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新公司的年會上百無聊賴地看著手表,因為才換工作沒多久,所以很多同事都不認(rèn)識。那種和一堆陌生人一起吃飯的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因此她的電話,多少給了我一點樂趣和開解。
“怎么了,丫頭?”我在洗手間旁邊拿著電話。
給我打電話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女生,我叫她丫頭,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典型的80后。沒換工作之前,她是我手下的小助理。雖然我大她幾歲,但是因為咱平時就愛裝嫩,所以掩蓋了表面的年齡差異,因此我們兩個很快就成了那種可以沒大沒小開玩笑的好朋友。
丫頭做事情很認(rèn)真,而且對工作很有熱情,每天都是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我總是笑她,說她每天就和打了雞血一樣。但是其實她就是這么一個開朗、樂觀、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人。冷笑話流行那會兒,我每天從網(wǎng)絡(luò)上找?guī)讞l,中午吃飯的時候講幾條給她,結(jié)果她每次都笑得快被嗆到,直說我是要變相謀殺她。
公司的人都覺得我們是大小活寶,搞笑雙星。我們公司做新書發(fā)布會的那會兒,請了全國四十多家報紙的記者去度假村,發(fā)布會前一晚,幾個老總忽然說要舉辦晚會,美其名曰:促進感情。我倆當(dāng)仁不讓地成了晚會的主持人。丫頭在后臺等著上場的時候一邊抹汗一邊說,你以前做過電臺主持人,等會兒要是我出了啥狀況,你可一定要幫我啊。
我說,你要是太緊張,要不這樣,前半場我負(fù)責(zé)臺前主持,你負(fù)責(zé)幕后介紹各個媒體的記者,如何?反正你的聲音那么好聽,特有電臺主持人的范兒。“真的假的?我自己都沒覺得?!毖绢^一聽我夸她,就開始兩眼放光。“對啊,沒聽說,人的聲音和身材是成反比的么……”我話還沒說完,胳膊上就挨了一頓掐。
那天的晚會其實特沒意思,我們的主持倒還湊合,下場的時候丫頭沖我笑笑說,多虧你之前的那個玩笑,讓我輕松了不少。我故意裝傻地說,玩笑?我只記得我說了句實話?。≡掃€沒說完胳膊上又挨了一下。
丫頭嗓音不錯,電話里聽絕對是四個加號,就是身材“偉岸”了點,所以穿衣服常常成了老大難,自打聽說了我大學(xué)學(xué)的是服裝設(shè)計之后,就老拉著我當(dāng)她的服裝顧問,下班陪她逛街買衣服。我本來也是愛燒錢的主兒,反正自己買東西也是買,索性就常約了一起出去。
其實我一直沒覺得我們之間會有什么,因為我一直都覺得大家是好哥們,直到某一次逛街吃完飯回家,我?guī)退_車門,她忽然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個會幫女人拿袋子,幫她開車門的男人是一個很有細(xì)節(jié)的男人,這樣的男人都很有魅力。我目光別開說,這些小事是很多男人都會做的事情。
其實丫頭是喜歡我的,其實……我知道。
只是我沒有勇氣確認(rèn),所以我只好把她為我打掃辦公間的事情當(dāng)作視而不見,把她提前幫我泡好咖啡的事情,請我吃麻辣燙的事情當(dāng)成了禮尚往來。
圣誕節(jié)前,女朋友從法國寄來賀卡和巧克力,公司有好事的人追問,我只好說,這個是我女朋友從國外寄來的。我看到她那一瞬間的笑臉有點僵硬。
那一年,公司融資出了問題,我們部門被宣布解散。我做的書到最后收尾階段,卻忽然被告知這樣的消息,無異于是雪上加霜。部門很多人都辭了職。只有我還在堅持著,我希望至少把成品做完了再走。
丫頭是除了我之外,部門最后一個走的。她辭職的那天我們又一次去吃麻辣燙,吃得很開心,她認(rèn)真地說,你之前就和我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我沒想到,這宴席會散得這么快……
其實我和丫頭都知道,一旦大家不在一起工作了,就不再可能還會像之前一樣聊天,會像之前一樣開著玩笑,這個城市,大家都太忙,忙到?jīng)]時間去經(jīng)營朋友之間的感情,忙到連打個電話彼此問候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人情薄如紙,也許這是所有大城市人的悲哀吧?
掛了電話,我在洗手間的門口抽完煙,里面不知道哪位在方便的哥哥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那鈴聲是張敬軒的《過云雨》,里面唱著: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走,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