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月琉璃

一

“原來，這就是結局……”

一年前摔傷的后遺癥至今還在。右膝偶爾傳來異樣的躁動，就像我偶爾想起軒那樣隱隱作痛。笑，其實自己真的不像別人眼里看到的那樣灑脫。

前排的體育委員吆喝著銅鑼般的嗓子號召大家積極參加馬上就要來臨的運動會。末了，體育委員把名單往我面前一放：“許夢楹，聽說你初中長跑很厲害啊，正好女子3000米沒人報名，你報名吧！”

“我？沒興趣……”我用手輕輕敲了下右膝蓋，拒絕了。

體育委員可能沒想到我會這樣拒絕她，立馬漲紅了臉，擺出一副官腔：“你這個人真沒班級榮譽感！不要仗著你爸的關系，就拽得不行了。我告訴你……”

“你想告訴她什么？”剛從外面回來的伊沫大聲嚷嚷了一句，班里喧鬧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目光漸漸集中到我們三個人身上。體育委員的臉更紅了，伊沫的臉更白了，我的嘛，看不到……

看著伊沫氣沖沖地跑到我身邊一副打架的陣勢，我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微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說：“我參加！”

“可是你……”

“沒關系的！”我堅定地打斷了伊沫的話。用余光掃視了下我座位右前方的那個身影。他的背猛地僵硬了一下，隨后又自顧自地埋頭繼續(xù)寫作業(yè)……

喧鬧又開始繼續(xù)，體育委員朝我“哼”了一聲，轉身昂首闊步地回到她自己的位子上去了，臨走時還不忘丟下一句：“切！別自以為了不起！報了名也得不了第一，有什么好拽的！六班的蘇樂比你厲害多了！”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喃喃自語：“蘇樂、夏竹軒……”

“夢楹，你應該多為你自己的身體著想啊。3000米，按你原來的狀態(tài)肯定沒問題?？墒悄銊e忘了你的傷還沒好，我真怕你出什么事！”伊沫擔憂地看著我，我故作輕松地看著窗外，答道：“肯定沒問題的，蘇樂也參加了，我要和她比一場，最后一場……”

伊沫無奈地嘆了口氣：“哎……你還沒忘！那件事情已經(jīng)澄清了啊。你為什么還這樣固執(zhí)呢？”

“其實，我早就原諒她們了，只是我們都好像回不去了……”

哽咽的聲音吞吐而出，可我依舊給了伊沫一個燦爛的微笑。

二

“故事開始的時候，總有一種不用承諾也可以一直走下去的幸福的錯覺。所以，我們都被騙了……”

我和伊沫是鄰居，一起長大。也許是身高的吧，伊沫一直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洋洋灑灑的日子攤開來細細數(shù)：為了替我打抱不平，伊沫幫我打架；為了窗外的滿目琳瑯，伊沫陪我翻墻；為了許下一個小心愿，伊沫陪我熬夜數(shù)流星。伊沫、伊沫……我調皮搗蛋的童年都有伊沫的痕跡。她是我的影子，亦是我的保護傘。

我們的二人世界并沒有繞著地球轉很久。上了初中后，很快“二人轉”變成了“三人行”。我們遇見了夏竹軒。很平淡的開始，似乎沒有那么風起云涌。只是三個人坐在一起，慢慢地也就熟識起來。原來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玩世不恭。很容易的，任由友誼的絲線把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那時我才會那么堅定地對夏竹軒喊著：“小子，我們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告訴你，別做離開我們的春秋大夢！”然后就換來夏竹軒的一臉若笑，和伊沫的一臉無奈。

即使這樣，我仍然看得到幸福的光芒。因為那時我們的目光所及是那樣的平靜和純潔。

到了初二下學期吧！第一次驚艷的感覺是蘇樂來到我們班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恰到好處的莞爾，白皙的皮膚，舒滑而微卷的長發(fā)披在肩上，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掃視著教室。不一會兒，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不，確切地說是停留在我身后的空位上—— 夏竹軒的同桌。當她踏著輕柔的腳步從我身邊經(jīng)過時，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風帶給我的木然。

所以那時的我才會酸酸地對夏竹軒和伊沫說：“完了，‘三人行要over了！夏竹軒身邊坐了位美女，軍心不穩(wěn)了！”依稀記得夏竹軒立馬賞了我一個大爆栗，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了什么，記得不真切了。可是，從那時起，“三人行”卻變成了“四人幫”。蘇樂在班里很受歡迎：長相好，學習好，待人和善。至于為什么老和我們三個小孩在一起，伊沫解釋說，是因為蘇樂賴上了夏竹軒，而夏竹軒又經(jīng)常和我們在一起，于是就形成了“四人幫”的局面。是啊，我都忘記了，夏竹軒早就不是那個剛上初一的小毛孩兒了。隨著時間的拉長，身材愈發(fā)頎長，棱角愈發(fā)分明，偶爾在籃球場上一個漂亮的三分球也能吸引許多女孩的尖叫。

有時候，我真的弄不清楚，到底用什么樣的尺度來衡量友誼的界限。每天一起上下學算不算？窩在一起談論八卦算不算？手拉手一起漫步校園算不算？背靠背傾訴秘密算不算？

如果這些都成立，那么我和蘇樂就成為朋友了吧！雖然在一起沒有和伊沫在一起的時候踏實；沒有和夏竹軒在一起的時候快樂；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四個人真真切切的以朋友之名走過了初中的最后旅程。

“喂，你說我們的友誼可以保存多久？”我問。

“一輩子夠不夠？”夏竹軒回答。

“不夠！”

“你真貪心啊，你還想幾輩子啊？我可不想每一世都遇到你這張臭臉！”

“我也那么認為哦！”伊沫笑著。

“伊沫、夏竹軒！你們兩個再敢說一遍試試！”然后我們又瘋在了一起。而蘇樂一直微笑著看著我們，從容而優(yōu)雅。

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那個溫暖的畫面。

只是，上帝永遠搖擺他愛開玩笑的左右手！我們都被騙了。

三

“你從來都知道，我討厭你，是因為你的不信任。我討厭背叛，討厭欺騙，討厭不被信任。恰好，我最討厭的三點你們都做到了！”

當時間開始進入初三下學期時，氣氛空前地緊張。面對升學的壓力，大家都埋頭于題海中。倒是我，終日在校園里游蕩，找刺激。也許我骨子里就是個不安分的小孩。每天的課外活動，我都要參加學校田徑隊的訓練。陪同我的還有蘇樂。當初報名參加田徑隊時，蘇樂的出現(xiàn)的確讓我大吃一驚。3000米的長跑，很難想像一個文文弱弱的女生會有如此好的耐力。

四月份市里舉行的中學生運動會，取得第一名會有30分的中考加分。我對此很感興趣。30分??！不小的誘惑呢！正好可以彌補我在物理上的缺陷！

當我樂顛樂顛地把消息告訴其余三人時，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居然露出為難的神色……

“蘇樂也參加預選賽了?？墒恰犝f只有一個人能代表學校參加女子3000米的比賽……看來你們倆得競爭了！”伊沫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是嗎？不過我志在必得，就算為了那30分我也要拼盡全力！”我朝著伊沫揮了揮拳頭，又轉身朝蘇樂說：“樂樂，一起加油吧！”蘇樂微笑著點點頭，只是眼神中少了些靈動，多了幾許迷離。

“啪”。我突然感到頭上被書本重重砸了一下?；仡^就看到夏竹軒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視線往下移了移便看見那幾個刺眼的大字——《物理全解》。突然間心中涌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正當我拔腿準備離開時，一雙大手攔住了我的去路。

“嘿嘿！軒，我還有事，那個……我先閃了??！”我嬉皮笑臉地看著夏竹軒，抓住最后的一線生機。可夏竹軒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硬是把那本《物理全解》塞進我的懷里，冷冰冰地說：“夢楹，你就老老實實認命吧！每個課外活動我都會給你補物理的。離中考還有三個月，讓你的物理有個好看的分數(shù)，時間足夠了！”

“可是，我還要練長跑啊！”

“沒關系，只要你提前完成我的任務，我陪你練！”

“不行！我抗議！”

“抗議無效！”

正當我準備回擊時，蘇樂的聲音毫無防備地插了進來：“軒，那我的數(shù)學怎么辦啊？”

“嗯……”夏竹軒頓了頓，不緊不慢地說，“你去找伊沫吧，她的數(shù)學要比我好得多！”

蘇樂低下頭，咬著泛白的嘴唇不再說話。

補課的事情也就這么定了下來，夏竹軒幫我補物理， 伊沫幫蘇樂補數(shù)學。

和夏竹軒在一起的時間過得真的很快。每天課外活動課上我們倆總會在圖書館挑一個靠窗戶的位置，任由陽光在我們身上撒下落日的余暉。有時候我們也會因為一道物理題爭得面紅耳赤。不過更多的時候，我在側耳傾聽夏竹軒的講解，偶爾失神地望著他清秀的側臉，心也會不由得猛跳幾下。然后再清咳兩聲，借此掩蓋我的異樣。

只要我提前完成了他布置給我的任務，他總是決不食言地陪我在運動場上訓練。嚴格地記錄下我每一次的跑步成績，然后再幫我分析我能上升的空間。細微到一瓶礦泉水，一張紙巾，他都幫我安排得很妥當。 也許我喜歡上夏竹軒就是這樣開始的吧！無論我怎么樣的任性，他總會溫柔地笑，把一切都包容下來。 只要我一轉身，他就會站在我身邊，給我溫暖。不過這是個秘密，我只告訴了伊沫。我怕我的一個不小心毀了彼此之間的平衡。我們這個年齡總有我們不能承受的責任。

時間荏苒，臨近市比賽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終于等來了我想要的結果——學校決定派我去參加比賽。老師說，是因為我成績比較穩(wěn)定，不像蘇樂那樣時好時壞，成績起伏太大。我興奮地往教室跑，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

“伊沫，太好了，學校讓我參加比賽！軒和蘇樂呢？我要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我高興地顯然有些手舞足蹈了。

“哈哈，那先恭喜你了！你可要加油??！不過話說回來，我怎么覺得好長時間沒有看見他們兩個了。每次下課就不見了他們倆的蹤影。課外活動蘇樂也沒有找我補數(shù)學了呢！聽說……”伊沫停頓了一下，望了望我又搖搖頭。

“聽說什么？我也覺得很奇怪。軒這幾天也沒有給我補物理??！”

“聽說蘇樂對夏竹軒表白了！”

……

剎那間巨大的失落和酸楚掩埋了我的欣喜。表白了嗎？那軒一定會答應的吧，蘇樂是那么優(yōu)秀。其實他們在一起還蠻配的！我極力地說服自己要笑，可是沒有用，無法阻擋地讓一片陰影印在了心上。

伊沫擔心地問我：“夢楹，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　蔽夜首鬏p松地拉著伊沫快步走進教室，換上一副高興的表情。

可是，剛一走進教室，就發(fā)現(xiàn)大家都看著我，眼神里有嘲笑的，有疑惑的，有不屑的，甚至還有鄙夷的！突然不知道從教室里的哪一個角落吼了一句：“什么實力??！我看都是屁話！仗著自己老爹是教育處的領導就不把人當人了??！憑關系才去參加比賽，還有臉笑得那么燦爛！蘇樂真是可憐。要不是她跟我們說，我還真不知道你許夢楹原來這么陰險?！?/p>

“是啊。”

“是啊?！?/p>

頓時，教室里哄鬧聲一片，我傻傻地愣在原地。是在說我嗎？可是我明明是靠自己的實力才贏得參賽資格。為什么蘇樂會這樣講？我要去問她。對，立刻去問她。我轉身慌張地跑出教室。不顧伊沫在我身后的呼喊。

老遠就看見了夏竹軒和蘇樂站在樓梯口，低頭在討論著什么。蘇樂的肩膀抽動著，好像哭了！

“蘇樂，你什么意思！關于比賽那件事你給我解釋清楚！你憑什么那樣說我！”我憤怒地一把扯過蘇樂的胳膊！迎面對著我的是蘇樂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而蘇樂沒說話，反而越哭越兇。

“許夢楹，你鬧夠了！這件事我還正想問你！為什么要靠你爸的關系參加比賽。堂堂正正地比賽很丟人嗎？”夏竹軒的聲音帶著兇狠，印象里他從來沒有那么吼過我。

我突然沒有了以往的理智，大聲朝夏竹軒叫嚷著：“夏竹軒，你也不相信我？我的努力你難道沒看到嗎？蘇樂說的話你相信，而我說的你就不相信！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加重了鉗制蘇樂胳膊的力氣，繼續(xù)咆哮著：“蘇樂，你說清楚?。槭裁催@么說我！”

“真的夠了！”

時間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夏竹軒的手臂用力揮掉了我拉住蘇樂的手，我沒站穩(wěn)，一個趔趄，向后仰去。可是這一次好像沒有邊際的，天旋地轉！我看不見他們驚恐的表情，聽不到他們的驚呼！只有一片黑暗，鎖定住了所有的畫面……

我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連帶著心痛的感情都一起跌到了谷底。

醒來后，我就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里。醫(yī)生說我右膝關節(jié)摔傷，要靜養(yǎng)兩個月！中考可能參加不了了。

日后的那段日子，只有伊沫來看過我，她說她去找了老師幫我澄清事實。她還說一個班的人都被她兇了一個多小時。然后當著夏竹軒的面給了蘇樂一巴掌。夏竹軒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笑過，人也消極了很多。我敷衍地笑了笑。沒有回應伊沫的話。

我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提及爸爸在教育處工作。而中考時，我第一次惡作劇般地央求爸爸讓我進入了伊沫他們所在的重點中學！之后，懷著無人所知的冷漠踏進了我的高中生活。

四

“只要一息尚存，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那就從新開始吧……”

這兩天的心情總是上下起伏不定。右眼皮跳個不停。直到被伊沫那句“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嚇到后，我吐了吐舌頭，決定不再去管這異樣的來源。明天就要比賽了，我輕輕敲敲右膝蓋，喃喃自語：“你要爭氣??！”突然，毫無防備的，一道陰影籠罩住了我。我抬頭一看，注視著那對雙眸，是他——夏竹軒。

“有事嗎？”我不由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繼續(xù)敲著腿。

“明天的比賽你棄權吧……”

我吃了一驚，又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夏竹軒，你何時變得這般殘酷了呢？為什么同樣的事，你要讓其發(fā)生兩遍。如果，真的是為了這個，那么，恐怕真的要讓你失望了……明天，我一定要贏！

我苦苦一笑：“是蘇樂怕了嗎？非要讓你來為她求情？”我壓抑著內心翻涌的情緒，在他面前，我總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我站起身，欲逃離這里……

“咚”一聲悶響，我驚訝地回過頭，看見夏竹軒的拳頭打在了墻上，他沒有看著我，只是留給我那絕望的側臉，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眼睛，探不出任何訊息。半晌，才聽到夏竹軒那沙啞的聲音：“你真的不愿意再相信我了嗎？我是擔心你的腿傷?。?000米！你拖著傷腿怎么跑？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我的意思？這一年多，真的，我很痛苦，也很內疚，當初明明是相信你的，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而這一年多我對你不聞不問，只是害怕你不會再像當初那樣信任我！對不起，夢楹，真的，很對不起……”

頓時，大腦中毫無防備地灌進了有關夏竹軒的一切片段，不停地回放著，很快，快得連自己都抓不住那記憶的尾巴。是自己誤會了嗎？如此的結果真的不是我想要的！

伊沫其實很早就勸過我，希望我可以放下一切。因為他們內心的煎熬并不比我少。

我如釋負重地嘆了口氣。那就放下一切吧。

“軒，重新開始吧！”我朝他伸出了手，像是邀請，亦或是同行。

“啪”！兩只手在空中擊掌，重新回歸的除了掌心的溫度還有心中深度的小甜蜜。

“不過，明天我依然要比賽，腿好得差不多了，沒有問題的！大不了殘了，你們養(yǎng)我一輩子！”

夏竹軒出乎意料地朝我溫柔地笑了笑，語氣還是像當年那樣堅定地說：“好！”

第二天的賽場上人怎么這么多啊！放眼望去還真是人山人海??！陽光放肆地在頭頂上發(fā)光發(fā)熱，我用力地深呼吸著，尋找一切的溫暖源。

夏竹軒和伊沫在跑道邊站著，他們的手還真沒閑著，又是水，又是毛巾……哈！有人照顧的感覺真好！只不過那兩人的表情差了點。哼！干什么擺苦瓜臉嘛！記得昨晚和伊沫宣布我和夏竹軒重歸于好的消息時，她是那么地興奮，怎么一到今天就……哎！我朝他們擺擺手，又做了“fighting”的Pose。果不其然，被兩人的目光中傷。那兩人的眼神明確地告訴我兩個字——丟人！

我“哼”了一聲，快速走到起跑線邊，做著最后的準備活動。路過蘇樂時，我刻意地停留了一下，她還是那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那迷離的眼神掃過我的膝蓋后就再也沒有看我。我總覺得她想說什么，但最終欲言又止了。

參加3000米的一共有16人，我們一字排開站在起跑線上。隨著“砰”的一聲發(fā)令。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出發(fā)了，我緊隨在蘇樂后面，貼在內道。第一圈，有一些人跑在最前面，而我和蘇樂僅是自顧自地跑在隊伍的后面。進入第二圈后，前面的人漸漸被我和蘇樂趕上，我們依舊不緊不慢地跑著。“3000米，在這個400米的跑道上足足要跑7圈半”，我細細算計著。

我緊緊跟在蘇樂身后，調整著自己的腳步，勻速跑著。四五圈后，其他人已被我和蘇樂甩了半圈有余。蘇樂領頭，我緊隨其后。漸漸地，蘇樂開始加速，這讓我有點始料不及。難道她想甩掉我？看著蘇樂離我遠去，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蘇樂離我已經(jīng)有十幾米遠時我才醒悟過來：“要不要追上去，還是就保持這個距離？” 還剩下兩圈，長時間沒有高強度的訓練，我可以感覺到小腿肌肉的酸痛。右膝雖然沒有疼痛感但平靜得讓我心慌。我的腿傷并沒有完全好，我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跑到最后。所以我先選擇了后者，并沒有追上去。而我的做法似乎是蘇樂所沒有想到的，她回頭看了看我，繼續(xù)跑著。當再次跑過伊沫和夏竹軒的身邊時依稀聽到他們問道：“你怎么了，夢楹？還好嗎？”而我只是沖著他們豎起了大拇指，安慰一笑。

“砰！”最后一圈的槍聲響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沖刺，真正的較量現(xiàn)在才拉開序幕。跑過前邊的一個彎道，此時我和蘇樂的差距接近20米了?？墒?，我突然感覺到右腿開始重復著針扎的刺痛感，一陣陣地襲來，大腦短暫的空白，嚴重打亂我跑步的節(jié)奏。還差最后一點了，我不想放棄，我要證明自己。撐??！許夢楹，現(xiàn)在放棄了，一切的努力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我極力克制住自己紊亂的呼吸跑過最后一個彎道。到達直道后，我開始最后一博，拼命地朝終點沖去，這是一場只屬于我和蘇樂的比賽。耳邊的加油聲、吶喊聲和風聲呼嘯而過。當我從蘇樂身邊經(jīng)過時，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從身后倉促的腳步聲中不難判斷，她也開始加速了！我沒有理會。“還有100米！我不能輸！”我咬著牙努力地向前沖著，還有50米、20米、10米……突然，我覺察到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離終點也只有一步之遙。我一閉眼，用力一蹬，越過了終點線，而蘇樂，與我僅有一步之差……

歡呼聲霎時鋪天蓋地充斥著我的耳膜。

贏了，我贏了！看著朝我飛奔而來的伊沫和夏竹軒，我朝他們興奮地揮舞著雙手。

可是右腿仿佛像罷工了一樣，麻木的，支撐不住我沉重的身體。一個趔趄，我向前倒去……出乎意料，迎接我的不是冰冷的跑道，而是伊沫和夏竹軒溫暖的雙手。他們半跪著，支撐我全部的重量。我情不自禁地笑出聲，炫耀地說：“看，我還是贏了！我沒有作假??！”

伊沫埋怨又心疼地說：“那么拼命干什么！真是的?！?/p>

“走吧，我們扶你去休息。一切就到此結束了好嗎？”

“嗯！走！”我回應著竹軒的提議?？墒切睦锖孟襁€是空落落的，我贏了蘇樂，到底可以炫耀出什么呢？我回頭最后望了一眼蘇樂，看她一個人孤寂地站在人群的邊緣。頭低著，任由碎發(fā)掩蓋視線。可是這一看，卻再也走不掉了！我清楚地看到了，看到了她蠕動的嘴角。那么清楚的口型，告訴著我那三個字：對，不，起……

轉身，淚如雨下……

（433124湖北省潛江市江漢油田廣華中學）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