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明
生活就是名利場。自古以來,身居高位者尤其注重留名。于是,在官場就不乏這樣的現(xiàn)象:官大文章好,當職位達到一定級別時,粗通文墨甚至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也能留下幾篇署名文章作為寶貴的精神財富了。這些文章是怎么回事,想來大家都知道,自然是捉刀者的功勞。有的是捉刀者把文章弄出后,直接署上領導大名;也有的是以聯(lián)合署名的形式發(fā)表,領導在前,真正的作者在后面心甘情愿地做“拖斗”。許多領導對這種做法心安理得,久而久之便在圈內成為“慣例”,人們也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當然,歷史上也有位居天下之尊而不追求這種“署名”文章的。隋朝開國皇帝楊堅便是一例。
《資治通鑒》第一百七十七卷載: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五百八十九年),楊堅手下的開國元勛賀若弼撰寫了自己在隋滅陳之前提出的計策,卻冠上《御授平陳七策》的題目,獻給隋文帝(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明明是賀若弼自己的理論成果,卻說成是領導隋文帝楊堅的思想,自己只擔當個“整理者”的角色——至少相當于“聯(lián)合署名”吧)。沒想到,楊堅看也不看,就對賀若弼說:“你想為我揚名(提高我的理論知名度),出發(fā)點是好的,可是我并不想追求虛名,你還是把它記載到你自己的家史中去吧。”硬是沒讓賀若弼拍成馬屁。
楊堅這個人,史書上說他不愛讀書,估計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然而,不愛讀書并不妨礙他坐天下。作為一代帝王,楊堅的業(yè)績雖然不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過得去的一位。此人的優(yōu)點之一就是做人“低調”,不圖虛名。
楊堅統(tǒng)一南北方,結束了持續(xù)幾百年的分裂局面,這個功績可是非同一般?!顿Y治通鑒》同一卷還提到:公元五百八十九年,隋朝平定江南的陳朝后,樂安公元諧進言:“陛下的威德流播遠方,我以前曾建議任用突厥可汗為候正,陳叔寶(即陳朝最后一個皇帝)為令史,現(xiàn)在可以采納我的建議了?!彼逦牡壅f:“我平定陳國,是為了除去叛逆,而不是為了向世人夸耀功績。你說的根本不合我意。況且,這兩個人怎能勝任那樣的工作?”這一年,朝野上下都請求隋文帝去泰山舉行封禪大典(這可是勞民傷財?shù)拇笮蛻c典活動),隋文帝下詔說:“怎么可以因為我滅了一個小國,引起遠近的注意,就說現(xiàn)在天下太平昵?以這點薄德去封禪泰山,用虛言祭告上天,這不是我想聽到的建議。今后誰都不能再提這種事了。”正是因為如此,隋初短短數(shù)年,國家迅速富強起來了。
不圖虛名的表現(xiàn),在唐太宗李世民身上也有?!顿Y治通鑒》第一百九十五卷載,貞觀十二年(公元六百八十三年),著作佐郎鄧世隆上表請求收集唐太宗寫的文章(相當于現(xiàn)在的出個“文集”)。李世民說:“我的辭令,對老百姓有用的,史官都記錄下來了,足可以不朽;如果沒有用處,收集了又有什么用呢?梁武帝蕭衍父子、陳后主、隋煬帝都有文集傳世,哪能挽救他們的滅亡呢?作為君主,應該擔憂的是不施德政,光靠文章有什么用?”
唐太宗不出文集,和隋文帝不要“署名文章”頗有異曲同工之處。這二位都是政治人物,而不是文學家,當然不必也不應熱衷于搞這些務虛的名堂?!笆鹈恼隆?,如果是自己寫的,發(fā)表一下倒也無可非議,把人家的東西據(jù)為己有,就沒這個必要了,而且容易帶出不勞而獲、貪圖虛名的風氣。唐太宗不出文集,也是自有他的道理:他作為全國最高領導,畢竟和普通文人不同,此事一旦“操作”不慎,便有可能加重群眾負擔,而且讓官吏們重文章而輕實績。當然,如果他不是領導,只是一個文人,條件允許的話出上幾本書又是另當別論的事了。
【原載2008年第13期《中國青年》】
插圖 / 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