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純凈水送過來,這位師傅都匆匆忙忙。鞋子在門外脫下來,穿著襪子,繞過過道,進客廳,再到飲水機旁邊。我讓他穿上拖鞋,他說,沒時間,再說,地板上很干凈。
一次,我請他抽支煙,坐一會兒。他感激地沖我笑笑,他說他下崗了,到純凈水公司承包了我們這個小區(qū)送純凈水的業(yè)務(wù)。生活還過得去,就是忙,就是累。我說,我們都一樣,只不過方式不同。他聽了,得到安慰似地笑笑。
星期天,兒子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這位師傅扛著水進來。兒子用手扇著鼻子,嗯,有一股氣味。我對兒子眨眨眼,示意他別往下說。這小子不肯罷休:你沒聞到啊?一股濃烈的氣味。
怒火中燒,我伸手就打。不料,這小子揭竿而起:打我干嗎?就是臭,臭腳臭襪子的臭。我一下子呆住了,尷尬地止住了手。但心里還存著僥幸,希望走到門邊的師傅沒注意也沒聽見??墒牵咀×?,扭過頭來,滿臉通紅,歉疚地說,別怪孩子,都是我沒注意。
夜里,我跟孩子說:兒子,這次我真的不能原諒你,這位送純凈水的師傅,也有一個和你一般大在學(xué)校的孩子,他爬上五樓,將一桶水送到這里,只賺一塊錢,流了多少汗?兒子很委屈:我只說臭又沒說其他的,你卻要打我?許多事,許多心情,他這個年齡,顯然是不懂的。
再來的時候,這位師傅不再脫鞋,他在門外窸窸窣窣弄了好長時間,才進了客廳,腳上套了兩只綠色的、類似塑料袋的鞋套。一種無法言說的尷尬,在彼此間心照不宣。我勸他無須這樣細心,他笑一笑:服務(wù)總是講究質(zhì)量的。然后匆匆地干活,匆匆地走。那雙綠色的鞋套,一直讓我不安。
門邊還有個位置!坐在沙發(fā)上抽煙,我忽然產(chǎn)生靈感。于是,和兒子把飲水機安置到這個地方。這樣不要套什么鞋套,站在門檻一伸胳膊就可以換水。一次次地來,他好像沒有在意飲水機位置的變化。我不希望他體察到我的用心,這點小小的方便,還需要別人在意么?
幾天前,在小區(qū)散步。樓上的一位老人喊住了我,打量了我好半天,好人!一聲驚嘆嚇了我一跳,為什么啊?大爺!老人說,送水的那位師傅見人就講,你為了讓他方便,把飲水機移到門邊,讓家里人進門出門都不方便啊!我臉一紅,那點微不足道的方便,竟然被鄭重地提起。
老人說,誰家的門邊沒有位置?再小的事,也能看出,一個人有沒有在心里給別人留個位置。
責(zé)任編輯 梅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