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西北山區(qū),有一所巴掌大的山里小學(xué)。屋檐下的松樹上,掛著一只破臉盆,那便是山娃上課的鈴。黃泥巴壘的墻,歪歪斜斜的窗子,沒剩下幾塊玻璃。油布蓋的房頂,山風(fēng)一吹,油布“刮刮叫”,脫落的黃土粒像雨點(diǎn)一樣滾下來,用手一拍,土粒兒在空中快活地蹦跳著,像頑皮的山娃。晴天一身灰,雨天一包膿的窮溝溝誰愿呆?
陳青“吱呀”一聲推開木窗,倚在窗前,環(huán)視著郁郁蔥蔥的山林,滿眼的眷戀。他舍不得這一片熟悉的山林,舍不得十幾個蓬頭垢面但活潑可愛的山娃娃。他心里清楚,只有一個老師的山村小學(xué),他一走,將會停辦,山娃們就會輟學(xué)。想到這,他心里有股子酸酸的東西在涌動……
可是不走行嗎?18 歲那年,陳青踏進(jìn)這所學(xué)校,便像山里的野兔一樣從未挪過窩,一呆就是7年。25 歲了,父母多次催他,找個對象,成個像模像樣的家,可在這連鳥兒也感到寂寞的山溝溝,不打光棍才怪呢。更何況如今有了走出大山的機(jī)會——縣城學(xué)校招聘教師,他榜上有名。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么好的機(jī)遇他能放棄嗎?陳青咬咬牙,自言自語說,不能錯過機(jī)會。
第二天,他就要去縣城學(xué)校報到了。這個夜晚,他失眠了。他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翻看了無數(shù)次的學(xué)生相冊,不知咋的,他老覺得有群影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仔細(xì)一看,是山娃娃……
天蒙蒙亮,他爬起床,洗臉時發(fā)現(xiàn)兩只眼睛盡是血絲,眼圈也浮腫了。他趕緊擰一把濕毛巾擦眼,深深嘆息一聲。
天放亮了,陳青沿著山中小徑行走?!?老師——”一陣清脆的呼喚聲傳來,一群山娃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從路口飛了過來,虎頭、水根、狗崽、燕子……把他圍個水泄不通?;㈩^眼里噙著淚說:“老師,您給我們上最后一堂課吧?!被㈩^身上沾滿了黃泥巴,他的家在半山坳里,看來他是摸黑趕路摔了跤。
“老師,您真的要走?誰來給我們上課呀?”扎著蝴蝶結(jié)的燕子,左手拉著老師的衣角,右手擦著淚汪汪的大眼睛,哭著說。
陳青攬著娃娃們,胸膛一起一伏,不知說什么好。
“陳老師,這是真正的土雞蛋,煮熟了,餓了在路上吃。”一位中年婦女一邊拭著額頭的汗水,一邊把一籃雞蛋塞到陳青手中,“我們金狗呀,多虧了老師您,要不他早晚會進(jìn)班房?!?/p>
陳青記起來了,金狗是他教的第一屆學(xué)生。臨考前,因交不起報考費(fèi),晚上去偷抽水機(jī)的零件當(dāng)廢鐵賣,后在陳青的耐心教育下,主動向村委會承認(rèn)了錯誤。如今,金狗已在鎮(zhèn)上讀中學(xué)了。
此情此景,使他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走不動了,五個指頭一松,行李箱“咚”地一聲落在地上。陳青感覺眼前一片模糊,用手一抹,還是一片模糊……
“我不走啦——”陳青對著群山大喊一聲。一群山雀從林子中驚飛出來,在空中盤旋,啾啾的鳴唱和著娃娃們的歡呼,響徹云霄……(作者單位:江西安義縣萬埠鎮(zhèn)郭上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