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代拆字術(shù)不僅在社會生活中影響廣大,而且進入小說藝術(shù),成為塑造人物、構(gòu)造情節(jié)的輔助手段?!督鹌棵贰吩鴮懳鏖T慶被改稱“賈慶”,除了情節(jié)上的需要之外,應(yīng)是作者以“賈”諧音“假”,寄寓西門慶即“賈(假)慶”,為人生虛假之福的象征?!都t樓夢》“深得《金瓶》壺奧”,其稱名“賈”府,固然有與“甄”府相對,以諧成“假”、“真”對立之意,但其最初的動機,應(yīng)是從《金瓶梅》改西門慶為“賈慶”的啟發(fā)而來。在這個意義上,作者以《紅樓夢》之家為“賈府”,實有諧音指其為“假福”的用心,不可不察。
關(guān)鍵詞:《金瓶梅》;“西門”;《紅樓夢》;“賈府”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4403(2008)01-0086-04
拆字又稱破字、測字、相字等,是我國古代漢字六書傳統(tǒng)形成的一種俗文化現(xiàn)象。其法基于漢字由偏旁部首組合變化而成的特點,通過對漢字構(gòu)造的解構(gòu)與重構(gòu),生拉硬扯,敷衍出某種意義,以附會其對人生命運的猜測,達到預(yù)期目的。這種風(fēng)俗最初只是文人炫才消遣的游戲,后來流為江湖術(shù)士占卜算命、招搖撞騙的伎倆。從而無論廊廟山林,市井江湖,流風(fēng)所至,往往可見拆字先生的身影,影響廣大(第十章《奇妙的文字游戲——說拆字》),至今不絕如縷。
這種現(xiàn)象必然進入以描寫生活透顯人性為目標的文學(xué)藝術(shù)的視野,從而我們在古代小說戲曲中時見拆字先生的形象,有不少與拆字相關(guān)的情節(jié)。較早如唐傳奇《謝小娥傳》中“車中猴,門中草”、“禾中走,一日夫”的隱語;元雜劇《魯齋郎》寫包公托以“魚齊即”之名請旨,智斬魯齋郎;《三國演義》第八回寫民謠“千里草”,第七十二回寫楊修解曹操“一合酥”之義;《水滸傳》第三十九回以民謠“耗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暗指宋江;《西游記》以“斜月三星洞”隱“心”字等,都是彰明昭著、膾炙人口之例。其在作品中作用之大,自不待言。這里要說的是,任何事物有顯必然有隱,加以文學(xué)家特別是小說家好行狡獪,捏合虛構(gòu),藝術(shù)三昧最重的是似與不似之間,從而不免有些這類藝術(shù)的造化,雖于全書寄意述事關(guān)系巨大,讀者卻可能熟視無睹。例如《金瓶梅》以主人公為“西門慶”與《紅樓夢》稱名“賈”府,有后先相承的一面,也與拆字術(shù)有蛛絲馬跡的聯(lián)系,卻好像并不存在一樣,從無人論及,故試為一說。
誠如脂硯齋評曰,《紅樓夢》“深得《金瓶》壺奧”(第13回甲戌眉批),“賈府”之姓“賈”從一個方面看,也可以認為是從《金瓶梅》寫男主人公之復(fù)姓“西門”脫化而來。按《金瓶梅詞話》(以下引此書均據(jù)此本)第十八回寫西門慶因親家楊提督而被牽連入罪,為求解脫,派家人來保去東京行賄,給當(dāng)朝右相、資政殿大學(xué)士兼禮部尚書李邦彥送禮:
邦彥見五百兩金銀只買一個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書案過來,取筆將文卷上西門慶名字改為賈慶,一面收上禮物去……
就這樣輕松脫了西門慶與案子的干系。這在一般想來,蘭陵笑笑生也許只不過是筆底蓮花,隨手捏造,未必有什么寄托。然而藝術(shù)本來就游戲三昧,所以,也未必沒有什么寄托(詳后),而且對于讀者來說,“卷上西門慶名字改為賈慶”的表述,除敘事本身的意義之外,當(dāng)然也就提示了“西門”可以合為“賈”字,反之“賈”字也可以拆為“西門”。這就使我們不免想到《紅樓夢》寫賈府之為姓“賈”的設(shè)計,是否正是得了“《金瓶》壺奧”,從西門慶之“西門”設(shè)想而來,或部分地可以作這樣的解釋呢?筆者以為正是如此,或退一步說如此作想,即使不免誤讀的可能,卻也可以成其為一說,待下面細細道來。
這里不能不首先顧及的是,依古代豎行書寫的習(xí)慣,“西門慶名字改為賈慶”,“西”為“賈”字上部固然現(xiàn)成,但繁體“門”字改寫為“貝”以合成“賈”字,其實并不很方便。但是,一方面小說事體本為虛構(gòu),無論謊說得如何圓,都不免有經(jīng)不住吹求的地方;另一方面研究者于小說所寫從具體操作上看是否百分之百可行,又具體該如何做,都不必過于認真。而只從其“謊”言似乎真處得其藝術(shù)之趣就可以了。對《金瓶梅》寫“西門慶名字改為賈慶”即當(dāng)作如是觀,也就是不作對實事之合理性的吹求,而只注意它如此這般捏合情節(jié)的奇思妙想,應(yīng)是從前代小說戲曲以拆字術(shù)為情節(jié)構(gòu)造的傳統(tǒng),直接是繼承了上引《魯齋郎》的手法而來。這就引出筆者一個聯(lián)想,即《紅樓夢》中的“一從二令三人木”等句所顯示的,曹雪芹其實也是做這類“假語村言”的行家里手。而且《紅樓夢》第九十三回雖然不一定是曹氏親筆,但寫貼在門上的“小字報”中有“西貝草斤年紀輕”之句,以“西貝草斤”隱“賈芹”之中,正是以“西貝”合指“賈芹”同時是“賈府”之“賈”,豈不又加強了我們的臆想:原作者曹雪芹以故事發(fā)生的人家為“賈府”之“賈”,固然可以從如一般認為的為諧音“假”以合其“假語村言”之說著想而來,——這從其與甄府之“甄”(諧音“真”)相對可以得到證明,——但在這同時,甚至曹雪芹最早想到為這一人家取姓氏為“賈”,是否就有或者干脆直接是起于《金瓶梅》合“西門”為“賈”字描寫的影響呢?我們傾向于肯定的答案,理由有二:
一是《金瓶梅》寫全書主人公姓“西門”名“慶”,雖然承《水滸傳》為述舊,但是并沒有以因襲為限,而是進一步發(fā)掘出了這一人物姓名字號在文學(xué)描寫上可以利用的潛質(zhì),通過上述寫“西門慶”之名一度被改為“賈慶”頂替了的情節(jié),使原本僅限于指稱人物的“西門慶”之名,注入了作者的寄托,即“西門”通于“賈”字并與“賈”之為姓一起,具有了隱括人物及其家庭命運的特殊意義(詳下)。這就有可能成為曹雪芹《紅樓夢》擬故事中的家族為“賈”姓設(shè)想的引子。
二是《金瓶梅》寫李邦彥改“西門慶”之姓“西門”為姓“賈”,從而“賈慶”成為“西門慶”的假名。這就不僅由于事情本身的做假性質(zhì),而且由于“賈”諧音“假”,使“西門慶”即“賈慶”也就成了“假慶”(當(dāng)謂虛熱鬧、無福氣之意)。從而這一描寫,應(yīng)是能夠引起“深得《金瓶》壺奧”的曹雪芹的注意并從中受到創(chuàng)作上的啟發(fā),取以為《紅樓夢》以“賈”對“甄”,在形成全書主副、明暗這雙線平行對照的同時,由其分別諧音“假”與“真”,寄寓了作者以《紅樓夢》雖“假語村言”,卻有“甄士(真事)隱”之意,為很自然之想,極巧妙之法。
這兩點理由的核心是,“西門慶”曾被改名“賈慶”除情節(jié)本身的需要之外,還帶有作者的寄托,即“西門”之“慶”即“賈(假)慶”,也就是此書主人公及其家庭的所謂“慶”,不過是一場虛幻的繁華,假象的幸福,從而有通于《紅樓夢》“夢”、“幻”等“立意本旨”(第1回)。
這一認識的根據(jù)是“西門”作為姓氏,雖與他姓并無本質(zhì)不同,但它不僅有作為復(fù)姓指稱一族姓氏的意義,而且在流傳極廣的《三字經(jīng)》所謂“東門西門”句中,與另一復(fù)姓“東門”相對,并能夠作為一個詞,具體指西向之門。這一能指的性質(zhì),使“西門”不僅作為姓氏,而且還能夠作為一方位詞日常應(yīng)用,從而成為生活的素材進入小說,這就有了成為藝術(shù)表現(xiàn)“有意味的形式”之更多的可能;加以我國古代著書向以“《春秋》筆法”相尚,于稱名取字,特別注重“名以正體,字以表德”(《風(fēng)操第六》),從而在熟玩《水滸傳》西門慶故事的蘭陵笑笑生筆下,西門慶之名便不免被踵事增華地賦予特殊的含義。這里可以作為旁證的是,蘭陵笑笑生寫《金瓶梅》,開筆雖承《水滸傳》而來,卻于人物稱名上,不僅增寫潘金蓮小名“六兒”。更為西門慶增加了“四泉”之號,借“泉”以諧“全”,以言西門慶為酒、色、財、氣“四全”之人。由此可見蘭陵笑笑生是慣于并善于在人物姓名字號上做文章的。從而我們不能不認為,“西門慶”之名在進入《金瓶梅》之后,很可能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姓氏,特別是結(jié)合了它一度被改為“賈慶”的描寫,就肯定地成為了一個自身即有其寓意的關(guān)乎全書主旨的命名,即“西門”之“慶”實乃“賈(假)慶”,乃概括一場苦奔忙、虛熱鬧之不幸人生之命名也!
又進一步看,《金瓶梅》中“西門”之“慶”即“賈(假)慶”,實質(zhì)是死亡與沒落的象征。按我國古人“四方”觀念,因“日歸于西,起明于東”(《歷書》),即東出西沒,而以東方主興、主生,西方主衰、主死。受這一觀念支配,我國早在新石器時代就有東西向安葬死人的習(xí)俗,考古發(fā)現(xiàn)中“如寶雞北……王因墓地是‘頭西腳東’,大汶口墓地是‘東西向’等”,皆是。后世雖然隨四方觀念的演變,如《禮記》已載:“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達禮也?!?《檀弓下》)葬制作南北向。但世俗仍以西向為生命流逝的象征。如與太陽東出西沒相應(yīng)的是時間上一天首尾的朝夕,夕即太陽西下之際。《論語》載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里仁》)李密《陳情事表》云:“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就是以夕陽西下與死亡并說,或以為趨向于死亡的象征。
這一觀念還可以從樂府古辭《出西門》得到印證?!稑犯娂返谌呔怼断嗪透柁o十二》: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dāng)待何時?一解夫為樂,為樂當(dāng)及時。何能坐愁怫郁,當(dāng)復(fù)待來茲。二解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愁憂。三解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而夜長,何不秉燭游。四解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五解人壽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貪財愛惜費,但為后世嗤……
《樂府解題》曰:“古辭云‘出西門,步念之’。始言醇酒肥牛,及時為樂,次言‘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終言貪財惜費,為后世所嗤。又有《順東西門行》,為三、七言,亦傷時顧陰,有類于此?!薄俄槚|西門行》亦樂府古歌,晉陸機辭曰:
出西門,望天庭,陽谷既虛崦嵫盈。感朝露,悲人生。游[逝]者若斯安得停。桑樞戒,蟋蟀鳴,我今不樂歲聿征。迨未暮,及時平,置酒高堂宴友生。激朗笛,彈哀箏,取樂今日盡歡情。
這些地方都明確以“出西門”為人漸漸老去,生命銷減以至殞逝之道的象征,相應(yīng)全詩所唱乃及時享樂以終天年的順天隨時之意。相反,《出東門》表達的則是強烈的人世乃至反抗求生的情緒?!稑犯忸}》曰:
古詞云:“出東門,不顧歸。入門悵欲悲?!毖允坑胸毑话财渚诱?,拔劍將去,妻子牽衣留之,愿共餔糜,不求富貴。且曰“今時清貧,不可為非”也。若宋鮑照《傷禽惡弦驚》,但傷別離而已。
可知詩題中“西門”、“東門”之謂,并不僅是以門之朝向為題目形式上的區(qū)別,而且各與其所關(guān)注人生的角度相諧。即“出東門”以度日艱難的憤慨,表達的是生的苦惱與追求;“出西門”則以生命易逝的無奈,表達的是人生而不能不死的焦慮。二者的對立便基于傳統(tǒng)東主生、西主死的觀念,從而“西門”也就成了死亡之道的象征。
漢晉以下,這一觀念因佛教日益擴大的影響而加強。佛教以西方為人死升天之極樂世界的觀念,使世俗以至小說中相率以人死日“歸西”、“上西天”。如《西游記》第三十九回寫烏雞國王溺斃三年后復(fù)生,孫悟空向假國王介紹時就說他“曾走過西天”;第七十八回寫白鹿精質(zhì)問取經(jīng)人說:“西方之路,黑漫漫有甚好處?”又《喻世明言》第三十卷《明悟禪師趕五戒》寫慧林寺僧圓澤預(yù)知死期,謂友人李源曰:“……明早吾即西行矣?!倍鵀橹禄鸬纳嗽路逡灿性娫疲骸叭虖膩肀疽蛔冢釒熑叩渺`通。今朝覺化歸西去,且聽山僧道本風(fēng)。”《警世通言》第七卷《陳可常端陽仙化》也有“今日是重午,歸西何太速”之句??芍浴拔餍小?、“歸西”為死亡的婉稱,是明代世俗與小說習(xí)見的現(xiàn)象。這一現(xiàn)象無疑會加強世俗與文學(xué)中以“西門”為死亡之道的象征義。
我們認為,正是這種以“出西門”為死亡之道的觀念與以“歸西”為死亡婉稱的風(fēng)俗,和“慶”字有祝賀、獎賞、幸福諸義,影響到習(xí)慣于以象形諧聲或度詞隱語為人物命名的蘭陵笑笑生,使之不停留在對《水滸傳》寫西門慶以西門為單純姓氏的繼承,而踵事增華,以“西門”之“慶”為“賈(假)慶”,作了這個以“四泉”諧指“四(即酒、色、財、氣)全”為號之人物命運的象征!其義若日,西門慶“四貪”俱全,尤貪財好色,沉湎性事不能自拔,自以為“慶”,實際卻是死亡的舞蹈,損壽的瘋狂,是在“出西門”,一步步走向“黑漫漫”的死地。而西門慶對這種生活沒落本質(zhì)的渾然不覺,正如溫水青蛙,自以為是在享受人生之福,其實自取滅亡的“賈(假)慶”!
這樣我們就可以進一步認定,《紅樓夢》“深得《金瓶》壺奧”,以盛寫衰,以樂寫悲,以假寫真,取法多端,其中就包括了稱所寫寧、榮二府為“賈(假)'’府,雖就全書立意為與“甄(真)”府相對而設(shè),但其動機卻應(yīng)該是從《金瓶梅》“西門慶”即“賈慶”的啟發(fā)而來;用心則是以“賈府”之“賈(假)”,預(yù)示全書開篇所寫這一百年望族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第十三回)之盛,不過有似于《金瓶梅》所寫西門之家,是一“西門慶”,即到頭來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一個“賈(假)慶”。在這個意義上,我很懷疑《紅樓夢》的“賈府”,作為一“假語村言”,實諧音“假福”,或至少可以作如是觀。
我們這樣認為的根據(jù),一是如上已述及,《紅樓夢》作者曹雪芹自然曾經(jīng)熟讀《金瓶梅》,書中“西門慶”曾被改為“賈慶”的特筆描寫,也應(yīng)該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又從《紅樓夢》王熙鳳判詞“一從二令三人木”之旬等有關(guān)拆字的敘事可知,曹雪芹熟諳用拆字術(shù)作小說描寫的輔助手段。因此,《紅樓夢》第九十三回雖一般認為非曹雪芹原稿,但這一回書中以“西貝草斤”隱指賈芹的作法,應(yīng)是續(xù)作者深得原作者之心,而能使我們傾向于認為,《紅樓夢》前八十回原作中,曹雪芹有從《金瓶梅》的以“西門”為“賈”逆想而來的設(shè)計,并因此賦予了“賈府”之“賈”有“西門”之義。
二是《紅樓夢》寫賈氏家族分東、西兩府,而“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第五回)?!笆鬃飳帯奔匆浴皩帯睘樽锟準??!皩帯奔磳巼瑸橘Z族東府。我們知道,《紅樓夢》因“通靈之說”為《石頭記》,實借徑于《西游記》;而以東府為“首罪”,與《西游記》以“東土……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第九十八回)云云為同一機杼。但是,《西游記》中“東土”的罪孽由佛祖安排通過取經(jīng)獲得救贖;《紅樓夢》中“東府”的“首罪”,卻由于自賈敬開始的“頹墮”勢不能止,不僅自己煙消火滅,而且禍延街西的榮國府——西府。從而安富尊榮的榮國府,以與“東府”之西門相對,本為“‘西門’慶”之地,卻由于東府“首罪”的影響牽連(第十六回寫大觀園傍榮府“東邊一帶,借著東府里花園起”,與東府“連屬”為一園,即是象征),也成了一個“賈(假)慶”。而全部《紅樓夢》寫“賈府”,則只消作諧音“假?!敝x,就得之過半了。
三是《紅樓夢》也有以“西”、“西門”與西天相關(guān)聯(lián)的描寫,如第十八回寫妙玉初入長安,就是隨師父“現(xiàn)在西門外牟尼院住著”;第二十三回寫寶玉討好黛玉,說自己“變個大王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馱一輩子的碑去”,“說的林黛玉嗤的一聲笑了”;第四十六回寫鴛鴦也有“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的話。這兩處以“歸西”婉稱死亡的用法,正與牟尼院(即佛寺)在西門外的描寫相一致,表明《紅樓夢》也是從俗以西、西門為與死亡相關(guān)的方位。
因此之故,我們認為《紅樓夢》以所寫大家族為“賈府”,固然有出于以諧音“假”為“假語村言”之意,但不止于此,還有更深刻的用心,就是由《金瓶梅》的以“賈”字拆分通于“西門”的描寫引發(fā)而來,并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以表達所謂“‘賈’府”其實是“西門”之“府”,乃“五世而斬”(《離婁下》),“運終數(shù)盡,不可挽回”(第五回)的“末世”。這一結(jié)論雖不免有穿鑿之嫌,但對于因有無窮之謎而被穿鑿了300年的《紅樓夢》而言,應(yīng)該不是很大的怪說,知我者或者還可以認作是平情之論的罷。
責(zé)任編輯:王英志
蘇州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8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