知道,就開開了酒。

        他們三人共同舉懷:干!

        幾杯酒下肚,如花姐的臉頓時紅得像只蘋果,而有糧也不大能喝,就看東寶一杯接一杯地喝,而且越喝臉越白。喝到后頭,東寶竟在酒桌上掉下淚來,說他自己如今成這個熊樣子,活著也是別人的累贅,還不如死了好……這時如花姐撕了截紙遞過去,并安慰他說:今天過年了,咱就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反正日子慢慢過唄,活著總歸是有盼頭!

        有糧這心里也酸溜溜的。他望望眼里含著淚水的如花姐,卻不知道她說的“盼頭”在哪兒?

        東寶喝醉了,不一會就歪倒在輪椅上睡去。有糧便幫如花姐收拾桌子,又洗干凈碗筷,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這時窗外落下新年的第一場雪,雪花飛飛揚揚,但從貼著紅窗花的玻璃上望去,那雪花竟染成一片片紅葉。

        接下來的幾天,東寶心情變得更糟,整天沉著臉也不講話。結果弄得他們三人都不開心,連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年后米店開門了。由于年前米價漲得兇,店里沒敢進貨,這會如花雇了輛中巴,想讓有糧跟她去買米。她便對丈夫說了,他也沒吱聲。

        車開到郊外油糧批發(fā)市場,這會兒生意還未完全恢復,如花姐便四處看看,趁機跟賣主們砍砍價,時間也就擔擱了些。

        等她們拖米回來并卸了車,往家走時卻見樓下停著輛警車,一些鄰居在那兒議論什么。她們走進屋時,驀地見到她家來了兩警察,再看看這屋里——櫥門敞著,抽屜拉開,一些衣物散落在地上。她丈夫一臉惶然地坐在那兒。如花就問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丈夫說,家里的房證和存折不見了。打你手機你也不回……如花說她手機沒電了??煞孔C怎么會不見呢?

        她便走過去,伸手從櫥里棉被下翻出了只黑包,打開包一看,房證啥的一樣不少。這時她丈夫責怪說:東西放在這兒,你也不說一聲。可如花說你也從沒有問過我呀?那警察一看不樂意了,就說:搞什么搞,簡直瞎報警。知道你們這叫什么嗎?——妨礙警務!

        如花趕緊向警察賠不是,并送他們到門口。那警察一只腳邁出房門,卻又退回來說,我看你丈夫情緒不大對,要不要帶他去看醫(yī)生?

        如花回屋后,便沖她丈夫嚷開了:你什么意思?到底懷疑小偷呢,還是懷疑我!這日子是沒法過了……說著便蹲在地上,兩只手捂著臉哭了。東寶一看慌了,就驅動輪椅湊過去,伸手拉了拉她:如花,別哭了。都怪我不好……要有腿這就給你跪下了??扇缁ㄍ崎_了那只手。這時東寶哽咽道:其實我心里害怕,怕你走,怕夜里只有我一個人……如花聽見一怔,又抬頭望了望他:你害怕?那就把這些東西藏好了。說著將那只黑包往他身上一塞。

        這之后,東寶還真把房證、存折以及結婚證都收起來,并且上了把鎖,那鑰匙就拴在他褲腰帶上。

        家里經(jīng)歷了這場變故,如花姐心寒了,也不像以前那么巴心巴肺了。她丈夫喝酒也好,不吃飯也好,睡不著覺吃安眠藥也好,她都隨他去了。而這時有糧也感到挺為難的,若照他的脾氣,東寶報警那天就該臭罵他一頓,隨即抬腿走人——這不明擺著也在懷疑他嘛!可是他沒有走,主要看如花姐太苦了,只想留下幫幫她吧。

        可東寶始終對他充滿敵意,現(xiàn)在就更不給好臉看了;也好像,她們夫妻矛盾越積越深,有一半原因在他似的。有糧怎么也想不通。這天如花姐不在家,東寶說想出去曬曬太陽,有糧就推他出去了。出了門往東走,穿過城門洞,便來到蹲個“石辟邪”的廣場上。這會兒陽光潑灑在草坪上,周圍有小孩和小狗跑動,天上一只風箏飛得老高,抬頭看去直晃眼。這時東寶四下望了望,突然對他說:有糧,你喜歡如花姐是吧。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別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后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憋紅了臉用力地扳著,有糧頓時感到血往腦門上涌,恨不得搧他那張臭嘴,但最后還是忍住了:你把手拿開!可東寶仍不肯放手。有糧這下急了,便朝他坐的輪椅踹了一腳,東寶手一下被震開,那輪椅則順著條斜坡急速滑去,并一直沖向對面的馬路。這時,一輛小車疾駛而來,也許只要他稍微閉下眼,那連人帶車就報銷了。剎那間,有糧下意識地身子向前一躍,并伸手抓住了下滑中的輪椅把手,而東寶卻被前后兩股力量掀出了輪椅,一頭摔到地上。小車嘎地一聲剎下,輪后拖出道長長的轍印,那司機伸出腦袋大罵:找死??!

        有糧一會才緩過神來。他走上前去,從地上抱起嚇得臉煞白的東寶,用力往輪椅里一摁,后就推他回去了。 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快到家門口時,東寶扭過頭來對他說:有糧,這事別告訴如花好嗎?他點了點頭。

        如花姐挨晚時回家,見她丈夫腦門上磕個包,衣袖處也沾些泥,就問有糧怎么搞的?可東寶搶先道:是我不小心碰的……如花姐望望也沒再說什么。

        有糧進城有些日子了,家里幾次催他回去趟,說是給他說了門親——條件還不錯,對方就等他回去見人了。但有糧推脫說他走不開。他爸媽不放心,那天搭上進城送瓜的“三機”,一路喝風吃土地顛來了。他們手上捏個信皮,居然摸到如花家門上來。有糧見到爸媽很意外,就問你們怎么來了?如花姐一旁搭腔道:你爸媽還不是想你嘛。于是便安排他二老住下,住那間小屋,有糧就去鋪里子臨時搭張床了。他們一來想看看兒子,二來也想逛逛省城,見識見識那些高樓大廈??捎屑Z不怎么認得路,尤其鬧不清那些眼花繚亂的公交線,如花就說她可以領他們去。有糧想留下來照顧東寶的,可東寶表現(xiàn)出高姿態(tài),說他一人能行,中午大不了泡包面吃。有糧就跟他們一塊去了。

        這一路上,如花替他們刷公交卡,還用自己有限的知識介紹下景點,領他們先后逛了新街口、夫子廟、玄武湖,中午就在街邊吃份盒飯。他們覺得這女主人人不錯,不擺城里人的架子,還自個兒掏錢招待,但同時他們心里也有一絲不安。因為,這有糧和女主人說說笑笑的,敢情兩人“處”得不錯吧。有糧路上害渴了,他就跟她要杯子里的茶喝,她好像也不嫌棄,過會兒用手抹抹“嘴子”,自己也喝了。吃盒飯時,她見到塊肥肉不想吃,就搛給有糧了,他兒子也吃……這些小事兒,當然都沒能逃過他二老的眼睛。

        所以,臨走的那天晚上,他們就直接問兒子:你是不是喜歡上女主人了?有糧說沒有的事。他爸媽說沒有就好。其實吧你倆也不合適,一個城里一個鄉(xiāng)下不說,她不還有個癱子丈夫?有糧一聽煩了:盡瞎操心!還說他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過后,如花也問過有糧:那晚你都跟爸媽說了什么?有糧一聽臉“刷”地紅了,但卻說也沒說什么。

        有糧的爸媽走后,東寶就跟他算總賬了:我給足你爸媽面子,現(xiàn)在也該輪到你伺候我了。他就叫有糧給他點煙倒水、捶背捏胳膊的,甚至于撓癢癢。他說中午要吃一種寬面條,有糧跑去買來了,他又說那面條堿大了燒心,改成吃雜面饅頭了。實在找不著事做,他就叫有糧給他念報紙,有糧說你識字你不會看嗎?他卻說自己眼疼。有糧只好給他念了;念得磕磕巴巴,還時常念大白字,比如盱眙龍蝦,他念成了“于臺”龍蝦,東寶就笑他沒文化。有糧真氣極了,就一把薅住他衣領,并高高地舉起了拳頭??伤f:你打呀,打呀!打死我你就稱心了?!纤膊桓掖?!他不是喜歡如花姐嘛,那這一切他都得受著。但不管他們怎么斗氣較勁,卻都不敢讓如花知道,就好像兩個人在桌底下互相踹腳兒。

        有糧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如花,可這話無論如何沒法說。不過這層窗戶紙還是給捅破了。那天,米店里來了幾個小青年,刺猬頭手上紋花,如花認出是住后面城墻根的人。他們說是買米的,將手伸進口袋里抓把米,后拿在手心里掂了掂,又假嘛地吹口氣,就說:好呀,你敢賣假東北大米!如花知道他們來找茬的,也曾見過他們喝餛飩不給錢,還沖過賣菜婦女的攤子,就盡量和氣地說,這米不是假的,我們從正規(guī)渠道進的貨,不放心送檢好了。見這一招不靈,他們就提出幫她看店,給點“保護費”行了。可如花說她賣米不賣珠寶,也用不著他們保護。他們說那好,便一屁股坐下不走了。一會有糧來了。見那幾個人坐在米口袋上,大腿翹著二腿,呼啦呼啦地抽煙,就問他們干嘛的?一聽這話,他們便乜斜了眼,說我們找老板娘談點事,哪兒冒出條汪汪叫的狗!有糧問:你說誰?就說你!他們呼啦一下站起來。這時如花向他努了努嘴,意思是別理他們吧。可有糧不吃他們那一套,就說有種的跟我出去,別礙著人家做生意!走就走,怕你呀!他們真的跟有糧走出了店門?!班亍钡匾宦暎麄冝糸_了手上的彈簧刀,有糧這時向四周掃了眼——急中生智,他操起把戧在墻邊上拽卷鏈門的鐵鉤子;他閃躲過迎面刺來的一刀,卻被另一把刀在胳膊上劃了下,但也重重夯了對方一棍子,干趴下一個。正當雙方交手時,如花看見就從店里沖出來,并大聲喝道:你們要再敢動手,我立馬報警,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他們聽見一愣,又見有糧瞪著眼手上攥把鐵鉤子,那血正從他劃傷的胳膊上往下滴,就說:你狠,你有種!便扶起地上的人溜了。如花這時跑到他跟前,要看那被劃破的胳膊,可有糧忍著痛說沒事的。你還說呢……如花這時流下了淚,并用手絹替他扎住流血的傷口。隨后便拽上卷鏈門,陪他去醫(yī)院了。

        好在這一刀不算深,護士給縫了二針,包扎好傷口。而整個過程有糧都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說不就拉條口子嘛,過兩天就好了。可如花埋怨他說,他們好幾個人,我向你努嘴你沒看見呀?有糧說看見了,可你越是怕他們,他們越騎在你頭上拉屎。下回要讓我碰著,還揍!

        離開醫(yī)院時天快黑了。如花站在路邊準備攔車,有糧說反正天晚了,不如我們走回去吧。如花擔心丈夫一人在家沒飯吃,可有糧說他想吃啥?就知道喝酒。如花也沒再堅持了。

        他們順著中山東路林陰道走去。經(jīng)過一座過街天橋時,他們不覺停下了腳,后將胳膊抵在天橋護攔上,伸頭朝四周望了望。如花已好久沒有逛街的感覺了,這時城市的夜景便于眼前展開:那一盞盞初上的街燈串聯(lián)起來,如同一條舞動發(fā)光的帶子,無數(shù)小車游魚般從橋下穿過,那刺向夜空的高樓上霓虹燈忽閃,而路兩旁被燈光照亮的梧桐樹——葉子一面亮一面暗,感覺就像畫上去的。有糧這時說,這城里晚上比白天還亮堂,看著都讓人眼饞!如花便問他:那鄉(xiāng)下呢?有糧說鄉(xiāng)下就是鄉(xiāng)下,夜里黑咕隆咚的,只狗兒叫得歡。不過,他們小時候喜歡爬上草跺頂,數(shù)天上的星星,還瞅月亮會不會動……蠻好玩的!如花這時也說到孤兒院,她們十幾個孩子睡一間屋子,看不著星星和月亮,熄燈后就躲在被窩里學狗叫貓叫,那男生還伸出舌頭裝吊死鬼兒,嚇得女生不敢起來上廁所……

        這會天橋上沒什么人,有個掂缸子討錢的花子,另有兩處擺著地攤,賣碟片和鞋墊子啥的。有糧和如花聊著聊著,不覺兩人身子挨近了些,以至于她一撮頭發(fā)被風吹起,發(fā)尖隨即落在他臉上,那感覺癢癢的。有糧見如花望什么的樣兒,便想起念小學時的同桌女生,她手上生些凍瘡,手背腫得像只饅頭,可仍舊握支鉛筆不聲不響地寫字,于是就說:姐,你真的好看!你看你又來了……拿姐開心哪!如花說著瞪他一眼??蛇@會有糧好像不怕,竟伸出纏著紗布的胳膊攬過她來,而如花也沒躲閃,也許怕弄痛了他那條胳膊吧。有糧便能聽見她撲撲的心跳,聞到她嘴里有股甜秸桿的味兒,那胸口上貼著兩個柔軟的球兒……這時那花子不見了,地攤不見了,街道和汽車不見了,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倆——站在莊后高高的山岡上。忽然,如花好像意識到什么,急忙掙脫開他的胳膊,說,別,別這樣……

        之后,他們邁下天橋的臺階,悶頭朝前走著,街面忽閃的車燈不斷從身邊掠過。

        等他們趕回來時,那客廳里仍亮盞燈,如花姐掏出鑰匙捅開了房門,卻見她丈夫身子伏在桌上,屋子里散發(fā)出濃濃的酒味。丈夫又喝多了,她走過去推推他,卻從哪兒滾下只空藥瓶。她拾起來一看,頓時驚叫道:不好!你大哥吃藥了。有糧一聽,一只腳脫了鞋也沒來得及換,就跑了過來??欤胰ハ旅鏀r車……如花說著奔出屋去。隨后,有糧背起沉睡不醒的東寶下了樓。

        他們打車趕到醫(yī)院急救中心時,值班醫(yī)生問明情況,又看看她帶去的藥瓶,就給她丈夫洗胃了。醫(yī)生將一根導管插進她丈夫胃里,灌下好些藥水,他身子抽搐并大口嘔吐起來,人也醒了過來。這時,東寶一把抓住身邊如花的手,流著淚說:如花,我不想死!快叫醫(yī)生救我……如花含淚說醫(yī)生正在救你,她丈夫隨后又昏睡過去。

        經(jīng)過洗胃灌腸、打吊針,她丈夫的情況基本穩(wěn)定下來,心跳和呼吸也趨于正常了。這時一個醫(yī)生摘去半邊的口罩,走過來說:幸虧送來得及時,否則真夠嗆!他還是個殘疾人,你們是怎么看的?如花聽后自責道:這都怪我不好,我不該讓他一人在家……說著便伏在病床邊哭了。有糧一旁安慰她說:姐,大哥他沒事的,醫(yī)生不都說了嗎。他其實是想對她說,這怎么能怪你呢?他自己要吃藥,又不是你塞到他嘴里的。他這是自作自受!

        兩天后東寶徹底清醒了;可如花連一分鐘也沒有合眼,人幾乎瘦了一圈。而東寶醒來后就整天害餓,好像食欲變得異常強烈,如花帶去的魚湯豬肝湯雞湯,他幾乎頓頓吃得精光。醫(yī)生說是受到某種刺激而產生的過度反應吧??捎屑Z心里想,莫非大哥又死過一回(上回撞車),到陰槽地府走了一圈,便曉得自個命金貴了。

        而在急救中心里,幾乎天天能見到危重病人,像那天送來對出車禍的夫妻,醫(yī)生用剪刀絞開血肉模糊的衣服,并鼓勵他們堅持?。荒莻€發(fā)“心?!钡闹心昴腥?,進來時還能說話,甚至是吃盒飯,可救著救著,那臨心儀上便走成了一條直線。生命在這兒真的像風吹即滅的小油燈!東寶望著身邊一個個扯上白被單拉走的人,就向如花保證說,他回去不鬧了,好好跟她過日子。不過,東寶對有糧仍不理不睬的,甚至不肯吃他送去的飯。

        東寶從醫(yī)院回來后,又恢復了輪椅上的日子,也恢復了以前的那種心態(tài)。而唯一改變的是,他現(xiàn)在就想吃好喝好的,對一般飯菜不感興趣,甚至要吃炸牛排和水煮大蝦。如花當然沒給他買了,說那我們可吃不起;你現(xiàn)在享受低保,我開小米店也掙不了多少錢,這不還欠有糧兩個月工錢呢。可東寶偏頭想了下,說,那次車禍人家不賠了幾萬嗎?我這就找出來給你。可如花說那錢不能動,萬一今后遇到個災病,到時候沒錢你就哭都來不及!

        不過如花還是想著東寶的。她那天煨了鍋棗子,盛了碗端到他面前,可東寶賭氣不吃,還一揮手打翻了棗子碗。如花沒跟他計較,她彎腰去撿地上碗碴時,不小心手指被劃破了,鮮血直流。這時有糧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沖東寶質問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樣?難道折磨得如花姐不夠嗎?東寶聽見一愣,后冷笑道:別如花姐如花姐……你是誰呀,這個家有你說話的份嗎?我請你走,立馬走人!有糧拳頭攥得“咯咯”響,最后一拳砸在墻壁上,如花見狀就把他拽出了屋子。

        當天晚上,如花走進了那間小屋,把近兩個月的工錢遞他手上,說:有糧,姐對不住你!你還是走吧……

        姐,那你呢?有糧有些吃驚地問。如花這時望望他,隨后垂下了眼皮,說姐不用你操心。后就扭頭走掉了。

        有糧想了一晚上,最后決定還是打張票回去。他想也許東寶說得沒錯,他是什么人?是如花姐什么人?人家再吵再鬧,總歸是兩口子吧。

        有糧第二天去買票了。他買好票沒急著回去,而走進街邊的一家小飯館,點了盤拍黃瓜菜,要了瓶二鍋頭,就撿張桌子喝酒了。老板見他一臉愁容,勸他少喝一點,說別傷著了身子。有糧一聽眼淚下來了。

        他歪歪倒倒地走出小飯館,后在公園的一條石凳上睡去。不知什么時候,他被一陣晚風吹醒了,抬頭見已是滿天星斗。原來,這城里的夜晚不光有燈,也有數(shù)不清的星星哩。

        有糧很晚才回屋,可如花姐一直在客廳里等著。她這會兒說:你去哪了?一整天也沒見人影。有糧說他去買票了,坐明早5點的火車……大哥睡了嗎?如花點點頭。有糧這會酒好像仍未醒透,說他還想跟大哥打聲招呼呢,就一推房門進去了。他走到床邊上,果然見東寶睡得挺沉,這會兒老實得像只貓,那嘴巴半張著,發(fā)出一陣低低的鼾聲。有糧站著望了會,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不正是眼前這個張嘴打鼾的人,讓如花姐遭受無盡的罪,也讓他看著心痛,更愛不能愛!而如果讓這張嘴巴閉上,永遠不再醒來呢?于是便拾起另一只繡著鴛鴦的枕頭,試圖去蓋住這個“黑洞洞”,也不再聽見那惱人的呼嚕聲……——有糧!這時如花姐終于喊道,她隨即背過臉去,仿佛在與內心搏斗似的說:不能,不能……我不能眼睜睜看你那樣!有糧手中的枕頭落下,他轉過身去,一把抱住孤零零的如花姐,她也抱住了他,兩人一塊兒哭了。

        隨后,如花姐便告訴了他一切!

        如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她曾聽阿姨說起過,當初是個好心大媽撿到并抱她來的,她瘦小的身子裹在一條包被里,身上沒留下姓名和年齡(字條),也無從知道她父母是誰了。但她長著一對大眼睛,見到戴白帽子的阿姨會笑,那會兒正花開五月,于是她們就叫她“如花”了。

        如花念完了小學、中學和高中,但沒有考上大學。當時不少同學(孤兒院)被照顧進了街道福利廠,比較了一下,她決定還是自謀生計。因為她感到,在那廠子里容易聯(lián)想到自己的過去,她渴望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她隨后去“野味居”餐館應聘了。老板見她有文化人又靈巧,便安排她干前臺收銀員,有時也身上披條授帶,站在玻璃門前當迎賓小姐。她也是在這家餐館認識東寶的。東寶當時給大廚當下手,他之前讀烹飪職校,因為進不了大賓館飯店,就來街邊餐館學廚藝了,可切菜片肉、拖米搬面的都做吧。但東寶不怕吃苦,人整天樂樂呵呵的。由于餐館就她兩個城里人,似乎多了點共同語言,也自然走得近些。當東寶得知她身世后,便對她格外關照,沒事就幫她擦自行車,下班晚了還路上送她一程。大冷天里,東寶在露天下切菜片肉,臉和手生了凍瘡,如花見著怪心疼的。于是就把自己的毛衣拆了,改打成圍巾和手套,送給了東寶。他拿著織物擱在腮邊焐了焐,說暖和。就這樣,他們彼此間有了好感,但也談不上真正的戀愛,只喜歡在一塊說說話吧。東寶是城里外婆帶大的,她爸媽曾下放到蘇北農村,以前上學放暑假時,他常去鄉(xiāng)下探望爸媽。東寶繪聲繪色地說起那里河連河,河面“嘟嘟”叫跑著船,那船兒首尾相連,能接個十里八里的……

        然而,五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非典”,讓他們經(jīng)歷了人生的磨難,也最終走到了一起。這家餐館打的是野味牌,還專門從南面請來了大廚,那門口的鐵籠子里就關著刺猬、菜花蛇和長尾巴野雞,招徠顧客,一時間生意挺紅火的。而在與動物的“親密接觸”中,一種叫SARS的病毒開始攻擊人的免疫系統(tǒng),這時南方開始發(fā)病了。不久,店里回去過年的廚師也出現(xiàn)了干咳體熱等癥狀,接著老板娘也病倒了。那會還不知道這叫啥病,市面上傳得怪邪乎,說是“一死一片”,店里不少伙計連夜逃了。可如花和東寶沒走,他們想挨過陣看看,再說也不想丟掉做了幾年的工作吧。幾天后如花發(fā)燒了。這時全市已采取“大隔離”,如花便被收進了隔離病區(qū),東寶只作留院觀察,而先前跑掉的人也一個個被找回來。東寶對自己倒不擔心,認為身體好扛得住,而只是惦記病中的如花。于是便想去看看她,可值班護士不準他離開半步,甚至連點消息也不肯透露,東寶急了就三頓不吃。小護士報告上去,那護士長便來找他談心,并問道:那是你女朋友嗎?東寶點點頭。直到這會兒,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愛如花呀!護士長向他解釋說,這是上面的規(guī)定,甭說是你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也不給進!如今見不到如花,他就想給她送去一束鮮花,盼望她能早點好起來。護士長答應試試看。她去醫(yī)院旁的一家小花店,替他選了一束紅玫瑰,又托那病區(qū)的護士悄悄帶進了病房。以后每隔幾日,東寶就向護士長打聽如花的病情,也依舊托她買一束紅玫瑰送去。

        也不知是命硬,還是冥冥之中愛的力量,如花在昏迷了20天后終于醒了。她睜開沉重的眼睛,望望四周的白墻,望望戴大口罩的護士,最后目光定格在床前那束火紅的玫瑰上。護士明白她想說什么(當時還不能說話),就將兩個拇指對著掐了掐,意思說那花是她心上人送的。如花就一下想到東寶了。這時她戴著呼吸罩的臉上,綻出一絲幸福的微笑。而這動人的一幕,剛好被穿著隔離服來病區(qū)采訪的記者看見,并用手中的相機拍下來,后以《世界上最美麗的微笑》為題,將照片登在報紙頭版上。這張照片感動了許多人,人們紛紛打來電話,甚至捐款捐物。也正是在這聚集起來的愛中,如花一天天好起來,并于一個半月后出院了。

        那天如花走出病房,走進燦爛的陽光里,并看見手捧鮮花等她的東寶,激動地流下了熱淚。也就在那一刻,她決定嫁給東寶了。

        可如花雖然出了院,但離真正意義的康復還早。由于治療中大量使用抗生素,病人的肌體組織也受到一定程度損害,以至于部分患者出現(xiàn)了肺纖維化、骨壞死等后遺癥。而如花出院時,血色素也只有四點幾,原本紅潤的臉變得蒼白,走上幾步就直喘,陰天下雨骨頭里還疼。她暫時無法工作,就靠東寶外出打工掙錢,養(yǎng)活兩個人。這時,如花突然改變了主意,并將領證的事一推再推,她其實是不想拖累東寶??蓶|寶說他不怕,愿意一生一世照顧她。在東寶的一再催促下,也就在如花出院周年之日,她們去民政部門領了證,但沒有辦酒,也沒有坐花車,只是把他外婆留下的房子刷了刷,當作她們的新房。而事實上,人們這時已很少想起她們,非典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如花沒有忘記當年救治過她的醫(yī)生護士,給她們送去了喜糖。護士長見到面前這對新人,認出了他們,顯得特別激動,還說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人,是天底下最美滿姻緣的見證人,并祝她們白頭偕老!隨后,護士長把如花拽到一邊,悄悄地提醒她說,她很贊成她們結婚,可她日后懷孕生孩子得慎重……如花明白地點下頭。但這話她沒敢告訴東寶,因為她愛他,也想給他生個孩子,而寧愿自己承擔風險!

        如花在家養(yǎng)病的日子里,無人相伴,她就一人學起了剪紙和繡花,活兒一做一整天。她一針一線地繡枕上的鴛鴦,剪門上的大紅喜字和好看的窗花,還用鉤針鉤了窗簾。那窗簾圖案上,既有好看的花朵和果實,也有一對對眼睛;那眼睛既像是她的,又大又圓,又像是東寶的,細細長長。如花還對東寶說,就讓這對眼睛看著她們,看他們相愛到永遠……

        然而,婚后的生活并不像他們之前想的溫馨,甚至可以說是艱難。因為他們要生活,如花還要定期去醫(yī)院檢查(她沒有醫(yī)保),這時醫(yī)生建議她吃蟲草,說是對肺有好處??梢桓x草要花好幾塊錢,但東寶咬了咬牙,還是讓她吃上了。為了多掙點錢,東寶辭掉了餐館的工作,后來干起酒類推銷員,還抽空學駕駛并考了證,又租了輛舊車,整天滿城奔波,到各大賓館飯店兜售酒。

        那會兒,東寶每天一早出門,只剩下如花一人在家。漸漸地,她便與外面的世界斷了,與幾個姐妹的聯(lián)系也斷了,她由此變得郁悶、焦慮,還時常一個人偷偷地哭。東寶見她整天也沒個笑臉,就買了臺二手電腦,又借來幾張游戲碟子,想讓她自個找點樂趣吧??蛇@一玩,如花卻上癮了,好像整個人都陷進虛擬的世界里。那天,東寶挨晚回到家,見早上的碗還在桌上,臉盆里泡著衣服,她甚至午飯也忘了吃??蛇@會兒仍在癡迷地“打通關”,東寶這下真火了。他一巴掌打翻了電腦鍵盤,并沖她嚷道:你看你,整天啥事也不做,就知道打電腦!如花身子哆嗦下,就在一旁抹起了眼淚。東寶一看心又軟了,便一把摟過她來,倆人都哭了。東寶這時說,他不是嫌她不做事,而是怕她這樣消沉下去,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毀了。東寶的話也讓如花清醒了。其實,她也很清楚自己所面臨的窘狀,就像當年同病區(qū)的那對非典夫婦,她們面對死亡威脅時,兩個人隔著玻璃打手勢,互相勉勵對方,硬是挺了過來??沙鲈褐?,她們失去了工作,就關在家里吵架,互生怨恨,最后兩人還是分手了。她還聽說有個主刀醫(yī)生,在搶救病人時被感染了,后來不再能拿起手術刀了,就因此變得情緒低落,最后竟然割腕自殺了……

        如花想了一夜,第二天便去找工作了。她先后做過幾家,可都沒能堅持下來,因為人家嫌她手腳慢。后來,一家超市收留了她,因為那經(jīng)理曾讀過有關她的報道,只是出于一種同情心吧。

        轉眼又一年了。

        這天是她們的結婚紀念日,如花也領到了份額外資金,她想過給東寶買件禮物的,比如一件襯衫,一雙皮鞋啦,想讓他穿得體面點,也好跟客戶打交道??蛇@時她得到了一個意外驚喜——懷孕了。她便覺得這比世上啥禮物都強!丈夫要是知道了,也準會高興得發(fā)瘋,并用胳膊一下托起她——在屋里轉圈子吧。

        如花上街去買菜了。經(jīng)過路邊一家花店時,她不由地收住了腳,望望那滿屋子的鮮花。她這時聯(lián)想到病房里火紅的玫瑰,那是東寶對她的愛,也給了她活下來的勇氣??上蚶习逡淮蚵?,一支玫瑰要六塊,快趕上一斤菜錢了。她想想也沒舍得買。

        如花買菜回來后,中午胡亂吃點東西,就動手忙晚飯了。她許久沒下廚房了,一時間手忙腳亂的,甚至都不知醬油瓶醋瓶擱哪了。好在在餐館做過,耳濡目染,她也能湊湊合合地做幾樣菜,這時準備做四樣地道的南京菜:青炒蘆蒿、紅椒拌臭干、土豆燒老鵝和十三香龍蝦。她正在鍋上忙時,忽然收到東寶發(fā)來的短信:我正在路上,天黑前到家。如花看了好開心呀!這說明丈夫沒有忘記他們的“這日子”,至于他是否給自己帶件小禮物,她倒不太介意,因為居家過日子嘛。

        如花朝窗外望了眼,見日已偏西,并在天邊燃燒成一片火海。而斜射的陽光,也照亮了樓下瓦碴中的枇杷樹,那上面六片毛毛的葉子,就像六支金色的翅膀。如花這會兒想到很多、很多!

        可是在這個傍晚,如花沒有等到平安歸來的丈夫,也沒過上渴望的結婚紀念日,因為她丈夫在高速公路遭遇了車禍……

        然而,更嚴峻的現(xiàn)實還在等著她:丈夫被撞后高位截肢、人躺在醫(yī)院里,可公路管理方卻不肯認賬,叫她去找那條肇事狗好了。而東寶爸媽原本不贊成這門婚事,這會人到醫(yī)院探望下,丟點錢就走了;幾乎所有的壓力都落在她身上,天仿佛一下塌了!但如花沒有退縮,并從之前的陰影中徹底走了出來,她一面去醫(yī)院照顧丈夫,一面四處奔波,決定為丈夫討回公道。精神的打擊加上日夜勞累,她流產了;這也許是她們唯一的孩子!這事她至今也沒敢告訴丈夫,而只在心里默默地流淚。后來,她丈夫總算得到了賠償,她又在家門口開了個小米店,一邊經(jīng)營一邊照顧丈夫,磕磕絆絆地走到了今天。

        如花姐這時說,東寶曾給過她溫暖和愛,也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她,這一切都不能忘記!但有糧以為,如花說的那都是過去,問題是她們現(xiàn)在還愛嗎?她還感到快樂和幸福嗎?但他沒追問如花姐。

        她們就這么坐著,直到窗外天色微亮。如花見這會丈夫沒醒,便想去車站送送有糧了。

        當她們走進候車大廳時,本次列車還沒剪票,他們就坐在長椅上等會。如花這時說,到家后就來個電話,也讓姐放心。有糧說我會的。姐,那你也多保重身體……如花聽后點點頭,隨后背過臉去,用指頭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這時車站廣播剪票了。椅子上的旅客“轟”地一下站起來,拎包提行李地擠著,他們便跟隨隊伍朝前走去,可這幾十米距離卻好像很長很長。

        走到剪票口時,有糧竟掏出了兩張車票遞去,后用一只手挽起她胳膊:姐,跟我走吧!這票我昨天就買好了……站務員接過車票,咔嚓一剪,如花腦袋一下懵了,兩條腿不由自主地邁過了剪票口。有糧這時邊拽著她朝列車走,邊說道:如花,我愛你!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鄉(xiāng)下雖不如城里,但我不會讓你餓著,不會讓你受委屈,我爸媽也會對你好……如花毫不懷疑身邊這個愛她、牽她手的男人,他那暖烘烘的身子、那寬闊結實的肩膀,都會成為她未來生活的支點;而如果她現(xiàn)在轉過身去,也許等待她的仍是條望不到頭的路……

        他們走入了8號車廂,有糧讓她坐靠窗的位置,并讓她把心放寬了,說火車一開一切就都過去了。坐在她斜對面的是個中年乘客,大概坐了一夜車,這會兒喝口水漱漱,又摸了出支煙叼上。他“叭”地撳亮手中的打火機,那火苗清晰地映在車窗玻璃上,漸漸地,那火苗在如花眼里燃成了一團大火:它先從廚房的煤氣灶上燒起,后蔓延到客廳,又一路撲向臥室并燃著了被子床單和家具,仿佛要將整個屋子吞噬……

        火!如花驚叫了聲。她推開了面前的有糧,并迅速奔向車廂間的出口。有糧急忙追過去,可正要伸手拽她時,她已雙腳落在站臺地上。如花這時回過頭來,匆匆望了他一眼:有糧,姐對不住你!

        火車瞬間啟動了。車廂徐徐地掠過站臺,掠過她奔向出口處的背影,有糧眼眶里慢慢涌出了淚水,那只手仿佛仍停留在空中。

        這時有糧終于明白:他愛的如花姐永遠離開了。

        責任編輯王紹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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