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章
故事發(fā)生在華中平原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北一百里地,有一個小村,是華中平原那種普普通通的村,家家清一色的四合院,只聞雞鳴狗吠的聲音。
一天,一陣人喊馬嘶,驚悚了村的寧靜。
鬼子進村了!那個時候,華中平原烽煙四起,日寇在我中原大地燒殺搶掠,恣意橫行。一陣槍聲響過,村,立即血流成河。
看著遍地尸首,鬼子們個個得意地笑。走時,那個肥胖得像只棕熊似的鬼子隊長還大笑三聲:"我叫岡村武夫,支那人的,復(fù)仇的,統(tǒng)統(tǒng)的找我岡村武夫!"
走過很遠,還可聽見他狂野的笑聲。
鬼子走后,血泊中,爬出一個鬼似的影,一對血淋淋的耳朵從耳際根垂懸著,只一絲皮肉相連,暴濺著腥紅的血腥。鬼似的影抹了一把血,瞅著鬼子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迷惘。
"岡村武夫!……"鬼影默念了一聲,牙,咬得嘣嘣響。驀地,鬼影嘶吼一聲:"小日本,還我爹娘——"
其實,鬼影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他瞅著父母及遍地鄉(xiāng)親血淋淋的尸首,肝腸寸斷。村里百十來口子人,就他一個活口。當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這個生他養(yǎng)他十二年的地方,躑躅著,卻不知道將去何方。
終于,他來到了這個百里地外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冷清,蕭索。腹中一陣絞痛,他昏倒在小鎮(zhèn)的街頭。蒙朧中,一個聲音對他說:"主啊,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他醒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置身在一座荒涼的教堂。教堂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沖他微笑。
孩子痛哭失聲:"鬼子殺我全家,殺我全村,我要報仇!"
老人沉默著,半晌,眼中滾出一滴渾濁的淚。老人說:"來吧,孩子,不過,記住這話千萬不能再跟第二個人提起……"
從此,小鎮(zhèn)多了一個失去雙耳的孩子。孩子出入于教堂,劈柴擔水,掃地抹桌,沉默著,就像一個啞童,惟夜半從大院里傳出一陣陣憤怒的惟有習(xí)武時才會有的稚稚的嘶吼聲。
一天,小鎮(zhèn)掃過一陣腥風血雨。
日本人來了!依然是那個長得像只棕熊似的岡村武夫為隊長。岡村武夫在鎮(zhèn)頭搭了一張比武臺,赤膊腆肚,在臺上狂笑:"我的,岡村武夫的,東瀛國的第一柔道高手,打遍支那的,無敵!有勝我的,賞黃金的千兩!"
那一天,教堂的孩子也去了。孩子親眼目睹了好多中國熱血同胞被岡村武夫扔下武臺氣絕身亡的慘景。臺上,岡村武夫哈哈大笑道:"支那蠢才們,好好操練吧,半年后,我還會來的!"
孩子兩眼射出憤怒的光。這時,一個老人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說:"這種柔道功夫,惟有一招可以破解……"
孩子走了。走時,孩子攥緊拳頭,眼中已沒了淚。
夜半,忽聽教堂內(nèi)發(fā)出一聲撕人心肺的稚嫩的慘叫聲,夜,復(fù)歸于寂靜。
一晃半年過去。那一天,岡村武夫又來了。岡村武夫依然搭了一個武臺,氣焰比前次更為囂張。臺上,只聽見他殺豬似的狂叫聲:"支那人的,統(tǒng)統(tǒng)的上臺受死吧,不要當縮頭烏龜呀!"
有人去了,卻一次又一次地讓他給扔下臺來。一瞬時,空氣竟如真空般窒息。
忽地,一個稚嫩的童音滾過:"小日本,我來了!"
立即,臺下一派嘩然:上臺的竟是一個失去雙耳的獨臂孩子!孩子左臂空空,飛舞的衣袖似只飄飛的風箏!
岡村武夫狂笑震天:"哈哈,看來支那國的真的無人呀!"孩子卻沒半句言語,只招招奪命的狠勁兒不得不讓他拼盡全力應(yīng)戰(zhàn)。只三個回合,他便驚呼:"你是什么人?"他驚詫于這個中國的毛小子居然也會一手地道的柔道功夫。
孩子慘笑著說:"認識一個叫吉野正雄的老人嗎?"
吉野正雄?岡村武夫的汗從額頭滾落下來。
驀地,孩子大叫一聲:"納命來——"空袖一卷,氣貫長虹。岡村武夫情急,慌慌來抓孩子左臂,空空衣袖,卻讓他抓了個空!
岡村武夫死了。孩子使出了柔道中最厲害的一招,一指劃破了他的咽喉!臨死前,他慘笑著問孩子:"我問你,你那左臂是怎么斷的?"
孩子慘笑著說:"在一個漆黑的夜里,我用一把鋒利的尖刀,從我的左肩齊齊斫下。"
岡村武夫的眼睜大了,好像聽了段天方夜譚。他哆哆嗦嗦地說道:"原來早有預(yù)謀。本來,當你使出柔道中那致命的一招時,只要讓我抓住你的左臂,我便可以反敗為勝,結(jié)果卻讓我落了個空。難道你斫斷左臂,就是為了對付我嗎?"
孩子咬牙切齒地說:"是的!"岡村武夫赫然,顫聲問道:"為、為什么?"孩子落淚了:"因為你燒毀了我的村子,殺害了我的父母,你們是賊!"
岡村武夫沒了言語。好一會兒,他才斷斷續(xù)續(xù)地對他的士兵說:"回去后,請轉(zhuǎn)告東條英機,當一個民族的孩子都在用自殘的方法來對付你的時候,這個民族是不可戰(zhàn)勝的……"
岡村武夫死了,臨死前,他沒有讓他的士兵知道,其實,傳孩子武功的人——吉野正雄,正是那個二十年前教他主持正義他卻懷著勃勃野心死不悔改終于被他氣走獨自來到中國傳教的他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