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目前國內(nèi)名家書畫市場轉(zhuǎn)入了調(diào)整期，但是在不少書畫收藏愛好者的心中，依然割舍不下對中國傳統(tǒng)書畫藝術(shù)的摯愛之情，他們迫切希望在書畫這一門類中，能夠確立一個獨樹一幟的收藏項目，以期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后獲得出奇制勝的成效。據(jù)此我以為，重視及留意對“名人文牘”的投資收藏，應當不失是踏入了一條通往收藏成功目標的捷徑。

在古玩收藏界，若提起“尺牘”，可謂是人人耳熟能詳。但是要論及“文牘”，恐怕有些人就會感到陌生。實際上，“牘”指的是古代書寫用的木簡，以一尺長的木簡作書信，故稱為“尺牘”，其后歷代相沿將“尺牘”專指書信，又稱信札、手札。而“文牘”所指的范圍要比“尺牘”寬泛一些，它不僅包括了書信，還包括了詩稿、文稿，甚至公函等。

而“名人文牘”，主要是指包括政界、軍界、文化界、藝術(shù)界和學術(shù)界名人，特別是由書畫界名家們親筆書寫的書信、文稿和詩稿等。那么，為什么這些“名人文牘”值得收藏投資者去加以關(guān)注和留意收藏呢？

一、“名人文牘”既有學術(shù)價值 又存名人心跡

“名人文牘”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它們可以從某個側(cè)面客觀、真實地記錄和反映出書寫者的思想、學術(shù)觀點，甚至折射出他們在工作和生活中留下的某個烙印，即名人在這些“文牘”中，往往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平日里外人難以體味到的各具特色的真情實感，而這一特性，在名人的書信和詩稿中尤顯突出。

這是因為書信和詩稿，大多是名人與其親朋好友之間往來的私人物件，個中所談論和闡述的事物，無論是大到社會時事政治、工作學術(shù)研究，還是小至家庭子女掛念，都無不顯露出名人的真實心跡。從而更能使觀賞者從他們或坦誠的言真意切，或發(fā)自肺腑的娓娓敘來之中，真切感悟到他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而是與平常百姓有著一樣的真情和坦誠的平凡之“人”。

下面這張詩稿，就是由我珍藏了多年的被當代藝壇共識為“幾百年才出一個的當代草圣”林散之先生的詩稿。其難得和珍貴之處，莫過于經(jīng)他親筆書寫后，又在其上進行了修改而留下的心跡。從中，我們可以窺見他作詩的學術(shù)觀點，以及難為人知的對子女的關(guān)愛之情。

林散之于1972年在日文版《人民中國》上發(fā)表的“東方欲曉”書法作品，曾使啟功脫帽鞠躬，引趙樸初索其墨寶，被郭沫若譽為“很好”，其大名被列入國家文物局“1949年后已故著名書畫家”作品限制出境鑒定標準中“作品一律不準出境或原則上不準出境者”之列，故其書作受到海內(nèi)外收藏界的格外青睞，在藝術(shù)市場上呈現(xiàn)出一派“洛陽紙貴”的景象?？墒牵廊送鋾魇⒚弑?，悉其善詩者鮮。而他本人在晚年對自己的藝術(shù)成就作結(jié)論時卻自謂“詩第一、畫其次、書又次之”。被譽為“當代草圣”，但他自書墓碑卻只題了“詩人林散之”五字，即是其偏愛自作詩的最好明證。

此詩稿（圖1，15×26厘米）為林老于1966年時勢動亂之初，因人生伴侶盛夫人患胃癌之疾，引發(fā)了對分別三年且遠在東北小女兒芷若思念時，有感而發(fā)書作于“琴鍥軒”出品的木刻水印信箋之上。其原詩如下：

思芷女

不材伶弱女，萬里去何之，久別艱難日，長貧寂寞時。江風吹夢遠，關(guān)雁送書遲，楊柳依依綠，三年父母思。

門閭今在望，倚立日初斜，消息春來斷，相思別后加。心遲鐘阜雨，淚濕女墻花，猶記前年路，天寒汝到家。

丙午年三月下旬林散之

由于林老作詩不厭其改，常“為求一字穩(wěn)，不厭五更遲”和“夜盡猶疲坐，詩成尚苦敲”(林散之詩“辛苦”和“夜坐”句)，隨后他便在原稿上親筆又作了幾處更易。

對“關(guān)雁送書遲”句，似乎他感到太直露，不夠“雅而淳”，而將其改成“關(guān)月帶春遲”，意喻著宛如一輪孤月遠在千里之遙的關(guān)外——東北的小女兒，久未帶來團聚的“春消息”，以此來抒發(fā)因世亂、妻病和與愛女久別后油然而生的愁困之情，使詩句情中有景、情景交融了。更為感嘆的是，他又覺“三年父母思”尚不能充分表達憐女深情，而更為“三年豈盡思”后，頓生新意，使詩人在其間傾訴的情之深、意之切，幾于一字一淚，令人不忍卒讀！而更讓人拍案叫絕的是，他把最末兩句改成了“記否歸時路，湖邊是汝家”，將詩中提及的“久望”、“消息斷”、“相思”和“淚濕”流露出來的盼女早歸之況，進一步演繹成女兒正在歸途之中，遲遲未到家唯恐是她迷路了的亦夢亦幻之境，再次將作者的舔犢之情推向高潮，個中意味雋永，吟罷令人感慨不盡！

“幾改幾涂終不懨，連圈連點始相宜”，“改罷自長吟，獨得其中味”(林散之詩“戒詩”和“自嘲”句)。最后，此詩在林散之詩集《江上詩存》中刊登時，即是按照這張詩稿所做的下列修改內(nèi)容發(fā)表的。

思芷女

不材伶弱女，萬里去何之，久別艱難日，長貧寂寞時。江風吹夢遠，關(guān)月帶春遲，楊柳迢迢綠，三年豈盡思。

門閭今在望，倚立日初斜，消息春來斷，相思別后加。心遲鐘阜雨，淚濕女墻花， 記否歸時路，湖邊是汝家。

丙午年三月下旬林散之

值得一提的是，“抒性情”是林散之先生對寫詩的基本觀點，他在《江上詩存》序中就再三申說：“詩，性情而已。詩言志，志即性情之所寄托”“無性情不足以言詩”。此外，他還強調(diào)，“夫詩有四要：曰情、曰景、曰意、曰事，情與意發(fā)于內(nèi)，景與事受于外”。而這首《思芷女》，既是其對上述論點身體力行的最好寫照，真可謂是他三十六卷詩作中的代表作，又讓我們“見字如面”，捕捉到了于40年前的那一刻，“當代草圣”手扶院門，垂足久望，在他銀色眉毛下的眼中，波動著那欲出而又未出的一曲微茫的剎那間永恒。

二、“名人文牘”既具審美價值 又展名人文化底蘊

名人一般都有良好的傳統(tǒng)文化和書法底蘊。他們在“名人文牘”中的字跡，往往并非刻意去追求某些書法效果，大多是隨意地信手寫就，由于“書為心畫”，手跡即心跡，這時他們常常于不經(jīng)意之間，會一掃平日在隆重的正式場合于大庭廣眾之前被迫做出的正統(tǒng)，甚至是做作之態(tài)，進而得以在咫尺的“文牘”里，別具一格地展現(xiàn)出自然、灑脫和率真的獨特書法藝術(shù)韻致。此外，還可在給人以美不盡言的審美享受的同時，讓觀者感受到他們在朋友之間的文宴酬唱以及人情世俗的交往中，所體現(xiàn)出的深厚傳統(tǒng)文化修養(yǎng)，以及真誠和坦蕩的人格魅力。

如下這張“尺牘”，為我所收藏的由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前主席、著名詩人沈鵬先生，在“榮寶齋”特制的木刻水印信箋上，親筆寫給江蘇省書法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已故著名書畫大家陳大羽先生的一通信札（圖2，22.5×32.5厘米），其內(nèi)容如下：

大羽先生：

長久未見面，十分想念。今趁毛同愷先生之便，書奉七律一首，是六年前自作詩，留念并請指教。您如有近作，方便時請擲下一小張，以釋遠思。

即頌

大安

沈 鵬

九月七日

此信札雖然言事簡單，但是傳達的情誼卻頗為沉實，從中我們不僅可以欣賞到當代著名詩人和大書法家沈鵬先生通篇以行草結(jié)體，筆墨蒼勁沉著，章法精妙老到，寓巧于拙而寶光四溢的書法藝術(shù)，感受到其才氣橫溢的學者風范，而且還可以從中了解到書畫大名家之間以互贈書畫作品，來寄托和表達遠方故友間思念之情的高雅交際方式。識者每當誦讀品賞這既富有賞心悅目的書法藝術(shù)，又飽含著人情交際之情趣的信札時，都會由衷地感受到書者于其間流露出來的“平淡中出真味，樸素里見性靈”的情感內(nèi)涵，以及真誠的人格魅力。

三、“名人文牘”愈將“物以稀為貴”

隨著當代科技不斷進步和發(fā)展，以及人們生活工作節(jié)奏的加快，用電腦打字寫信，甚至使用電話和發(fā)送電子郵件來進行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變得更加地便利和快捷，因此今后采用書信聯(lián)系的方式將愈來愈少，特別是由名人親筆書就而留下的手跡更如鳳毛麟角。而對收藏品來說，歷來就是“物以稀為貴”，與名人存世的書畫作品相比，“名人文牘”因其存世量的稀缺，就更具有珍罕性，且信札一般只會書寫一封而絕無兩三封相同者，因此其既有書法、文學等方面的欣賞價值，又是具有豐富的史料價值的獨一無二之名人書法墨寶，甚至是他們用硬筆書寫所留下的手跡，都必定會隨著年代的久遠和時光的流逝，顯得愈加彌足珍貴。

下面這張“名人文牘”（圖3，19.5×27厘米），就是由著名美術(shù)史論家、鑒定家和書畫家蕭平先生（別署戈父）于1976年給其學生“榕榕”布置學畫作業(yè)的便條，盡管是用鋼筆書就，但它依然有著不同尋常的珍貴之處。其內(nèi)容如下：

每一星期內(nèi)習畫作業(yè)：

（1） 臨摹線描畫（白描人物）4張（毛筆）。

（2） 鉛筆寫生人像或半身人像（側(cè)面、正面） 4張

共八幅（內(nèi)容每周布置一次）

△臨摹是為了掌握人物畫的用線（即線條與結(jié)構(gòu)、動作的關(guān)系和線條的組織方法，要找出規(guī)律性的東西來。）和用筆（即指起筆、落筆、轉(zhuǎn)折、頓挫，要有輕重、粗細、快慢和長短）。

△寫生是為了鍛煉眼睛和手，觀察事物、捕捉事物神態(tài)的能力。在寫生中要動腦筋，不能完全自然主義的描寫，要抓重點，要有主次和取舍。同時也要參考別人作品的寫生方法。

△每畫一畫之前，都必須先動腦子想一想。分析一下。

在一年內(nèi)堅持這樣做，要有恒心，一學到底。每周五晚上檢查。

示榕榕

1976年4月9日晚戈父

從中我們得以想見，如今過了花甲之年并在書畫藝壇上已久負盛名的蕭平先生，在31年前那個勇于求學繪畫的學生不多，而敢于教授藝術(shù)的老師更乏的“革文化命”的年代，追求和傳授藝術(shù)是需要相當勇氣的。而時年34歲的蕭平，在自己不懈求進書畫藝術(shù)的同時，不僅以如此認真負責的態(tài)度，口傳手授輔導后學，詳細地布置著一周的課業(yè)，而且還將臨摹和寫生的意圖和要點，耐心地悉數(shù)筆授，并鼓勵學生要“堅持這樣做”，可見他對藝術(shù)追求的執(zhí)著精神，一直執(zhí)著到即使是在那個藝術(shù)被踐踏在腳下的年代里，仍寄望于學畫的后生“有恒心，一學到底”?？梢哉f，這張跨越三十一個年頭的紙片，雖然紙色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字跡也有些褪色，但是它卻記載了中國傳統(tǒng)書畫藝術(shù)代代傳承、生生不息的一個真實和生動的瞬間，以及蕭平先生“誨人不倦 ”的為師品格，這在當前藝術(shù)沉淪于金錢，教學浮躁于虛華的商品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愈發(fā)顯得珍稀和可貴。

難怪當蕭平先生近日見到我收藏的這張“文牘”時，也情不自禁地連聲感嘆“太難得了，太難得了！”因為據(jù)他回憶，在其眾多的學生之中，能擁有如此多達290字的為師者親筆書予后學的課業(yè)，且保存至今者，亦僅此而已了。

最后要強調(diào)的是，由于“名人文牘”具有寬不盈尺、輕若鴻毛，但又內(nèi)容充實和書藝精湛等特點，收藏者既可以將它捧在手中仔細研讀，又可以把它懸掛于墻壁上或放置于案頭前移步品賞，因此它們歷來就頗受文人雅士的喜愛，并在藝術(shù)市場上受到熱烈追捧。例如在2002年嘉德拍賣公司的秋季大拍上，一套明代的尺牘以990萬元人民幣的天價成交，證明了名人文牘雖小，但收藏投資“錢”景卻十分遠大。由此可見，有心者若從現(xiàn)在起重視及留意對當代“名人文牘”的有計劃、有系統(tǒng)的投資收藏，并使其在歷史、文物、文學、藝術(shù)和經(jīng)濟等方面的價值，經(jīng)過不懈地努力研究后，得以發(fā)揚光大，必將會使自己的收藏終成正果。（責編：唐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