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落葉被北風吹落在地上寫著冬天就要到來的時候,爬滿籬笆墻的絲瓜秧早已枯黃,不遠處一朵朵鮮艷的小花卻在風中搖曵唱著歡快的歌兒。我繞過籬笆墻走出大門,來到最茂密的那幾叢花前。花叢底下的小溪已經(jīng)干涸,溪邊生滿一叢叢叫不上名的野生藤蔓植物,那些小花的細莖便纏繞著野生藤蔓扶搖直上。那一朵朵花兒仿佛飄在了藤蔓之上,讓人分不清花兒到底開在哪根莖上。這么冷的天,人們已經(jīng)穿上了薄毛衣,周圍的植物幾乎都已敗落,而這些花兒仍開得那么鮮艷,那么頑強,那么任性,根本不在意溪水干涸和冷風呼呼。
這是我們家鄉(xiāng)極普通、極常見的一種野花兒。剛出土時,我們都叫她“羊茅”,開出的花兒活像個小喇叭,我們又叫她“喇叭花”。我想她應該還有一個正名,于是問過研究植物的專家,他告訴我應該叫打碗花。打碗花屬一年生纏繞匍匐草本野生植物,她的莖和蘆葦一樣分地上、地下兩部分?;▋浩仆燎埃裨谏钔晾锏那o是橫著生的,長長的,白白的,嫩嫩的,又脆又甜,挖出來既可生吃又可蒸食。地上的莖為蔓狀,或貼著地面匍匐前進,或纏繞著附著物向上爬行。開出的花有淡粉色的也有粉紅色的,往往一個花蒂同時開出好幾朵來,煞是好看。打碗花生性頑強,不用人照料便會在田邊、溪岸、路旁郁郁蔥蔥;而且喜歡群生,一片片綠葉之上,飄浮著點點粉紅,成為田野一景。
打碗花不僅以自己默默無聞和風姿綽約把大自然裝點起來,而且她的花、葉、莖還可以食用和入藥,成為人們的好伙伴。記得小時候,我們帶上小鏟,挽著竹籃,順著兩岸垂柳開始泛青的小溪,踏著剛剛解凍后松軟得像毯子似的泥土,結(jié)伴去挖“羊茅根兒”。這“羊茅根兒”就是打碗花的地下莖。挖“羊茅根兒”是我們當時幾個伙伴“掏鳥蛋”、“扎蛤蟆”、“粘知了”、“捉蛐蛐”等“工程項目”中的一個。我們在田邊、溪岸那些地面高度有落差的地方,尋著冬天凍土的縫隙,用鏟一撬,土塊滾落,便露出一條條白生生的“羊茅根兒”??凑l挖得最長、挖得最多,常是我們互相比賽的內(nèi)容。當挖得多了,挖得累了,便躺在松軟的地上,把那大把大把的“羊茅根兒”,一根根地往嘴里塞起來,個個兒嚼得津津有味,根本不在乎上面的泥土,大不了用小手搓一下,就以為很干凈了。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打碗花首先是一道美食,這和其他野花是不同的,有的還有毒呢!
當你來不及抱怨早春的田野只有泛綠的柳枝和溫暖的春風而聞不到一絲芬芳時,打碗花那淡紅色的小花已在溪岸、田邊和葦塘里展露風姿了。我在生產(chǎn)隊勞動的那個時候,花鳥魚蟲都被視做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村里人本來都是耕種耬耙的行家里手,卻很少有人敢養(yǎng)花。下地干活休息時,生產(chǎn)隊有規(guī)定,不許打撲克、不許說笑話(葷段子)。那怪累的干什么去呢?男的掰幾塊土坷垃玩起燕子憋;女的呢,就到田邊溪岸摘打碗花。摘一朵兒,輕輕捏在手指間,再用力一吹,那小喇叭花兒便丟丟兒地在手指間轉(zhuǎn)起來,像演雜技似的。更有愛美的女孩,把花兒大膽地插在鬢發(fā)間,顯得越發(fā)漂亮起來。打碗花兒開得早是無可爭議的,可生長期那么長,我卻是剛剛發(fā)現(xiàn)的。從早春到初冬,一直都有她的身影,她對田野的守候,為大自然的貢獻太大了。
打碗花通人性說起來一點也不假。你別看她那腰身細細,或匍匐前進,或攀扶而上,那長度卻不比一個人矮。那淺紅、淡粉、白里透紅的花朵兒,多像小女孩兒的臉蛋兒。細莖兩側(cè)那片片綠葉,狀如手掌;再看那花萼是五瓣的,葉子底部的筋紋也是五條,花朵的顏色由淡到濃也分五個層次,這和人的五官、五臟、五指又是多么的相似!
我推崇打碗花的平淡和頑強。和大麥熟比,打碗花腳步輕盈,身材嬌小,沒有大麥熟那樣莖粗葉厚,轟轟烈烈;如果不是那風兒搖動她那含笑的臉蛋兒,你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但當你一眼認出她的時候,便發(fā)覺她是那么的迷人。打碗花太平淡無奇了。可是到了北風掃落葉百花凋零的時候,打碗花卻在風中傲立。別看打碗花的莖細而柔,可她經(jīng)得住人們的踩踏,而不會被折斷,更不會失去她的攀緣能力。打碗花在不知不覺地開,不知不覺地謝,默默無聞,甚至有的還沒來得及和人們謀面便謝落了。哦,打碗花,我將如何贊美你呢?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