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2007年10月28日在魯迅故里浙江紹興頒獎典禮的舉行，第四屆魯迅文學獎（2004-2006年度）可謂是塵埃落定。現(xiàn)在回頭來審視獲獎的5部中篇和5個短篇小說，對其進行文本細讀分析研究，從中了解專業(yè)評論家、編輯等對優(yōu)秀小說的取舍標準，管窺近年來小說創(chuàng)作一些帶有普遍性、規(guī)律性的東西，或許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閱讀理解作品，對作家們今后的小說創(chuàng)作也會產(chǎn)生一定的啟發(fā)作用。

一、中篇小說

1.蔣韻《心愛的樹》

這是一篇看似老套而并無太多新意的故事：大先生娶了小他20歲的妻子梅巧，條件是資助她上完師范。梅巧與大先生的學生、借住在他們家的席方平戀愛，拋子棄家而去。唯一吃過母親奶長大的長女凌香舍不得母親離去，信了母親永遠不會丟下她的諾言，常常在家院中的槐樹下等候母親歸來。梅巧與席方平投奔武漢的朋友，適遇抗日戰(zhàn)爭又輾轉(zhuǎn)漂泊到了重慶近郊。席患上了肺癆，這對苦難夫妻相濡以沫，終于熬過了艱辛歲月。大先生續(xù)娶了村婦大萍。凌香歷盡艱辛找到了母親，見到窮苦不堪的母親后就原諒了她。解放后，遇上饑荒，大先生通過大女兒每月來探望的時機讓她給梅巧捎去珍貴的食物、香煙，資助他們度過了最難熬的日子。大先生得了前列腺癌，臨終前特意去省城在火車站見了梅巧最后一面。34年的歲月改變了人太多太多，而大先生的情感依舊。兩人一起回憶起故家院中的老樹，卻是早已被鋸掉了。梅巧說“大恩不言謝”，一切滋味盡在無言中。

作者蔣韻自稱是在用老實到接近笨拙的方式講述一個老故事，一種老去的古典的情感，一種天長地久生生不息的牽掛，塑造一個劍氣簫心的君子。講了一個君子的故事，依舊打動了今天的讀者?！陙恚≌f缺乏精彩好看的故事，很難感動讀者打動讀者?！缎膼鄣臉洹分v述的其實是一個“和解”的故事：大先生與背叛自己的前妻和解，女兒凌香與母親和解，女人梅巧與男人和解；每個人物最終都同過去和解，同生活和解，也同自己和解。矛盾沖突被消弭在最終的和諧的融融氛圍中。這樣一個看似老套的故事，卻因大先生幾十年不變的濃得化不開的從愛情上升到恒久的親情，女兒像守著一棵親情樹一樣守著家中的大槐樹——這是本屆部分獲獎作品的一個共同點，如《一個人張燈結(jié)彩》中小于在理發(fā)店小屋前點上的一串燈籠，像著名小說《黃手絹》中飄揚的手絹一樣動人——因為這樣濃烈酣暢的親情而感人和動人。小說另一個成功之處在于大先生這個“君子”形象的塑造：他身上凝聚著的是一種堅貞——傳統(tǒng)和習慣上被用在女性身上的品格，一種潔身自好的操守，一種高貴、儒雅、曠達的稟賦：不移不易不改不退的真情，對生活和人生遭際淡定從容寵辱不驚。在小說中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存在，一種堅定的力量與依靠，一個父的形象、士的形象。濃冽清醇的情的表達又與美、與詩意緊密關聯(lián)。美的情懷、情感和情愫，美的生存方式總是充滿詩意的。“親情樹”的意象，一個小女孩在樹下的癡情守侯，一位君子和一個容顏已改女子對一棵樹共同的刻骨銘心的懷念等，都是充滿詩意的畫面和意象。

2.田耳《一個人張燈結(jié)彩》

這篇作品表面上看像一篇偵探小說，圍繞著一樁搶劫殺人案剝筍般層層深入探尋真兇：老警察老黃因為理發(fā)認識了理發(fā)師啞巴小于——一個性欲很強的不幸女子（近年來小說中時常出現(xiàn)個性鮮明的啞巴形象，如東西《沒有語言的生活》等），通過同事小崔又結(jié)識了小于的哥哥、養(yǎng)家的于心亮。住在理發(fā)店對面的鋼渣和皮絆（皮文海）依靠撿破爛和偷竊為生。鋼渣埋頭住在出租屋里不出門，一心要造出個炸彈來搶銀行。鋼渣和小于好上了，如膠似漆。鋼渣和皮絆頭一次搶出租車，竟陰差陽錯地搶了于心亮的車，鋼渣因怕被于事后認出而干脆將其殺害，棄尸野外，將車沉入村野魚塘。老黃暗中摸排線索，圍繞著一頂帽子不懈追索，山重水復，一直未能破案。癡情的小于被犯案后的鋼渣蒙蔽，鋼渣出逃。老黃找懂手語的朋友幫忙撬開了啞巴不會說話的缺口，用電腦繪出了鋼渣的肖像，四處追捕。在全市大行動中老黃突然發(fā)現(xiàn)并抓住了皮文海。失去生活依靠、饑餓的鋼渣鋌而走險，拿著炸彈劫持人質(zhì)。最終老黃迅速出手制服了鋼渣。大年三十，是鋼渣答應啞巴回去看她的日子。這一天，啞巴一個人在店里張燈結(jié)彩等候，站在屋外的老黃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走進那間房子。

這篇看似偵探小說的作品，交織著好人與壞人的斗爭和纏絞：公安局劉副局長與娛樂城勾連，奸淫小姐卻道貌岸然；鋼渣和皮絆是社會的畸形人和邊緣人，是渣滓和無賴。但壞人同樣有真情，鋼渣與小于的愛情也是真誠的。小說對欲望強烈的“騷女人”、社會渣滓的人性化刻畫與表現(xiàn)體現(xiàn)了作者鮮明的人文關懷和悲憫情懷。特別是啞巴小于這個形象是新穎而鮮活的：有個性，不虛偽，欲望強烈，對美好生活充滿熱愛與向往。老黃是不得志的好警察，是社會的中堅，他的老練沉著堅韌都頗見個性。一群小人物的艱辛生存，以于心亮一家為代表的普通人生存境遇也具有典型性。

作者自己說，這是一篇關于孤獨的小說，孤獨是一種常態(tài)，一種永在，與生俱來，如蛆附骨。“一個人”不僅僅是小于，而是在場的每個人?！皬垷艚Y(jié)彩”則是超越孤獨的渴望。像麥田守望者看護著青年人尋求靠近的沖動的老黃、三個青年人——小于、于心亮和鋼渣都試圖擺脫孤獨尋求彼此慰藉，這種努力都將導致災難性后果。

我個人認為，這篇作品題目好，寓意深，故事曲折引人入勝。但一些情節(jié)落入俗套，如懸掛起的紅燈籠、池塘沉車等都是似曾相識的情節(jié)。主線索是一個破案故事，寫到了一個人的守候，具有民族特色，但我并不覺得它能充分表現(xiàn)人的孤獨這一主題。

3.葛水平《喊山》

這是一篇閃耀著人性光芒的鄉(xiāng)土敘事作品。太行大峽谷，梁上梁下的人家通過喊山來聯(lián)絡。30幾歲未娶的開玉茭粉漿鋪的韓沖與發(fā)興家的琴花相好。琴花的目的，只為從韓沖那里時不時地得到一些小便宜，順帶也滿足了自己的生理需要。殺人潛逃的外來戶臘宏借住在韓沖家，韓沖給他地種，不料卻被韓沖下的逮獾的套子炸著死掉了。村里決定私了炸人事件，讓韓出2萬元了結(jié)，但啞巴女人紅霞卻寧愿讓韓沖養(yǎng)著他們娘兒仨也不要錢。韓沖因借錢不成與琴花翻了臉，反而對啞巴一家更好了，教啞巴養(yǎng)蠶替她收割糧食。原來，紅霞是從小被人拐賣給臘宏做妻子，臘宏之前已經(jīng)打死過一個老婆，又采用痛打的手段將無意中得知這一真相的紅霞變成了啞巴。韓沖從此管起了啞巴一家人的吃穿，要“拼我一生的努力養(yǎng)活你母女仨！”沒想到，警察找上門來，本為追查臘宏殺妻的案子，卻牽扯出韓沖炸死人的案子，把韓沖帶走了。韓沖對來探望他的爹說：“回去安頓啞巴，就說我要她說話！”啞巴于是開始教孩子叫“爺爺”。

——又是一個啞巴，但這個啞巴是被人為地逼成了啞巴。這個施虐過程本身是一個非人的、不人道無人性的過程。臘宏因此就變成了邪惡的化身。韓沖則代表陽光、生命、救贖與希望。他是土壤，是泥土，是父親、男性、陽剛的化身，滋養(yǎng)人性與人情，他憧憬并需要愛和溫情，同時給予別人這些。在韓沖身上，我們看到了有著簡單想法或理想的純粹的人，看到了人的尊嚴與美麗。在村子里，有正義和道德，更注重人情與人性，人的生存很單純。但在村子之外，法與外面的社會卻要以強力來干預村子里這樣單純的人性。美是要受傷害的，終究是缺損的、不完滿的，這就是生活中淡淡的悲哀或悲劇。韓沖對啞巴一家的同情、還債、真情樸實如土，令人震動。似乎也只有在這樣的鄉(xiāng)野，還能找到人如此純粹的品質(zhì)，不摻任何雜質(zhì)。樸素的鄉(xiāng)村賦予了小說更多的詩意。獨特的山村獨特的生活習俗、生活方式又使作品具備了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韻味。

作者自己說，創(chuàng)作的價值還需要樸實的思想為支持。實際上，這篇小說寫的正是一群有著樸實想法的鄉(xiāng)人村民：簡單，實在，真實，順應自然，合乎人性。從這篇小說也能看到同為山西作家李銳“厚土”系列作品中類似人物和主題的影子。

4.遲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這是一個關于孤獨的故事。對于一個孤獨的人來說，最難過的大約就是夜晚了，所有的夜晚都很難過，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如何去度過?！拔摇钡恼煞蚰g(shù)師死于一場意外。沉湎在痛失鐘愛丈夫的悲傷情緒里，“我”本想去三山湖旅行，結(jié)果卻遇上山體滑坡，在烏塘下車，住在周二嫂家。由此結(jié)識了蔣百嫂，丈夫在下煤礦后突然“失蹤”從此每到停電的夜晚便號啕大哭的女人。蔣百嫂經(jīng)常喝醉，喝醉了就往家里帶男人?！拔摇痹谒鸭肮怼惫适碌倪^程中，了解到一些外地女子貪圖煤礦工人的高收入、高死亡率于是來“嫁死”，等著丈夫死去后領取賠償金和保險金，結(jié)識了小鎮(zhèn)上喜歡唱悲歌的陳紹純先生，他在一次掛畫時被意外地砸死了。在一個停電后的夜晚“我”終于走進了蔣百嫂家，在她酒醉之后偷偷打開了她家鎖著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冰柜里凍著的她死去已久的丈夫——為了將礦難人數(shù)控制在10人之內(nèi)免于上報受處分，蔣百被隱瞞起來，他的尸體也就永遠不能入土。蔣家藏著這么大一個秘密，它是當官者頭頂上的一顆定時炸彈，因此他們都怕蔣百嫂，而她竟就這樣獨自承受如此的恐怖和不幸！

兩個女人，都死去了丈夫，都害怕夜晚懼怕孤獨。她們都在尋找人間溫暖，尋找自我救贖：“我”在搜集鬼故事，尋找與死去的人溝通的途徑；蔣在找別的男人，不停地換男人，害怕回家，害怕停電冰柜里的尸體會變味，于是日夜點著檀香。死是容易的，魔術(shù)師很偶然就死了，陳紹純很容易就死了，那些礦工天天頭頂著死神下礦……而活著卻是艱難的，活著的人是孤獨的。作者將自己的喪夫之痛借助兩個具體的人物表達得淋漓盡致。作品中人物的相關性似乎都不強，但都一樣地面對孤獨，面對慘淡的人生。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擺在面前擋在前方，都在等待著孤獨的人獨自去面對獨自去度過。這，何嘗不是人類的一種普遍境地呢？這才是真正寫出了人的孤獨感。

作者認為：“它（這篇小說）寫了我所經(jīng)歷的生活變故的真實感受，其中的許多細節(jié)都是真實的……我從自身的傷痛上，看到了那些比我還要傷痛的人，當電視上頻繁展現(xiàn)出礦難的場景時，我的心一陣陣地抽搐著?？粗切┍徽煞蜻z棄了的一張張年輕的臉，我在想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是誰讓女人在夜晚時不再擁有愛，不再擁有人間的溫暖，而是撕心裂肺的對親人的哭喊？”作者十多年前曾去過一座類似“烏塘”的煤礦，做了近一周的采訪，忘不了煤礦那永遠灰蒙蒙的天，礦工黝黑的臉，沒人敢穿白襯衫，下雨天要打黑傘。她“想給自己的傷痛找一個排遣的出口”，而傷痛其實是永遠不會被遺忘的，就像蔣百嫂永遠無法排解那冰柜里的尸體這樣真實的夢魘一樣。這就是人生的悲哀和生活的悲劇。

據(jù)說，當年出版商重金征集，找到皮皮寫長篇小說《比如女人》，看中的正是她剛離婚不久。由這樣的女性去寫愛情可能會更痛切。事實證明這是有一定道理的。遲子建的這篇作品主觀色彩很重，但她確實已經(jīng)避免流于自我哀憐的“葬花詞”，而把個人的痛切體驗上升到了關懷女性的普遍處境，關注人的孤獨生存狀態(tài)的境界。這種提升給作品帶來了凝重感和力量，帶來了哲學式思考和理性追索的光芒。

5.曉航《師兄的透鏡》

這篇小說更像一個推理故事：“我”和師兄樸一凡都是“星空瞭望”小組的科學家，小組所有的人都等著天才的師兄思想迸發(fā)作出新發(fā)現(xiàn)。大家瓜分了由師兄主要完成的重要發(fā)現(xiàn)而獲取的大筆獎金。師兄乘機利用了同事們的信用簽名，借走了賓館天價的水墨畫《空山雨后》，攜畫潛逃國外。科學家們和賓館經(jīng)理想方設法與他聯(lián)系，想取回畫或讓師兄指點路徑以便作出新發(fā)現(xiàn)來拍賣沖抵畫值。“我”被師兄指引著一步步接近謎底：照顧他妹妹從她那里得到師兄給的海螺，回母校參加校慶時發(fā)現(xiàn)海螺的秘密源自于師兄當年的一次爬窗偷窺半裸女人。幫助揭開海螺謎底的女校友給了“我”樸的電子郵箱，“我”從師兄妹妹那里得到他的日記，得知了他的諸多往事，費心應聘找到了當年的那個女人馮薇卻被告知她不是所要找的人。師兄始終沒回來，只寄回了一幅假水墨畫，已經(jīng)疲憊不堪的每個人都把這畫認作真的。在展出時一位老者拿了放大鏡看，質(zhì)疑畫的真實性。我到國外找?guī)熜?，在他屋里等候時，遇到一中年人要來買那幅真正的《空山雨后》，也拿著放大鏡在看?！拔摇蓖蝗粡匚?，發(fā)現(xiàn)放大鏡——透鏡比平面鏡對于宇宙第一縷星光的發(fā)現(xiàn)更有用，于是作出了重大發(fā)現(xiàn)。作者自稱是名業(yè)余寫作者，把文學多多少少放在治療的位置上；這是一部“另類的非現(xiàn)實主義氣質(zhì)的作品”，“作品中洋溢的自由主義的氣息以及執(zhí)著的探求真理的精神”，“文學的任務應該是這樣：創(chuàng)造一個迥異于庸常經(jīng)驗的嶄新的世界”。

應該說，作者講故事的能力很強，情節(jié)一波三折，峰回路轉(zhuǎn)，環(huán)環(huán)相扣。語言比較幽默風趣。小說確實別開生面，具有某種實驗或先鋒的意味。但有些情節(jié)很牽強，戲劇性和戲擬成分太明顯?？鋸埵址ǖ倪\用有些過頭，如把師兄的主宰作用幾乎捧上了天，似乎他就是上帝那只看不見的手，讓人感覺虛構(gòu)成分濃而不可信。這或許可以說是一部帶有幻想色彩的科學小說，想象力豐富，情節(jié)比較好玩、有趣，但并不是一篇出色的優(yōu)秀小說。

二、短篇小說

1.范小青《城鄉(xiāng)簡史》

這是一篇試圖穿越城鄉(xiāng)界線，使二者和解和諧的小說。自清記了幾十年的生活賬本，在捐書時不慎將最新的一本記賬本夾帶捐掉了。賬本被分發(fā)到了甘肅一個小學生王小才手里，他的父親王才認為吃虧了，便去找校長、“鄉(xiāng)教育辦”，“鄉(xiāng)教育辦”給了他一本沒用的書。王才從賬本中發(fā)現(xiàn)了“香薰精油”這種奇怪的東西，一直在苦苦探究，最終干脆鎖上家門，按照帳本上記錄的城市舉家搬到了城里，依靠收舊貨過上了城里生活。自清去甘肅尋找自己的賬本，卻發(fā)現(xiàn)王才已舉家進城，竟然就安頓在自己的鄰居家里。王才的生活充滿了興奮和歡樂：撿到了破電風扇，第一次親眼看到了香薰精油。

一本記賬本串起了城市和鄉(xiāng)村兩個家、幾個人。奇特的記賬本是城市文明的象征，是鄉(xiāng)村農(nóng)民的精神指路燈。城鄉(xiāng)就這樣輕易地被打破界線、貫穿和交融。城里既生活著蔣自清，也生活著王才和他的妻兒，這就是今天的城市，今天的生活。城鄉(xiāng)分割并非堅不可摧，也需要被摧毀。

創(chuàng)作的緣起是作者自己就有幾十年的記賬習慣，賬本上留下了許多趣事。由此觸發(fā)了作家的靈感，打開了一篇小說的門鎖，啟動了一次心靈的歷程。敘事有著田園詩般的明快色彩。小說結(jié)局是喜劇性的、皆大歡喜的，表達了作者對農(nóng)民進城一種生存狀況的想象與描述，顯示出樂觀、積極的姿態(tài)，包含著美好的但也失之過于明快的想法。

2.郭文斌《吉祥如意》

端午節(jié)到了，16歲的姐姐五月和弟弟六月被母親支派上山去割艾葉。就這么簡單的一件事作者竟能把它鋪排成一篇小說，地方風味、民間風韻、民族特色十足。正像“白水青菜”這樣素雅的菜肴，作者卻能做到色香味形俱備、俱佳。端午節(jié)做供品、門上插柳枝，用花饃饃、甜醅子、梨、大棗等祭拜天地神靈，祈求吉祥如意：“這兒吉祥/那兒吉祥/處處都吉祥”。趕集買香，男人杵香料，女人做香包……娘給孩子們的胳膊腕上綁了花繩，口袋里插了柳枝，只有童男童女可以上山去割艾。一路上，六月?lián)屜惆岬膭幼骰顫娍蓯?，而遮天蔽地的霧始終像薄紗輕帳一樣，伸手即可拉開似的?？斐赡甑奈逶潞桶自票蝗藗兩埔獾卣{(diào)笑。太陽蛋蛋是天的兒子，露水蛋蛋是地的女兒，薄霧輕罩，新生朝陽照耀下的露珠是那么的美，童男童女是那樣的自豪和美好，那樣的完美。

在小說中，人與自然渾融，人與人諧協(xié)，生活如此美好，一切都是那么和諧、吉祥和美麗。這就是中國西北鄉(xiāng)村大地端午節(jié)的早晨。這恍惚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美的文字，美的氛圍，美的人和事物，處處流淌著濃郁的詩意，傳遞出濃烈的民族氣息、民間風情和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

沒有故事，淡化情節(jié)，只有一種感受一種感覺充溢全文。在2003年非典的北京那樣一個特殊的時間和地點，作者想把生活的美好盡情地寫下來，把這種感受努力地傳遞給讀者。讓我們愛生活，愛自己，愛生命，愛人世間美好的一切和一切的美好。這樣的情緒、這樣的感受它打動了編輯，也打動了評委，我想。小說中兩個童小無猜、稚氣未脫的姐弟平添了許多的童趣與歡樂，如果將這篇小說看作兒童文學作品，似乎也是恰當?shù)摹?/p>

授獎評語說：作者以優(yōu)美雋永的筆調(diào)描述鄉(xiāng)村的優(yōu)美雋永，凈化著我們?nèi)找娓≡瓴话驳男撵`。信然。

3.潘向黎《白水青菜》

一個知識女性被不懂珍惜的丈夫遺棄后獨立自強的故事。好妻子，每天守著一罐費心做出的白水青菜湯，加入了各色調(diào)味、各種佑料，更是加入了自己對丈夫深深的思念、濃濃的愛、密密的守候而做出的好湯，丈夫享用了多年，習以為常。身在福中太久了，人就會麻木和淡忘他人的付出、心血與愛意。終于，丈夫有了外遇。但更年輕的女人有新鮮的誘惑，卻沒有持久的吸引力，嘟嘟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本想橫刀奪愛，卻遇到一個強勁的對手，她做不出也不想去做那樣的好湯好飯菜。丈夫回家了，妻子卻要從此走出家門去，在烹飪學校教課，她端給丈夫一罐真正的白水青菜湯，他很驚訝，幾乎難以下咽。

現(xiàn)代文學探討“娜拉出走以后怎么辦？”當歷史的時光轉(zhuǎn)到了今天的年輪，我們不再探討娜拉出走，而是不出走的娜拉，留在家中覺悟了的娜拉，她會怎么辦，她將如何的自救自強，還自己以尊嚴和自由，給自己找到出路或出口。她不再需要男人這座靠山而站立因為這座山本來就是不可靠的。小說寫到愛和愛的被傷害，面對被傷害了的愛，女人該如何找回自己。女人看似生活中的弱者和沉默者，但卻擁有更持久的力量和耐力。

故事本來極易落入俗套，情節(jié)亦不會有太多新意，但因為有了這個女性而蓬蓽生輝、流光溢彩。敘事語言沖淡，不炫技巧。

授獎評語稱：作者以女性特有的視角，從日常生活細節(jié)入手，于從容不迫中對當代都市特殊階層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狀況做了準確的描畫與深刻的反思。

4.李浩《將軍的部隊》

小說以“我”（將軍生前勤務員）的講述，追憶將軍晚年的往事：住在干休所的離休的將軍常常像在眺望過去（如今“我”也像他一樣眺望），他制作了兩箱子的木牌，牌子上寫著一些官兵的名字，這就是將軍生前曾經(jīng)帶領過的部隊，曾給他留下終生印象的手下，親如手足的將士。如今將軍老了，老了的將軍只能以摸弄木牌、與想象中的部隊對話的方式重溫往事，復原歷史。那些將士，無論職位高低，無論出色與否，將軍都一直惦記著他們，懷念著他們。這是對往昔歲月的撫摩與追懷，也是對消逝生命的眺望與回首。他心疼他的部隊，深愛著他們。在將軍去世時“我”把他們燒給了他，讓他帶著上路。

一個奇特的將軍，一段奇特的故事。其實并沒有什么情節(jié)或戲劇性沖突場面。故事很簡單很平淡：一個人沉湎在往事之中，這是一個過去的將軍，他曾經(jīng)帶過一支部隊，可能發(fā)生了金戈鐵馬、烽火硝煙等許多驚心動魄、永難忘懷的事情。硝煙散盡之后，將軍的部分部隊變成了他箱子里的木牌子，年老的將軍依靠每日地打量而使他們復活，也復活將軍自己體內(nèi)的血液、記憶和情感……將軍確實已老，但老了的將軍依舊是將軍，他保持著一名將軍的風度、氣魄和尊嚴。小說以第一人稱敘事，飽含深情、沉沉的追述色彩，將讀者拉回到激情燃燒的歷史歲月。作品體現(xiàn)了真正的人文關懷和人間情懷，充滿了人性的光輝。

作者曾有過從軍經(jīng)歷，認為獎的三分之一是授予日漸式微的先鋒文學的。他欣賞這些看法：“小說應當是對我們被矯飾的生活的警告”（林語堂），“作家應當是人類的神經(jīng)末梢” （李靜），“小說，是對埋在土里的陽光的挖掘”（劉建東）。這篇小說塑造了一個不見于其他作品中的奇特的將軍，幾無正面的描寫或刻畫，而是盡情地采用烘托渲染的手法來表現(xiàn)，那位沉湎在往昔歲月、深情凝視著自己想象中的部隊的將軍形象，將軍的剪影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5.邵麗《明惠的圣誕》

這是一個鄉(xiāng)下女孩進城的故事。一向矜持的肖明惠本來是桃子的崇拜對象。但明惠落榜了，桃子從城里回到村莊，開始讓明惠產(chǎn)生了羨慕。明惠也進城了，直接找到飯店經(jīng)理要求做按摩女。做了按摩女，改名叫圓圓的明惠很平淡地開始接客掙錢。和男人吃飯上床，后來干脆自己租了房子接客。她的理想是在城里買房，把兒子生在城里，真正做個城里人。后來，她結(jié)識了李羊群，兩人彼此都有了好感，每周六李都來找圓圓喝茶、傾訴。大風雪的圣誕夜，李羊群帶著圓圓進酒吧喝酒，被打動了的圓圓從此住進了李家，金屋藏嬌，再沒出來。又到圣誕，圓圓要李帶她出去，正好碰上李的朋友。圓圓在這樣的人群中手足無措。李卻沉浸在與朋友對往事的回憶里，忘了自己本是陪她出來玩的，頭都沒扭就揮了揮手說，那好吧，圓圓，你先回吧。第二天，直到晚間過了十一點李才回家，卻發(fā)現(xiàn)圓圓穿著大紅的衣裙，已服安眠藥自殺。

一個鄉(xiāng)下人進城，而城市永遠對她關著門。她始終進不了城，后來即便進了城卻依舊進入不了城里人的生活。她是按摩女，但她一樣有著做人的尊嚴和對做人尊嚴的渴望。她同樣渴望愛與被愛，被人尊重和善待。但她最終發(fā)現(xiàn)這一切均無可能，生活宣告了她的失敗。她想善待生活，卻采取了錯誤的方式，結(jié)果生活欺騙了她，愚弄了她。無奈，她選擇了死亡。一個渴望在城里尊嚴而體面地活著的鄉(xiāng)村女子，最終似乎別無選擇。

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妓女的故事，一個按摩女的人生，似乎是多么的不潔、不屑、不齒。然而，這樣的女子她對于尊嚴地活著的追求、她的人生愿望不同樣值得我們同情和悲憐嗎？一個落榜生，無依無靠，人地兩生，如何走進城市生活，她的遭遇難道不能喚起我們的同情嗎？她改變生活、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渴望難道不能讓我們同情嗎？難道，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時代對她的被侮辱與被損害就沒有絲毫的責任嗎？難道她的死也激不起我們一點點的悲憫和反思嗎？

這樣的女子，她仍舊是我們的姐妹。這個有污點的人也有值得人尊重的地方。她的死亡正是一種有尊嚴的生存選擇。這篇小說并不像某些作品那樣渲染性愛場面，寫得很臟，作者的敘述是克制的、適度的，塑造的人物是鮮活的、有個性的。授獎評語說：“用具有控制力的語言敘述鄉(xiāng)村女孩在城市中間的故事，以道德批判的深度揭示渴望尊嚴的人性內(nèi)涵”，這種評價是中肯的。

當然，故事有落俗套之處，同樣題材的作品很多——按摩女、風塵女子的不幸遭遇、妓女從良想要重新做人與此類似的故事不少；敘事也有明顯的編造痕跡，顯然作者在對按摩女的生活世界、精神世界的了解與把握上還存在欠缺。

作者自稱，文學的神圣在于它始終使我們的精神掙脫沉重的肉體，以獨立和自由的姿態(tài)，存活在另一個可以抵達永恒的世界里。而不管作家遭受多大的磨難，他始終追求的是光明和對人和人類內(nèi)心的觀照。人生是一個靈與肉痛苦掙扎的過程，通過文學這個媒體，應該使我們互相之間變得更加寬容，關愛，和諧。其實，這篇作品不也正是在呼喚我們對明惠這樣的底層人群多些寬容與關愛嗎？

三.獲獎小說的共性

縱觀本屆魯迅文學獎獲獎小說，可以發(fā)現(xiàn)作家的創(chuàng)作選擇和評委的評價標準等方面存在著以下這些普遍性特征：

一、濃重的鄉(xiāng)土家園情結(jié)。鄉(xiāng)土家園意識是深深浸潤到創(chuàng)作者心靈世界的根深蒂固的一個情結(jié)。鄉(xiāng)土文學歷來都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主流，迄今為止中國最優(yōu)秀的小說幾乎都是鄉(xiāng)土文學作品。從題材上考察，10篇獲獎小說中，大多與鄉(xiāng)村生活、鄉(xiāng)村體驗、鄉(xiāng)村情感有關。《喊山》《吉祥如意》是直接以鄉(xiāng)村為背景并以鄉(xiāng)野人物作為故事主角，描寫的就是鄉(xiāng)土風情、鄉(xiāng)村故事?！冻青l(xiāng)簡史》《明惠的圣誕》都寫鄉(xiāng)下人進城，一個是喜劇性的結(jié)局，一個是悲劇性的結(jié)局。這也是近年來作家紛紛注重鄉(xiāng)下人進城主題，注意表現(xiàn)城市打工群體生存，大量從事民工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真實反映。進城務工農(nóng)民已逐漸成為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角色、重要資源，不論是在長篇小說，還是在中短篇小說中，幾乎都是相似的。當然，我們也要看到，獲獎作品的題材還是比較豐富多樣的，《心愛的樹》刻畫一個知識分子的形象，《白水青菜》關注城市知識女性，《師兄的透鏡》描寫一位科學家；《將軍的部隊》則塑造一名真正的軍人?！兑粋€人張燈結(jié)彩》主角是一些所謂的城市邊緣人、一群小人物，《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寫的是礦工家屬的生存狀態(tài)和苦難，似乎可以被歸入“底層敘事”之列。這也是近年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熱點。

二、向故事講述回歸。在不少創(chuàng)作者和讀者看來，小說的第一要務就是講述一個好故事：好看、精彩、生動、感人的故事。講故事被認為是小說作者最基本的藝術(shù)能力。在經(jīng)過炫弄技巧、游戲語言的喧嘩與騷動之后，文壇似乎開始走向某種形式上的沉靜，小說也開始向故事講述回歸?！缎膼鄣臉洹贰ⅰ兑粋€人張燈結(jié)彩》、《師兄的透鏡》、《明惠的圣誕》等都有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相當曲折、引人入勝。應該說，小說向故事講述的回歸，是一種充分顧及讀者閱讀期待的選擇，小說只有擁有了一個好的故事，一個生動有趣感人動人的故事，才有可能重新把讀者拉回到文學閱讀中來。在當今網(wǎng)絡文學界，懸疑小說、新武俠小說、偵探推理小說、奇幻文學等大行其道，正是因為其大都講述了一個精彩有趣的故事。而好的故事也就具備了被改編成影視等更容易被受眾所接受的新傳媒形式藝術(shù)作品的可能，就有可能產(chǎn)生某種程度的社會轟動效應。近年來大受歡迎的一些影視劇無不與其精彩的故事講述相關聯(lián)。

三、對純粹型人物的塑造。近年來，評論家對電影《天下無賊》中傻根這樣的人物似乎有著異乎尋常的喜愛和好評，作家們也不斷地在作品中推出類似的純粹型人物：有時是電影《阿甘正傳》中阿甘這樣一個傻子式的人，有時是被稱為“有靈魂的人”或“對生活有自己的想法的人”、“有主見的人”、“有個性的人”。最好，這個人物能夠較多地保留“人之初”的本根、本真和本性，一根筋式的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性格，最好他對生活和社會都有著很純粹很單純的想法、看法或哲學。這樣的人物容易被評論家指認為個性鮮明、新穎、鮮活而真實，是浮躁時代的一個異數(shù)、一片綠洲、一個潔凈的存在，是埋藏在淤泥中的金子，是一片喧囂中美妙的音樂，是可以拯救我們靈魂的異數(shù)。這樣獨特的人物常常會受到評論家們的普遍叫好和看好。毋庸置疑，這些純粹型人物大多是一些擁有獨立個性、意志與品質(zhì)的人物，他們身上往往凝聚著人性的光輝，體現(xiàn)著某種自由精神和人的尊嚴，實際上也寄寓著作家的一種理想主義傾向。本屆獲獎小說，塑造有不少此類人物?！缎膼鄣臉洹分械摹按笙壬北蛔髡弋斪鞴沤瘛熬印钡拇?，主要借助他對一個女人不改的癡情和真情來表現(xiàn)，運用間接描寫的方式來表現(xiàn)他對情感的專一、持久和堅貞；同時也寫到了他不為富貴折腰等高貴品質(zhì)。大先生對情感的純粹執(zhí)著相當動人?！兑粋€人張燈結(jié)彩》和《喊山》都寫到了一個啞巴。真啞巴小于似乎主要遵從自己肉體與心靈本能欲望的召喚，傻傻地相信一個人，為一個人而癡情守候。即使他是一個殺人犯，她也要為他點燃一串燈籠，張燈結(jié)彩。假啞巴紅霞則一根筋式地認定韓沖是個好人，一心一意就要他養(yǎng)活自己娘兒仨，信任他依賴他?！睹骰莸氖フQ》塑造的明惠這個鄉(xiāng)村女子也可貴地擁有自己獨立的追求，渴望尊嚴、自由，但采取的方式卻是一種對男人的依附與攀緣，因此注定只能是一種毀滅式的悲劇結(jié)局。這些純粹型人物確實讓小說增彩不少，使它們能在眾多的文學作品中脫穎而出。

四、注重表現(xiàn)人性人情的光輝，展現(xiàn)人性美，體現(xiàn)人文精神。關于人如何有尊嚴地活著這一主題的表現(xiàn)，是本屆部分獲獎小說的共同點。這些人，更多的是受傷害被侮辱的人，是所謂的社會底層民眾。小說大多凝結(jié)著作家深刻的同情與悲憫，反映出人本主義、人道主義或人文主義的思想內(nèi)涵?！栋姿嗖恕分斜徽煞驌p害了感情的城市知識女性，邵麗筆下改名為圓圓的按摩女明惠，都想追求體面而有尊嚴的生存。前者更多自立與自強于是獲得了成功，而后者則走向了毀滅。李浩塑造的將軍是一名有特色的人物，見真性情的軍人。而像《心愛的樹》、《一個人張燈結(jié)彩》、《喊山》則很好地展示純粹的不摻雜質(zhì)的人情之美：親情、愛情、友情、溫情……純凈的情感只能屬于人類，人類的真摯情感總是閃爍著人性的光芒，熠熠生輝光彩照人。

五、展示詩意生存與美麗人生?！缎膼鄣臉洹分写笙壬陌V情真情，一棵心愛的樹的守候，《一個人張燈結(jié)彩》中一個傻女子的癡情，一個人的執(zhí)著等待等都是一幅幅詩意盎然的美的畫卷。而《吉祥如意》中輕霧籠罩的西北鄉(xiāng)村土地，一對小兒女的追逐逗笑，也是充滿詩意的場景。文學的峰巔大概就是詩了，小說對于詩性化的追求是值得肯定的，也是必要的。評論家在評價小說時，濃郁的詩意、詩化特征總是被視為優(yōu)秀小說所可能具備的一種品質(zhì)或特性。

六、追求民族風格，注意對民族民間文化的傳承創(chuàng)新，是近年來作家們共同努力的一個目標。一方面，是從民族民間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汲取詩情畫意，學習語言，塑造人物；一方面，是從民族文學、文化傳統(tǒng)中借鑒和吸收故事母題、創(chuàng)作主題等等，從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藝術(shù)的力量、歸依和附麗。郭文斌的《吉祥如意》被公認為富于獨特的民族韻味，有較深厚的民族文化內(nèi)涵與底蘊，所營造的詩意濃郁的氛圍及情境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所常見的意境。這篇幾乎沒有情節(jié)的短篇因此而被專家們所普遍看好。

七、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探索性的追求也大受專家肯定。這些創(chuàng)新性既有形式方面的，也有內(nèi)容方面的，包括創(chuàng)作題材和主題等方面的新探索。如《吉祥如意》弱化故事，充盈其中的主要是一種濃烈的民間節(jié)日氣氛和對生活的美富于詩意的傳達；《將軍的部隊》以“我”追憶逝水年華式的敘述，牽引出將軍往年的動人故事，基本沒有什么情節(jié)更無戲劇性的沖突之類，習慣上所謂的故事發(fā)生、發(fā)展、高潮、結(jié)局的分割與界限在這篇作品中都很模糊，真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可能也就是一個過去的將軍的背影，栩栩如生，躍然紙上?！稁熜值耐哥R》則是一種比較新穎的小說類型，像科學推理，又帶有某種奇幻色彩，有曲折生動的情節(jié)，在審美追求方面帶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這些具備鮮明新意或探索先鋒色彩較濃的小說竟然也受到了專家的肯定，可見，評論界對小說的看法確實已經(jīng)進步，文學獎的評判標準似乎也已不再局限于現(xiàn)實主義題材作品，不再局限于以寫實主義的手法反映現(xiàn)實表現(xiàn)情感，而開始接納豐富多樣的表現(xiàn)形式、紛繁雜陳的內(nèi)容主題，從而為小說的發(fā)展開拓了大為廣闊的空間。

注：文中引文參見《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07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