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炎

這天晚上，二狗子和鐵哥們長臉驢各提一個塑料袋子在河堤上轉(zhuǎn)悠。瞧見礦泉水瓶之類的廢品就撿起來。這條河橫穿城市，堤岸上長著茂密的槐樹。白天是一景，晚上是消閑的好去處，但深夜無人時就有些陰森森的了。

此時，是十點來鐘，晚間新聞播出的時間?？諝馐謵灍?，要下雨的樣子。河堤上還有很多納涼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東一撮西一堆，有說有笑好不熱鬧。二狗子和長臉驢轉(zhuǎn)了幾個來回，還是沒有下手的機會，就坐在一棵樹下抽煙。

“怎么辦?”長臉驢問。

“等，姥姥的，看哪個倒霉蛋撞在老子槍口上!”二狗子瞇著眼啐了口痰。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天上飄下星星點點的雨滴來，河堤上人一下子走光了。二狗子把最后一個煙蒂扔掉。對腦袋墊在手上打盹的長臉驢，說：“走，干活了?！?/p>

二人又在河堤上轉(zhuǎn)了一圈，夜色中沒發(fā)現(xiàn)什么人。那些專愛躲在黑影里談戀愛的情侶們也離開了。好像嗅到了他二狗子的氣味。二狗子正懊喪的當兒，忽聽到一陣鼾聲，他和長臉驢躡手躡腳摸過去，先是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精嘔吐物的味道，之后便看到一個醉鬼睡得跟死豬一樣。二狗子心中暗喜，肥肉送上門了，今晚就拿這頭醉豬開刀。

由于河堤附近還有店鋪沒有打烊，二狗子并不急于動手，眼前這頭醉豬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他和長臉驢在附近接著抽煙，甚至輕松地說起了笑話，一點也不像有“大事”要干的樣子。眼見得那些店鋪的卷簾門嘩啦啦拉下來，人聲漸遠，四面歸于一片沉寂，二狗子把拳頭一晃：“上，老驢?！倍纷雍烷L臉驢來到醉豬的身旁，那家伙一點也沒察覺，照樣呼呼大睡。朦朦朧朧地，看到這醉豬是個禿頭。肚子挺大，腰間別著手機，其他的就看不清了。二狗子想，嘿，沒準還是頭肥豬呢，真是天助我也!便摸索著摘下了他的手機，然后掏他的褲袋。先是一盒煙，再就是一疊錢。二狗子正高興，沒想到這醉豬哼唧兩聲醒了，睡眼惺忪中終于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一聲驚呼：“哎，你……你們干什么?”

二狗子和長臉驢嚇了一跳，本能地退了一步。醉豬撐著地爬起來，趔趄著走了兩步。說：“還……還給我?！倍纷忧七@醉豬腿腳打晃。站立不穩(wěn)，知道他此刻不堪一擊。便上前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醉豬搖晃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二狗子接二連三地又給了他幾拳，專朝左心窩狠打，醉豬“噢”地一個倒抽氣。僵尸般仰倒在地上。二狗子還不放心，彎下腰又補了兩記老拳，醉豬頭歪在一邊，全身直挺挺地再沒動靜了。長臉驢有些怕了，說：“好了好了，狗哥。別弄出人命了?！倍纷舆@才收了拳，二人解開了醉豬的皮帶，一人揪一條褲腿，同時發(fā)力把褲子扯下來。裝在一個撿破爛的袋子里，慌慌張張往東跑去——那邊接近郊外，安全。跑出一公里左右。長臉驢停下了，呼呼直喘。二狗子不滿地說：“你真是個熊包?！遍L臉驢說：“狗哥，我真有點怕，你說那人會不會死啊?”二狗子說：“死活是他的事，咱管不著!”過了會兒，又自我安慰；“不就挨了幾拳嗎?死不了?！遍L臉驢雙手合十，說：“老天保佑，別讓他死，死了事就大了。”二狗子瞥他一眼。也有點后悔剛才出手太狠了。劫人家財就是作孽，要人的命可是犯大惡了。哎，生死由命，不管他了。二狗子下意識地把那條褲子拎出來，不承想又有新發(fā)現(xiàn)。在褲子后面的口袋里居然有更多的錢!在這些錢的中間，還有兩個避孕套!二狗子心里立馬平衡了，說：“老驢，這家伙肯定不是個好鳥?？诖镞€裝著這玩意。能干什么好事?說不定晚上就是想跟哪個騷娘們約會的。”長臉驢點點頭說：“活該，看他肚子那么大，不是貪官也是奸商，碰上咱們，這是報應!”二人這么一說，心里輕松多了，長臉驢也不喘了，只說：“狗哥，將來你若成了事，可要讓我坐坐你的車。”二狗子爽快地說：“放心。有我坐的就不會少了你老驢的!”

二狗子把褲子重新裝回袋子里，正要接著走，忽聽得旁邊樹后有人叫：“站住!”二狗子和長臉驢一激靈，往旁邊閃開兩步，壯著膽問：“誰?”這時從樹后走出一個表不遮體、頭發(fā)蓬亂的人。手里也提著一個塑料袋子。二狗子心放肚里了，這人不是叫花子就是個撿破爛的，便又著腰說：“干什么的?”那人慢騰騰地說：“這是我的地盤，你們不打招呼就來撿破爛。怎么說吧?”二狗子尖笑起來：“就你。趁早躲一邊去，如果不識相的話，有你好看?！辈幌肽墙谢ㄗ託飧至耍骸靶∽幽惆褨|西放下，我饒了你，不然我讓你嘗嘗打狗棍的厲害!”二狗子聽到“打狗棍”三字，頓覺血往上涌，怒從心起，罵了句“姥姥的”，揮動老拳就撲了上去，長臉驢也過去幫忙。正在這時，周圍忽然火光通明，二狗子一愣，四下看去。竟有一群叫花子手舉火把，兇神惡煞般地朝他們逼了上來。二狗子暗叫“不好”，想跑卻已是插翅難逃。只聽長臉驢“撲通”一聲跪下，磕著頭哀求：“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呀?！倍纷涌词碌饺缃?，也只能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了。便也跟著跪下求饒。卻不料剛才那叫花子一聲令下，打狗棍噼里啪啦把他們一通好打，二狗子身上也掛彩了，屁股也打爛了，長臉驢的長臉上也鼓了個大紫包。終于，那叫花子說：“搜身!”兩人全身很快給翻了個底朝天，剛揣進腰包里的己的錢和手機都被拿得精光。叫花子拿打狗棍指著他們：“滾!”這個“滾”字這時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恩典，二狗子和長臉驢爬起來就沒命地跑，哪還敢去想那醉豬褲子里的大錢呢?二狗子和長臉驢在家休養(yǎng)了幾日后。這天兩人在小飯館見面。喝了幾杯“壓驚酒”，長臉驢說：“狗哥，看來這壞事不能干啊，沒出河堤咱就遭了報應，也不知那頭醉豬到底是死是活?”二狗子嘆了口氣：“老驢，哥這不也是被逼得沒法了嗎?你說得對，以后這喪良心事不能再干了，免得做噩夢老撞見鬼?！遍L臉驢一臉憂愁地說：“狗哥，那你二舅那兒怎么辦?”二狗子又喝了一杯酒。說：“找熟人借，借不來我就下跪。姥姥的，面子值幾個錢!”

東拼西湊了半個來月。終于湊了萬把決錢。正好二舅此時打電話叫二狗子過去，還囑咐他最好找?guī)讉€“兄弟”。二狗子不明白二舅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叫上老驢一塊去。到了二舅家，二狗子也不繞彎，先把錢拿了出來，說：“二舅，這是一萬塊錢，外甥一切就仰仗您了?！倍瞬⒉煌妻o，很大方地把錢收下。原來前段時間二狗子托二舅給他找份好工作，最好是給領導開小車。這活干起來“滋潤”。身為某機關辦公室主任的二舅就開口向他要一萬塊錢，說他認識一個企業(yè)老總，給他意思一下，估摸問題不大。二狗子家在農(nóng)村，手頭緊巴，雖說常給人家打個小工。可平常吃吃喝喝都給花掉

了。無奈之下，一向就愛小偷小摸滋事打架的二狗子就想到了搶劫，本來他的目標是防范心理不強的情娼們，卻沒想到撞上了一頭醉豬……

二舅收了錢，瞧了眼長臉驢，嘆口氣說：“二狗子，我最近遇上了仇家，是誰我心里有數(shù)，還不是和我明爭暗斗想進副局的那個人?狗日的，他給我來黑的，我也不讓他好看?！倍纷诱f：“有什么需要我和弟兄們出力的。二舅您盡管開口?！倍司驼f出了他的想法：讓二狗子和他的兄弟暗地里給那家伙點顏色看看。末了二舅說：“不知你有沒有這個膽?如果有顧忌我也不勉強。”二狗子想這是給二舅立功的好機會，半個月前的教訓立馬就拋到了腦后：“二舅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不瞞您說，半個月前我和長臉驢還在河堤上干了個活，把一頭醉豬給劫了。這事讓我們辦就算找對人了!”二舅聽得兩眼放光。連連點頭稱好。然后站起身說：“那二舅就拜托你們了，你們先稍等。我去給你們拿定金。”說著，進了里屋。

不大工夫，二舅出來了，把一萬塊錢撂下，又把剛才二狗子拿的一萬塊也還給了他們。說：“事成之后，加倍?！倍纷有幕ㄅ?，不但沒蝕本，還倒賺了一萬，便再三向二舅表決心。長臉驢看到這么多錢，也英雄豪氣起來。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二舅過去把門打開，幾個警察闖了進來。二狗子和長臉驢正發(fā)愣，二舅手一指，咬牙切齒地說：“就是他們!”警察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銬上了。二狗子咧著嘴說：“二舅，這是怎么回事?”二舅冷笑一聲，說：“沒想到啊，我的好外甥。你劫的那頭醉豬就是我。若不是幾個好心的叫花子把我弄醒，我大概已經(jīng)見閻王了?，F(xiàn)在好了，車你就不用開了，去號子里喝稀飯吧!”

二狗子腿一軟，差點沒跪在地上：“什么?二舅……可我那天晚上明明看見的是個禿頭呀。”二舅抬手把發(fā)套取了下來，大禿頭閃閃發(fā)光：“那是我醉倒后弄掉了頭套，兔崽子?！倍纷記]話了。臨出門時，他突然像瘋狗一樣叫道：“二舅，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我進去就把你咬出來!”

二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你別血口噴人!”發(fā)青的大胖臉上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

責任編輯張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