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家的外孫女，年方七歲，有傾城之貌，可愛之極。那日突然問我：“殘陽如血、紅袖如刀是什么意思呀？”這倒把我問住了。“殘陽如血”倒也罷了，可這“紅袖如刀”，該怎么向一個七歲的孩子說清楚呢？沒想到這孩子自己說出了答案：紅袖就是美女呀，如刀就是殺人唄！

這話出自幼童之口，讓我不勝戚惶。當(dāng)然，孩子說得并不太錯，美女殺人，紅袖如刀，傾國傾城，紅顏禍水，很多的書中電影中都是這么說的，可以說俯拾皆是。但實際上，自從女性在大汶口失去統(tǒng)治權(quán)之后，“紅袖”就成了最容易充當(dāng)替死鬼的一類，“紅顏薄命”才是真的。我讀過幾種版本的“長恨歌”，其中有一個版本讓我眼界大開，不知是作者還是編者，在“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的旁邊，加上了一句按語：“果傾國矣”！這“傾國”指的就是安史之亂，而安史之亂罪魁禍?zhǔn)桩?dāng)然是李隆基。但在馬嵬坡上，被逼上吊抹脖子的卻是楊玉環(huán)。而此時“思傾國”的李隆基，既沒有站出來承擔(dān)自己作為帝王的責(zé)任，也沒有站出來袒護(hù)“傾國”，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當(dāng)了替死鬼，讓人覺得李隆基太不象個男人。湊巧的很，這兩天翻南懷瑾先生的《論語別裁》，竟然有“沖冠一‘路’為紅顏”一章。其中的一“路”就是子路。子路是孔子的得意弟子，是比較看得開的人。但就是這么個人，對“校長”見了見南子大為不悅。南子何人？衛(wèi)國的國君夫人是也?？鬃又苡瘟袊l(wèi)國是對他最為照顧的，衛(wèi)國君還想把孔子留在衛(wèi)國，把國政交給孔子處理。南子對孔子很尊敬，所以提出要見見孔子。衛(wèi)國有恩于孔子，國君夫人要接見，于情于理，“孔校長”都不能拒絕。所以，孔子就去了。據(jù)南懷瑾先生的解讀，南子見了孔子，對孔子尊敬有加，隔著垂簾對孔子施以大禮。按理說，南子、孔子并無不妥之處。但就因為孔子見了南子，學(xué)生子路不干了，怒氣沖沖，對“校長”耍起了態(tài)度。說校長你怎么可以去見南子呢？南子長得那么漂亮，是美女，你去見她，安知沒有什么想法？--- “ 孔校長”也急了，只好賭咒發(fā)誓：如有什么想法，天厭之！天厭之?。ㄌ齑蚶着囊馑迹┖呛牵幌蛑v究“溫良恭儉讓”的孔夫子，在這個問題上也無法氣沉丹田，有什么辦法呢？而南子只因為長得漂亮，就成了人們眼里的“紅顏禍水”?！凹t袖”是刀是水，可見一斑。

明末清初的文學(xué)家李笠翁說，“人生就是戲臺，歷史也不過是戲臺，而且只有兩個人在唱戲，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但在這個戲臺上，女人常常成為犧牲品乃至替罪羊。媬姒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的“冤大頭”。史書上媬姒“傾國”的罪證，既不是弄權(quán)也不是爭寵，只是對著諸侯一笑而已。想想啊，那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兒，大好年華嫁給了一個糟老頭子周幽王，鎖在深宮，心情肯定不爽。心情不爽，自然就難見笑臉?？芍苡耐跗思倚?，不知怎么著玩了個“烽火戲諸侯”的戲法，于是，媬姒就笑了。這一笑不過是心內(nèi)愁苦的一點釋放，與周室的傾覆何干？可以說八桿子打不著，但媬姒的“這一笑”，從此可就被定在了恥辱柱上嘍！三國時有個叫楊修的人，干脆把女人與誤國摽在一起，劃上了等號。據(jù)頂級作家羅貫中先生披露，因為有人喝酒誤事，曹操曹丞相要頒布禁酒令，楊修卻說，喝酒誤事要禁酒，那女人誤國，丞相何不也禁婚姻？這不僅僅是抬杠，而且涉及到了栽贓，即赤裸裸地把女人和誤國等同起來了！可以說，對女人傷害最大的是這家伙，而且余毒甚廣。

與之相比，白居易要可愛多了。他在“長恨歌”中，更多的是批評李隆基“從此君王不早朝”，不上班兒。作為超級大掌柜，享受著無以復(fù)加的待遇，卻連班都不上了，那還不亂套嗎？對楊玉環(huán)，除了“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的哀嘆之外，并沒有多少指責(zé)的意思。這倒符合白居易的對女性比較尊重的風(fēng)格。白居易在江州作司馬時，因為聽了“老大嫁做商人婦”的“紅袖”彈奏的一段琵琶，了解了她的遭遇，不僅深為同情，為她寫了“專訪”《琵琶行》，還流了很多眼淚——“江州司馬青衫濕”。我想，就憑這一點，如果方便的話，“紅袖”們是應(yīng)該為白先生上一柱香的。

編輯/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