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孩遠嫁德國，遭遇迂腐洋婆婆，婆媳暗戰(zhàn)悄然拉開，爭斗的焦點非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之間的事，而是上升到國家榮譽的高度。

自古婆媳是冤家!如果一個中國媳婦與一個德國婆婆在家庭的戰(zhàn)場上碰面，會產生怎樣的效果?是“殺”得人仰馬翻，落花流水?還是惺惺相惜。共奏和諧的協(xié)奏曲?

嫁給老外好幸福，意外遭遇迂腐洋婆婆

我的男友漢斯是德國人，身高1.85米，仿佛時尚雜志上走下來的俊美模特；我是時尚的上海姑娘，五官精致美麗，職業(yè)是模特。漢斯在上海工作的時候與我相識相戀，每當我們牽手走在大街上，總會吸引無數(shù)羨慕又嫉妒的目光。

婚后，漢斯結束了中國這邊的工作，帶我回德國生活。飛機即將降落在斯圖加特機場，我比走臺還緊張，心想婆婆一定是高貴典雅的女人，否則也不會生出漢斯這樣完美無缺的兒子。走出通道，我第一次見到了婆婆：老太太比我矮很多，衣著樸素，滿頭白發(fā)。我做好了親吻她臉頰的準備，可她只是波瀾不驚地和我握了握手，算是打了招呼。

吃飯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婆婆把盤子碟子叉子刀子親自擺好，掌勺盛湯，親手把整只雞切開，把沙拉分到各人的盤中去。每當眾人吃完一道菜，婆婆就將它撤下去。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動手幫她，而是太上皇一樣享受著她的服務。我心里有些不忍，想站起來幫忙，哪知婆婆并不高興：“你坐下，別動!”弄得我站著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小姑子還在上大學，加上我和漢斯、公公、婆婆，五口人組成一個大家庭。由于職業(yè)的習慣，我穿的衣服都比較前衛(wèi)，小姑子經(jīng)常贊美我是“性感無敵東方美女”。可婆婆對此不置可否，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她對我的穿著是有看法的。有一陣子，她經(jīng)常買衣服送給我，我覺得老人家真好。漢斯還因此吃我的醋，說媽媽愛我比愛他還多一些。每當收到婆婆送我的衣服，我都高興地穿上。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身上被衣服包裹得嚴嚴實實，而這些衣服統(tǒng)統(tǒng)是婆婆送我的，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想不聲不響地將我改造成她心目中的媳婦。

為了緩和與婆婆的關系，婆婆生日的時候，我主動要下廚房，施展出看家本領，做了幾個中國菜。吃得漢斯和公公、小姑子不停地贊嘆，可是婆婆的重點不在我做的美味上，而是問我，做紅燒肉的時候究竟要放多少水?要幾分鐘才能煮好?問得我頭皮發(fā)麻，半天想不出答案來。我無奈地回答她：你的問題太難了。也許中國的一級大廚都回答不了。婆婆以為我保守，不想傳授她做菜絕技，一臉不高興。

婆婆的廚房很特別，配有鬧鐘和各種量水和量調料用的容器。她每次做飯時，都認真地把菜譜拿出來，一絲不茍地按照上面的步驟執(zhí)行。有一次，婆婆買了一種速食的鵝肝，說明上提示著：把鵝肝連同塑料袋一起放進烤爐里烤10分鐘，婆婆就苦惱了，到底怎么辦好呢，顯而易見，如果把塑料袋放進烤爐里烤，就會烤焦。婆婆就和公公研究，最后公公決定，不能連袋一起烤。婆婆才放心地把袋子去掉再放進烤爐中烤了。

真沒想到，在現(xiàn)代化的德國，會碰上這么迂腐刻板的老太太……

婆媳開戰(zhàn)風波起，為了個人與國家的尊嚴

即使按中國傳統(tǒng)美德來衡量，婆婆也是當之無愧的家庭好主婦。她精力永遠旺盛，無論春夏秋冬，天明即起，給寄宿的大學生做早餐，為公公煮咖啡，清掃花園。婆婆不喜歡懶惰的人，不喜歡睡懶覺的人，可我偏偏每天恨不得睡到中午才起床。每當我醒來下樓。婆婆的眼神和表情都透著一些不滿。有時，她會問我：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大自然和陽光嗎?頭腦簡單的我被問得莫名其妙，事后才想起。她是在指責我把大好的時光都花在睡覺上了。有一次，她竟然對我說。電視上看到上海人的房子很緊張，幾口人擠在一個小屋里睡覺，是不是晚上都睡不好覺，才使很多人在清早補上一覺，養(yǎng)成睡懶覺的習慣?我氣急敗壞，又不好發(fā)作，心里自此對她有了看法。

熟悉環(huán)境后，我報了個語言學習班，為將來找工作打基礎。可是婆婆竟然對此表示反對，她說：“你的丈夫有那么高的收入。你還不夠用嗎?以后你們會有自己的房子，到時誰來為他做飯洗碗洗衣服?”我直接告訴她：“我不愿意被男人養(yǎng)著，我完全可以獨立?！逼牌诺芍{眼睛，透過鏡片看著我，覺得不可思議。我又說：“列寧都說過，繁重的家務會使人變得愚蠢?！痹捯怀隹冢揖鸵庾R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可是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她顯然不高興了，像看一個外星人似的看著我，說：“我在電視上經(jīng)?？吹?，在中國，如果人們生了女孩。就會把她丟棄或者送人，有的還被殺死，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比起這種可怕的事實，德國女人有著太多的幸福了?！蔽耶惓嵟摽诙觯骸澳氵@簡直是法西斯觀點?！爆F(xiàn)實中，像她這樣對中國的了解仍停留在過去的西方人還真不少。

此后，我和婆婆經(jīng)常發(fā)生語言沖突，但爭斗的焦點已經(jīng)不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之間的事了，而是上升到國家榮譽的高度。

有一次，婆婆在看電視，突然問我：“中國有森林嗎?”這個問題問得我哭笑不得，我對著地球儀指給她看：“中國的森林加起來比整個德國都大!”婆婆認真地說：“是嗎?為什么我從電視上看到的中國大都是光禿禿的荒山?”我生氣地說：“德國有很多地方都是一毛不生的荒原呢?！逼牌挪⒉簧鷼?，她始終比我有涵養(yǎng)，有氣度。

女兒出生后，為教育孩子的問題，我和婆婆又產生了爭端。每次我抱著女兒教她說中文時，婆婆在旁邊就說：“你要說德語，不要說漢語?！蔽覛鈮牧耍骸爸形氖呛⒆計寢尩哪刚Z，她應該學會。再者，孩子多掌握一門語言將來就多了一份生存和發(fā)展的空間?！逼牌欧磳φf：“我的孫女不需要那么多知識，只要她健康快樂有足夠的愛就可以了，忘記那些可笑的目標和追求吧，她不需要有那么多思想?！?/p>

在逆反心理作用下，有時候我故意與她對著干。她希望我安心在家學做糕點，我卻經(jīng)常開車帶著女兒去田野里玩耍；她希望我隨時用手洗凈女兒的衣服，我卻偏要積攢到一大袋后才一起在洗衣機里洗；她希望我有空收拾房間，我卻鼓動漢斯和我去電影院享受精神大餐……漢斯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干脆把女兒往脖子上一頂，到花園蕩秋千或者曬太陽去了。婆婆就心疼地搖頭嘆息：“可憐的男人。假日還要哄孩子?！?/p>

走過誤會明白愛，婆婆不僅是法律上的母親

女兒2歲的時候，我在模特公司找了份經(jīng)紀人的工作。次年，我和漢斯有了自己的房子，從婆婆家搬了出來。這年冬天，公公去世了，小姑子嫁了人，孤單的婆婆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我和漢斯經(jīng)?；厝タ此?。也許是距離產生美，我和她的感情慢慢變好了。每次分別的時候，她都主動擁抱我，親吻我的臉頰。還準備了大包小包的吃食讓我們帶回去。在一次次的擁抱和分別中，我看到了一個老人心中對親人的期盼和依戀。

圣誕節(jié)的時候，我們在婆婆家聚餐。傍晚，婆婆進廚房忙碌，我跟進去當幫手。她感激地送給我一個微笑。為了調節(jié)氣氛，我打開了櫥柜里的那臺老式收音機。在輕快的音樂聲中，婆婆主動與我談心。我們談了很多內容，還聊到了衰老和死亡。婆婆不無感慨地說：“這一輩子，我沒有什么遺憾，我是盡了我的努力去愛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和我的家，我只希望在我死了以后孩子們會懷念我，說我是一個好母親?！?/p>

我們頭頂上是一盞低垂的吊燈，罩著花布。婆婆的臉在燈下顯得很安詳很溫和，線條清晰而優(yōu)雅。說這話的時候，婆婆的眼睛里閃著晶瑩的亮光。我心里涌起一陣悸動，我看到了一位母親平凡而偉大的心靈，我由衷地對她說：“你始終是個好媽媽呀!漢斯和妹妹是多么幸福，我也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婆婆!”

婆婆說：“要知道，這是我當初嫁給你爸爸時所希望的?！彼终f：“值得我驕傲的就是我的孩子們。都是那么健康、孝順、出色、包括你也是。”我很感激婆婆，因為她也把我列入她的孩子的行列里。我問她：“你覺得我也出色?”婆婆說：“你多勇敢啊!你拋開你的媽媽和祖國嫁到異國，而且現(xiàn)在你可以講德文，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你是個了不起的東方女性!”

婆婆接著說：“我知道工作對你很重要，可是我要告訴你，孩子和家庭也很重要。錢買不來愛呀!”此后，我和婆婆有了更多的交流，找到了共鳴，因為我們都是母親。我也讀懂了我媽媽以外的另一個母親的心，我不再像過去那樣反擊和對抗婆婆了。其實，我和她只是生活觀念和對人生的理解不同而已。在德國生活久了，我也了解到，那里有許多女性像婆婆一樣，把找個不錯的丈夫、有夠用的錢、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作為人生的理想。

鄰居老太太患了癌癥，婆婆隔三差五地從自家花園里摘了鮮花去看她，陪她聊天。婆婆每年都會找出許多家里的舊衣服、舊玩具來，還有一些錢，送到慈善機構去。

隨著年歲漸高，她的身體也不如從前了。我托同學請了中醫(yī)為她治療，治好了她的關節(jié)炎。帶著孩子回中國探親的時候，我主動打電話給她，讓孩子對著話筒喊奶奶。婆婆激動地喊著孩子的名字，對著話筒狂吻……

婆婆開始努力留意關于中國的正面積極的報道，我給她裝了有線電視，從電視上可以看到中央電視臺的四套節(jié)目。

有一次，我拉著婆婆看楊麗萍表演的孔雀舞。婆婆被她的表演驚得目瞪口呆，她不斷地說：上帝，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舞蹈。然后，她開始看香格里拉，看云南、大理的旅游廣告。她說沒想到中國這樣美，和在我們的電視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婆婆看到上海的外灘和東方明珠塔的時候說，這里很像是歐洲!下一步，我們計劃帶婆婆來中國，讓這位西方的婆婆看看她那中國兒媳的祖國是怎樣一步一步地走向繁榮、富強和美麗的!

寫到這里，我還特意翻了一下德語詞典，找到了“婆婆”的解釋：婆婆，丈夫的媽媽，英文叫“moth-er-in-law”，即法律上的媽媽。我想，對我而言，這個解釋可能有點不全面，婆婆不僅是我“法律上的媽媽”，還是我心里的媽媽，像我的中國媽媽一樣，她教會我愛自己的親人和愛人……

(責編 朱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