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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的故事(中篇小說)

        2008-01-01 00:00:00張運祥
        北京文學(xué) 2008年6期

        胡二的妹妹丟了,他在尋找妹妹的過程中也變成了一個人販子;人販子宓小栓販賣了胡二的妹妹,但她也曾經(jīng)被賣過。這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善良的,但他們又都有罪孽……

        故事一胡二

        胡二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胡二當(dāng)了二十多年的牛販子,附近十幾個村莊,養(yǎng)牛的,屠牛的,沒有不認(rèn)識胡二的??梢哉f,胡二是牛販子中的牛販子。就是這樣一個胡二,在販牛時栽了跟頭,胡二把妹妹給販丟了。

        村里一個叫牛五的人給胡二算了一筆賬,胡二一年販牛賺的錢也不過兩三千塊,他的妹妹卻是無法用錢來算的。如果把胡二的妹妹交給人販子,像胡二妹妹這樣的成色,至少也要七八千塊錢,可以抵上胡二兩三年賺的錢。胡二聽了這話,一拳便把牛五的鼻子打出了血。胡二說,你要是頭牛,我這下子便賠光了,我把你打成個岔鼻子,最低也要少賣二百塊錢。

        胡二很快便有點后悔了。牛五的鼻子像是被打漏了,他只要打個噴嚏,鼻子馬上就會流血;哪怕是一片樹葉落到上面,也會被撞出血來。只要胡二不出外販牛,牛五少不了捂著鼻子來到胡二家,讓胡二去看他流血的鼻子和指縫里的血。胡二自知理虧,便從口袋里掏出十塊二十塊錢,讓牛五去買止血的藥。胡二算過一筆賬,一個月沒有過去,為給牛五治病,他先后花去五百多塊錢。問題是,牛五的鼻子并沒有治好。胡二后來說,牛五,我沒有錢給你治病了,你跟著我學(xué)販牛吧,等賺了錢,再給你治病。牛五很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牛五自從跟胡二學(xué)販牛,他的鼻子再也沒有流過血。胡二說,活該牛五學(xué)販牛,要不然他這牛鼻子非要我的命不可。

        那一天早晨,胡二正在吃飯,村長家的大喇叭又響了起來。村長的聲音摻雜著濃重的痰音從大喇叭里傳了出來,牛販子胡二接電話。胡二聽了這話很不舒服,但他還是來到村長家。在這個村里,胡二大概是從村長家接電話最多的,經(jīng)常有一些賣牛戶把電話打到村長家,讓村長轉(zhuǎn)告胡二,去把他們的牛買走。村里人到村長家接電話,都是要拿五毛錢的,只有胡二要拿一塊錢。胡二對村長說,村長,同樣是個電話,為啥我要比別人多拿一倍的錢?村長說,人家是借著電話傳達(dá)私人問題,而你是在用我家的電話做生意。你要是覺得有點虧,往后再有了電話,我就不叫你了。胡二算了一筆賬,即便是每月到村長家接十次電話,也比丟掉一樁生意合算。

        村里就這一部電話機(jī),凡是從外邊打過來的電話,都是打到村長家里。村長懶得排街喊人,就在大喇叭上吆喝一聲。胡二跑到村長家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他拿起話筒,一時有點愣住了。胡二聽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陌生人對他說,你是不是叫胡二?胡二說了一個是。那人又說,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胡艾?胡二一下子激動起來,他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妹妹的消息了,做夢都想聽到妹妹的消息。胡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說我是有個妹妹叫胡艾,半年前,被王八蛋牛販子———販子拐跑了。

        那邊的電話突然不響了。胡二一連喂了兩聲,陌生人才說,這就對了,我給你說,我姓遠(yuǎn),你妹妹被賣到我們村了,你妹妹是被騙到我們村的。我和你妹妹住的這一家是鄰居。我是個好心人,我不忍心看著你妹妹在這里受罪,才冒著危險給你打電話的。這個電話是不是你們村長家的?胡二說是。陌生人說,你們村長是不是有個小名叫狗孬?胡二說是。胡二說這話時,看了看身后,好在村長并不在他的跟前。陌生人說,你們村長是不是有個喝了酒打老婆的毛病?胡二接連說了兩個是。陌生人說,你們村長是不是見了年輕女人直翻白眼,眼球不會轉(zhuǎn)動?胡二又看了看身后,小聲說了一個是。陌生人又說,我給你說,這都是你妹妹對我說的。你妹妹對我說,她哥是個牛販子,很有錢。要是我把這個信報給你,你少到底也會給我三千塊錢的。按說做好事不該講錢,可我做這事也是有風(fēng)險的。這樣吧,十五日下午六點鐘,你到箕西縣大遠(yuǎn)鎮(zhèn)的荷花旅館305房間找我,到時候你給我三千塊錢,這叫風(fēng)險費。只要你給了我錢,我就是冒著生命危險,也會領(lǐng)你去見你的妹妹。

        胡二還要說什么,對方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了。胡二慌慌張張就往外跑,跑到村長家大門口時,村長喊住了他。村長說,胡二,你還沒有給錢呢。胡二從口袋里掏出五塊錢,扔給村長,顧不上讓村長找零錢,便跑回家去。

        吃過早飯,胡二揣了三千塊錢,準(zhǔn)備上路。臨行時,他把牛五也叫上了。在這之前,他帶牛五到大遠(yuǎn)鎮(zhèn)一帶找過妹妹,并且在那里見過一個叫宓小栓的人販子。宓小栓在那一帶有落腳點,據(jù)說宓小栓已經(jīng)從大遠(yuǎn)鎮(zhèn)拐走了四五個女人。胡二這一次多了一個心眼,他沒有對牛五說實話,他只對牛五說,咱倆今天到箕西縣的大遠(yuǎn)鎮(zhèn)去販一趟牛。本錢不讓你出,販了牛賺了錢,咱倆平分。牛五二話沒說,便跟著胡二上了路。

        胡二和牛五坐了一天的公共汽車,一直到天黑才到達(dá)箕西縣的大遠(yuǎn)鎮(zhèn)。在這一天里,他倆幾乎沒有吃飯。胡二只在倒車的汽車站買了四個燒餅,兩瓶汽水。現(xiàn)在,牛五早已餓得前心貼后心了。牛五說,胡哥,我都餓得快要掉魂了,你總得讓我吃飯吧。胡二說,我約好同這里的牛販子在荷花旅館見面的。要是誤了大事,我們什么錢也賺不上了。

        胡二和牛五在大街上兜了幾個來回,才在一個偏僻的小街道找到荷花旅館。胡二罵了一句,他媽的大遠(yuǎn)鎮(zhèn)的牛販子真不是人,找這么個鬼地方見面。

        胡二不愿讓牛五過早識破他的謊話,他讓牛五站在旅館外面等著,獨自來到旅館。值班的服務(wù)員告訴胡二,已經(jīng)有人替他登記了房間。胡二找到305房間,敲了半天門,屋門才裂開一條縫。胡二聽到一聲進(jìn)來后,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屋去。胡二剛走進(jìn)屋,便有人從后面把他抱住。同時,他的嘴也被什么東西給捂住了,另有一塊黑布蒙住他的眼睛。胡二的眼睛被勒得酸痛,眼球差不多被勒出來了,他掙扎著用手去扯臉上的布,他的雙手也被人死死地鉗住了。胡二聽到有人叫了一聲不許動,他的后背似乎有一個尖硬的東西頂著,像是一把匕首。胡二明白他被那個打電話的人騙了。胡二很想看一看騙他的人是什么樣子,透過眼睛上的黑布,他似乎看到屋內(nèi)有兩個黑影在晃。隨后,那兩個黑影用一根繩子把他捆在靠近窗戶的一根鋼筋上。

        兩個黑影在胡二身上翻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有找到錢。胡二經(jīng)常出外販牛,為防扒手,他特意讓老婆給他在褲頭上縫了一個裝錢的口袋。開始胡二還有點僥幸,他不相信黑影的手會伸到那個又臊又臟的地方。黑影像是對胡二藏錢的業(yè)務(wù)很熟悉,黑影的手在他的身上摸了一下,便直達(dá)目的地,一下子扯掉了他的褲子,讓他的花褲頭暴露出來。黑影對胡二把錢藏在這樣臟的地方很不滿意,用匕首在他的襠部點了一下,很不情愿地把錢從里面掏出來。黑影最后用手拽了一下胡二褲襠里的毛,胡二痛得咧了一下嘴,強(qiáng)忍著沒有叫出聲。

        黑影走后,胡二有點后悔了,他怎么也應(yīng)該讓牛五和他一塊進(jìn)來的。胡二很想讓牛五在這時候走進(jìn)來。那樣的話,牛五就可以向派出所報案了。

        胡二等了兩個小時,仍然沒有見到牛五,他猜測不到,牛五會不會和他一樣出了事。胡二蹲在那里,不停地扭動著身子,直到半夜時分,他的雙手才從繩子中掙脫出來。胡二來到值班室,他沒有把被人搶劫的事情告訴服務(wù)員,問了一句,和我一塊來的那個人到哪兒去了?服務(wù)員搖了搖頭。胡二又問服務(wù)員,能不能給我登記一間離值班室近一點的房間?沒有等服務(wù)員問他為什么,他說,我這人膽子小,住在305房間有點害怕,想離值班室近一點。

        胡二登記了房間,仍然驚魂未定,一夜幾乎沒有睡覺。天不亮,胡二便離開了旅館。胡二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兒去,他摸了摸口袋,里面一點錢也沒有了。胡二想了想,臨行時,他把五十塊錢放在了鞋子里。這差不多也是胡二的習(xí)慣,胡二愛把臨時要花的錢放在鞋子里,把暫時花不著的錢放在難以見人的褲頭口袋里。

        胡二走出大遠(yuǎn)鎮(zhèn),來到公路旁邊。他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回家還是到別的地方。胡二站在那里猶豫了很長時間。臨行時,他對家里人說,他是來接妹妹回家的。他這樣回去,不但沒有把妹妹領(lǐng)回家,又丟了錢。不要說是老婆罵他,村里人聽說了,也會笑話他的。

        胡二沿著一條通往鄉(xiāng)村的路,慢無目的地走著。他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他想走遍這一帶的村莊,看一看這里的牛價。胡二盼望這時候能看到一群牛,如果有一群牛在前面走,就會吸住胡二的眼睛。胡二就會跟隨著牛,一直走到牛不能走的地方。

        胡二站在莊稼地邊,四下里看了看,不見一個人影。胡二又向著前邊的村莊走去,他一直走到村口才停住腳步。胡二看到村邊住著一戶人家,這一家的院墻很低,沒有大門,院墻外邊的一棵槐樹上拴著一只羊。胡二揉了揉眼睛,他很想讓這只羊變成一頭牛。如果是一頭牛,胡二二話不說就把牛牽走了。問題是,這確實是一只羊而不是一頭牛。胡二這時候長了賊心,胡二長這么大還沒有偷過別人的東西。他在偷羊之前,替自己辯解了一番。他在心里說,他并不想做賊,這是萬不得已,要是不偷一只羊,就回不到家了。胡二知道怎么牽牛才不讓牛叫喚,胡二不知道羊和牛是不是一樣。胡二走到羊跟前,羊剛要叫喚,他猛地扼住了羊的喉頭,羊沒有叫出聲。胡二把羊托了起來,像抱兒子一樣攬在胸前。胡二抱著羊走出四五十米遠(yuǎn),實在是有點累了,才把羊放下來。

        胡二坐在草地上,不由得流出了眼淚。胡二很想知道,妹妹是不是像只羊,被人給偷走了。胡二從小便沒有了爹娘,他和妹妹相依為命,妹妹是他唯一的親人。胡二出外販牛,臨行時總是對妹妹千囑咐萬叮嚀的。那一天,他在村里買了兩頭牛,打算拉到縣城的牲畜市場去賣,他一個人牽一頭牛不好牽,就讓妹妹和他一塊去。妹妹長這么大還沒有到過縣城,他打算賣完了牛,領(lǐng)著妹妹到大街上轉(zhuǎn)一轉(zhuǎn),給妹妹買上幾件衣服。那一天牲畜市場的人很多,胡二牽著牛在前邊走,妹妹在后面跟,等胡二回過頭去,已經(jīng)看不到妹妹了。胡二料想妹妹一定是被擁擠的人們阻住了,等他找個地方把牛拴下,再去找妹妹時,就更找不到妹妹的蹤影了。胡二在市場里到處亂跑,一直跑到晌午也沒有見到妹妹。市場的許多人是認(rèn)識胡二的,他們一起幫助胡二找,直到集市散了,胡二也沒有見到妹妹的影子。有人猜想,胡二的妹妹一定是被人販子給拐走了。那些人販子精得很,他們一兩句話便能把人糊弄走,他們糊弄人的本領(lǐng)遠(yuǎn)遠(yuǎn)超過趙本山。也有人說,人販子帶有一種迷幻藥,只要把這藥給人一聞,你就會跟著他走。

        胡二從這一天開始,離家出外尋找妹妹。他差不多跑遍方圓幾百里的所有村莊。胡二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四處打聽有沒有人販子。去年秋天,胡二聽人說,東無縣三明鎮(zhèn)有一個名叫宓小栓的女人,是個有名的人販子。宓小栓曾經(jīng)被判過五年徒刑,出獄后重操舊業(yè)。胡二在三明鎮(zhèn)住了半個月,也沒有見過宓小栓的影子。宓小栓很少在家住,所以說,派出所的警察要想抓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胡二卻聽說了不少宓小栓拐騙女人的本領(lǐng)。宓小栓并不是本地人,關(guān)于她的身世,幾乎沒有人能說得清。宓小栓從來也不拐騙附近村莊的女人,她把外地的女人拐騙到本地,賣給單身漢做老婆。那些買了老婆的人打心里感激她,并不愿去告發(fā)她,即便派出所的警察來調(diào)查,他們也只說宓小栓是他們的媒人。

        胡二一直以為,只要找到宓小栓,就有可能找到妹妹。胡二有一次來到宓小栓所在的六里河村,找到一個從宓小栓手中買過女人的莊稼漢,對莊稼漢說,他想見一見宓小栓。如果事情成功,他愿意給那個莊稼漢二十塊錢。那個莊稼漢果然把他領(lǐng)到了宓小栓的藏身之地,但那并不是宓小栓的家。從外表看,宓小栓是個十分平常的女人,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身材和相貌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在平原鄉(xiāng)村,你很容易見到這樣的女人。宓小栓見了胡二,很少說話,他對宓小栓說,如果她能夠幫他找到妹妹,即便是找到妹妹的下落,他也會給宓小栓一千塊錢的。宓小栓只是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看起來宓小栓對他妹妹被騙的經(jīng)過并不關(guān)心,她很隨便地問了他們家的一些情況,聯(lián)系電話。問完了這一切,宓小栓一句話也沒有說,撇開他獨自走了。宓小栓來無影去無蹤,對胡二來說,她永遠(yuǎn)都是一個神秘的女人。從那以后,胡二再也沒有見過宓小栓。

        在過去,胡二很難相信,是宓小栓把她妹妹給騙走了。但他現(xiàn)在想不出,這一次是誰把他騙到這里的。

        胡二牽著羊向著前面的村莊走去。胡二在這時候很想碰到一個年輕女人。他暫時還說不清,碰到年輕女人后,他會怎么辦。胡二就是想碰到一個年輕女人,或者說,他牽著羊,專往有年輕女人的地方走。

        胡二最后來到一條通往集鎮(zhèn)的土路,這條路四通八達(dá),方圓十幾個村莊趕集的人都要走這條路。胡二沿著這條路不停地走著,他突然想起了牛五,他想象不出牛五到哪里去了。他總覺得,在沒有見到牛五之前,他要做出點什么事情。他想,只要能碰到年輕女人,他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故事二劉小省

        劉小省說,她在那一天起得很早。為啥起得這么早,劉小省說不清。有很長時間,劉小省都要早早起床,然后來到村口,看著過往行人。劉小省所在的村口是一條通往集鎮(zhèn)的路,附近十幾個村莊趕集的人都是要路過這里的。劉小省看著那些人走路急急的樣子,她不知道他們幾時還會回來。說不定這中間的人,就會有人來到鎮(zhèn)上,然后搭上公共汽車,坐上火車,走進(jìn)城市,來到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

        劉小省記得,遠(yuǎn)老師是在一個大霧彌漫的早晨離開村子的。遠(yuǎn)老師是師范畢業(yè)的學(xué)生,分配到他們村教書的。遠(yuǎn)老師只教了劉小省一年,劉小省便小學(xué)畢業(yè)了。在這個村里,劉小省是考中學(xué)考得最好的,爸爸卻不讓她上學(xué)了。遠(yuǎn)老師來到她家,勸說爸爸讓她把書讀下去。遠(yuǎn)老師說,小省是個聰明的學(xué)生,她應(yīng)該把書讀下去,只有這樣,她才有個好前程。遠(yuǎn)老師說得多好呀,要多好有多好。村子里還從來沒有人像他說得這么好的。遠(yuǎn)老師是她見過的最有學(xué)問的人,劉小省有一次還看到過遠(yuǎn)老師寫的詩。對劉小省來說,遠(yuǎn)老師就是一個詩人,而詩人是不應(yīng)該在他們村教書的。

        劉小省開始沿著通往集鎮(zhèn)的路向前走著,她很早便有這樣的想法———沿著一條通往遠(yuǎn)方的大路走下去,一直走到縣城,因為那里有她沒有見過的樓房,商場,路燈;有她見過的遠(yuǎn)老師,一個讓很多女人想念的詩人,一個讓人崇拜的男人。她大概走了二三里路,在路邊看到一只羊。這只羊的身上潮乎乎的,早晨的露水纏了羊一身,羊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根繩子。那只羊看到她后,就再也不走了,然后直直地看著她。她走過去,羊沒有躲開。她向前走幾步,羊往前跟幾步;她停下來,羊也停下來。她用手撫摩著羊的脖子,把繩子解開,然后牽著羊往前走。劉小省在這時候犯了一個錯誤,她不知道這是一只丟失了的羊。在這天早晨,牛販子胡二偷了鄰近村里一家人的羊。羊在途中掙脫胡二的手跑了,這使胡二感到很晦氣。胡二原打算偷一頭牛的,可惜他只能偷一只羊。本來一只羊就讓胡二失望的了,現(xiàn)在羊也要從他的手中跑掉。胡二開始追趕這只羊。結(jié)果是,只要胡二跑,羊也跑,在這場戰(zhàn)爭中,人總也跑不過羊。胡二只好在后面跟著羊,直到劉小省牽著拴羊繩,羊跑不快了,胡二才追到跟前。胡二對劉小省說,這是我家的羊,你怎么能把它牽走呢?不是自家的東西怎么能把它牽走呢?劉小省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她分辯說,是這只羊跑到我跟前的,它跟著我怎么也不愿離開,我以為這是一只誰家跑丟的羊。胡二說,你沒有看到我在后面跟著嗎?這是一只發(fā)情的羊,一只剛剛成熟的母羊,它從羊圈里跳出來,我在后面一直追。羊和人一樣,發(fā)情時很不安分,直到找到一只公羊為止。

        劉小省一下子羞紅了臉,她扔掉手中的羊繩,開始往回走了。這時候,胡二拽住了劉小省的手。胡二說,你偷了我的羊,就這么輕松地走,沒那么簡單吧!

        事情應(yīng)該很簡單的,只不過是劉小省把它弄復(fù)雜了。這時候,劉小省可以掙脫胡二的手,也可以把胡二罵上一頓,甚至打胡二一兩個耳光,這都不算過分,因為胡二已經(jīng)有了過錯,他不應(yīng)該隨隨便便去拉一個年輕姑娘的手。劉小省要是對著村口喊一聲,胡二肯定撒腿就跑,說不定劉小省會白白得到一只羊。問題是,劉小省并沒有喊,她也沒有像村里的厲害姑娘那樣,把胡二的臉皮抓破,抓得血淋淋的,讓胡二見不了人。人一天三迷,劉小省這天早晨一定是迷糊了,她心甘情愿聽?wèi){胡二的擺布。劉小省說,我并沒有偷你的羊,我只不過是牽了一下羊繩。

        胡二說,你可記住你說的話了,你自己說牽了羊繩,還說沒有偷羊。要知道羊是在羊繩上拴著的。

        胡二的話一點不錯,劉小省確實牽了一條拴著羊的繩。有不少過路的行人停住腳步。劉小省有點急了,她越說越說不清,她干脆不說了。后來她對胡二說,反正我沒有偷你家的羊,你說咋辦吧!

        胡二說,你說你沒有偷,我說你偷了。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地結(jié)束吧!你和我一塊到鎮(zhèn)上去一趟,幫我把這只羊賣掉,然后你就可以回來了。這既是對你的懲罰,也算幫了我的忙。要知道,這是一只發(fā)情的羊,找過幾次公羊配種,都沒有懷上羔??伤鲜前l(fā)情,上躥下跳,到處跑著尋找公羊,只有找到一只厲害的公羊,徹底把它干了,把種子種上,才會安穩(wěn)———胡二沒完沒了地說下去,越說越難聽。劉小省打斷胡二的話說,你不要說了,我和你一塊去。只當(dāng)我趕一次集,也算是我倒霉,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胡二說,我確實沒有見過這樣的母山羊,我只有把它賣掉。

        這時候,劉小省仍然沒有想起對著村子喊,哪怕是對著村邊的一棵樹喊叫一聲,胡二也會跑掉的?,F(xiàn)在,劉小省跟隨胡二向集鎮(zhèn)走去。事實上,胡二不需要劉小省的幫助也能把羊趕到集鎮(zhèn)。胡二來到集鎮(zhèn)后,并不急于把羊賣掉。胡二牽著羊在人群中走來走去,他暫時還不知道該拿劉小省怎么辦。

        劉小省仍然可以離開胡二,在這個塞滿人流的大街上,只要她想擺脫胡二,幾乎用不著費什么力氣。劉小省一刻也沒有離開胡二,她跟隨胡二走了一個多小時。胡二差不多已經(jīng)把劉小省忘了,胡二只是在無意中看了劉小省一眼,知道她還在后面跟著。胡二能夠想象出,劉小省大概和他的妹妹一樣,心眼少,容易上當(dāng),要不然妹妹也不會被人騙走的。后來的一切驗證了胡二的判斷。胡二對劉小省說,你要有事你可以走了,不過,你跟著我也可以,到時候我可以讓你看到一件稀罕事情。劉小省猜不出胡二能讓她看到什么,她繼續(xù)跟著胡二在大街上行走,直到集市差不多要散了,胡二才對她說,這只羊我不要了,我要到箕城去做一筆生意。你知道我在大街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是干什么嗎?我今天和一個朋友有一個約定,我倆一塊到東無縣去,現(xiàn)在那位朋友沒有來。要是你愿同我一塊去,這筆生意賺了錢,我會分給你一部分的。

        劉小省沒有吭聲。胡二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身份證,對她說,你一定信不過我。你看看身份證,我是鄰村的,我叫馬鳴,我有家有門。你要是還信不過,你可以給家里打一個電話,如果你真的出了事,就讓你家里的人找我。

        劉小省并沒有去看胡二亮出的身份證。她沒有想到,胡二那個身份證是假的。她一心一意地聽信了胡二的話,然后對胡二說,我家里沒有電話,我們村只有村長家才有電話。胡二說,這和我們村一樣,出外的人打電話都是打到村長家里,村長每喊人接一次電話,都要收五毛錢。他媽的,這年頭見了錢比見爹都要親。

        胡二的話有點粗魯了,劉小省這時候還有理由對他提高警惕,可胡二的話在劉小省心中產(chǎn)生了共鳴。在過去的時間里,劉小省每次和遠(yuǎn)老師打電話,村長女人都要跟她要錢。村長女人不在家時,村長還會在她打電話時,用手拍拍她的肩頭,她回過頭來喊了一聲叔,村長說不就拍一下肩頭嗎!打電話的錢就不要拿了。村長說這話時,又用手在她的胸口摸了一把,她覺得村長的手像是貓爪子一樣。劉小省到村長家去,還有一個用意,他想在村長家翻看一下市里的日報,因為那上面時不時會有遠(yuǎn)老師的詩發(fā)表,凡是看到了遠(yuǎn)老師的詩,劉小省都會親切地叫一聲村長叔,懇求村長把報紙讓她帶走。她已經(jīng)從村長家拿走五張報紙了,每拿一張報紙,村長都要在她的胸口摸上一把。有一次村長對她說,小省,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姓遠(yuǎn)的書生了,你這是單相思呀!你還小,你不明白,要真過起日子來,男人和男人都一樣,只不過有人活好有人活差。村長又用手拍了拍劉小省的肩頭,劉小省一陣臉紅,她有點聽不明白村長的話。后來,只要村長女人不在家,劉小省就不到村長家打電話,也不到村長家翻看報紙。有一次劉小省忘記帶錢了,村長女人跑到她家要錢,劉小省的娘把劉小省罵了一頓。劉小省至今為這事還在惱恨村長和村長女人。劉小省這時候要是往家里打電話,接電話的一定是娘,拿錢的也一定是娘,罵她的也一定是娘。劉小省無法往家里打電話,她開始相信胡二的話了。她問胡二什么時候回來。胡二說,從我們這里,到東無縣大概有一百公里的路程,中午走到東無縣,下午六點鐘之前就能回來。劉小省有點動心了,對她來說,只要不在外邊過夜,跟著馬鳴出外一趟,并不算什么壞事。如果有可能,說不定她就會中途下車,像村里許多姑娘一樣,走進(jìn)城市打工掙錢去了。

        胡二一定要劉小省去看他的身份證,劉小省被他的誠心感動了,她接過身份證瞄了一眼,又還給了胡二。也就是這個時候,胡二看到劉小省左手的中指短去一截,同別的手指相比,劉小省的中指短有一個指甲蓋那么多。劉小省看出胡二的目光有點異樣,她知道胡二一定看到了她殘疾的手指,她的臉紅了一下。劉小省說,我從小便喜歡畫畫,我的畫在全縣的美術(shù)比賽中得過獎,遠(yuǎn)老師說我有畫畫的天才。劉小省說到這里,臉又紅了一下。她想起馬鳴并不認(rèn)識遠(yuǎn)老師,便解釋說,遠(yuǎn)老師是師范畢業(yè)分到我們學(xué)校的老師,很有學(xué)問,還會寫詩。遠(yuǎn)老師今年二十五歲,村里的姑娘都說遠(yuǎn)老師———劉小省覺得自己說得多了,又把話題轉(zhuǎn)了回來。有一次,放學(xué)回家,我娘讓我放羊。我牽著羊在大路上走,前面來了一輛摩托車。羊受到驚嚇跑了起來,因為羊繩在我手里,我只好跟著羊跑,我跑不過羊,我很想把羊繩扔掉。說不清是因為啥,羊繩纏住我的手指了,我摔倒在地上。我從地上爬起來,手指已經(jīng)被勒斷了。從那以后,我的手指開始發(fā)炎,流血,后來流膿,腫得很粗,難看死了。我娘把我送到縣醫(yī)院,醫(yī)生把我的手指截走一截。為了給我看病,我爸把那只羊賣了,賣羊的錢都讓我花光了。我因為那只羊丟掉了手指,那只羊又因為我的手指賣給了屠羊的。村里人說,我這人屬羊,我命里注定有羊災(zāi)。羊有羊的命運,手指有手指的命運,人有人的命運,想躲都躲不過去的———劉小省還要說下去,胡二攔住不讓她說了。胡二說,你不要說下去了,我沒有問你這些呀!劉小省并不清楚,她要是再說下去,胡二就會扔掉那只羊,逃走的。

        胡二牽著羊,劉小省在后面跟著,幾乎不費什么力氣,胡二便找到一個屠戶,把羊賣掉了。

        劉小省跟隨胡二坐了一大晌的車。她和胡二走下公共汽車時,已是下午兩點多鐘。胡二對她說,他要聯(lián)系的一批貨在鄉(xiāng)下。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我們。劉小省和胡二在車站等了一會兒,并沒有人來接他們。胡二對劉小省說,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出去看看,如果我不回來,你哪兒都不要去。你在這里人地兩生,不要和人說話,也不要相信別人的話,出門在外要多長個心眼。

        胡二走后,劉小省坐在車站的候車室里,一直等了兩個小時,還不見胡二回來。在這期間,有不少的人和她說話,她都不理他們。后來候車的人越來越少,差不多只剩她一個人了,車站的保安人員大概以為她迷了路,問她要到哪兒去。劉小省在這一天里,第一次向人說了謊話,她說我要到我哥家去,我哥一會兒就來接我了。

        沒過多長時間,胡二領(lǐng)著一男一女來到車站。胡二對劉小省說,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聯(lián)系的客戶,這位大哥叫牛五,這位大嫂叫宓小栓,你叫他們牛大哥,宓大嫂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到他們家去提貨,等提完了貨,我們連夜趕回去。劉小省看了看這一男一女,她看不出這兩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車站外邊停著一輛農(nóng)用機(jī)動三輪車,牛五開著車,胡二、劉小省和宓小栓坐在車廂里。

        機(jī)動三輪車離開縣城,沿著一條公路走了一個多小時,又來到一條通往鄉(xiāng)下的土路。那個叫牛五的人差不多要把機(jī)動三輪車開飛了,鄉(xiāng)下的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把劉小省顛簸得頭暈眼花。大約又走一個小時,天黑了下來。胡二這時候叫了一聲,快把車停下,我的東西忘車站了。劉小省想不出胡二會把什么東西忘在車站。胡二說我的挎包忘在車站了。劉小省記得她是把挎包帶到車上的,現(xiàn)在看了看果然不在車上了。胡二說,小省,你先和牛大哥宓大嫂去提貨,我到前邊看看有沒有過路的車,等我找到挎包再回來接你。

        劉小省看了看四周,全是玉米地。劉小省開始害怕了,她抖動著身子說,馬大哥你不要走,你真的不要走。胡二似乎沒有聽清她的話,從車上跳下去,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劉小省又對牛五說,牛大哥你快停車讓我下去。三輪農(nóng)用車不但沒有減速,反而跑得更快了。劉小省一定意識到,她被人騙了。劉小省站起來向車下跳去,宓小栓在后面拽住了她,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掙脫宓小栓后猛地向車下跳去。隨著一聲短暫的哎喲,劉小省撞住路邊的一棵樹后摔倒在地上。劉小省昏迷過去。

        劉小省醒來后,腰部針扎一樣痛,她試圖站起來,雙腿不聽使喚。她想坐起來,結(jié)果失敗了。劉小省在這一刻意識到,她的腰被摔斷了。劉小省在這一天里,第一次流下了淚。

        故事三王成

        王成說,那時候他正牽著大黃,路過玉米地邊時,大黃站住不走了。大黃對著西邊的落日,一副警覺的樣子。王成問大黃看到了什么,大黃哞哞地叫了一聲。王成說,我知道你在看什么,有人把太陽拽到地上了。這個人一定是個女人,可我倆誰也看不到女人。大黃你真懂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又想女人了,可光想有什么用。要是這時候從地里走出來一個女人,王成會不顧一切地抱住她,把女人放倒在地,像是公牛壓迫母牛一樣把女人壓在下面。至于這樣做會有什么后果,王成可顧不上這么多了。王成四下里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希望得到的女人。他用力牽扯了一下大黃,大黃仍然站著不走。就在這時候,王成聽到玉米地里傳來女人的呻吟聲。

        王成來到玉米地里,看到劉小省躺在地上。劉小省滿面血污,她的鼻子出血了,身上沾了不少的泥土。王成看出劉小省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女人,他的目光在劉小省身上糾纏很長時間,最后盯在劉小省的胸口。

        劉小省也在看王成。劉小省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很亮,很生動,亮得王成心里發(fā)慌。劉小省如果知道這一切,她寧愿閉上眼睛。

        劉小省說,大哥,救救我,我今天被人騙了,有人想拐賣我。我是一個外鄉(xiāng)人,我家很有錢,我會給你很多錢的。劉小省在這一天里,又一次說了謊話。她接著說,我叫劉小省。你把我拉回家吧,我的腰受傷了,我是從車上跳下時摔傷的,我大概被摔斷了腰,疼得厲害。我當(dāng)時一定昏迷了,那些人認(rèn)為我死了,要不然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王成說,你怎么這么相信我,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么嗎?王成說到這里笑了起來。王成無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劉小省,那樣會把劉小省嚇壞的。

        劉小省說,我能看出你是個好人,我從你的眼睛里看得出來。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事實上,并不是劉小省的話說服了王成,而是因為劉小省是一個年輕女人。劉小省即使不說什么,她就是個啞巴,王成也情愿把她拉回家。所以王成說,你不用說這么多了,你在這里躺著吧,我回村拉一輛車,把你拉回家。拉回家給我做老婆。王成說這話時努了努嘴。

        王成扭頭向家中走去,他從家中拉一輛架子車,在架子車上鋪一床被子。在鋪被子時,王成不由得難受了一陣子。他家實在沒有一條干凈的被子,他只好把又臟又爛的被子扔到架子車上。

        王成來到玉米地,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劉小省抱到架子車上。在回家的路上,王成一路躲躲閃閃,只恐怕有人看見。他不想讓村里人知道,他在玉米地里撿了一個年輕女人,一個眼睛很亮的女人,村里的女人都沒有她的眼睛明亮,再堅強(qiáng)的男人看了也會心里發(fā)慌。那樣的話,村里人就會認(rèn)為他不明不白地弄回來一個老婆,說不定就會有人報告派出所,讓他為這事惹出一些麻煩。

        王成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托住劉小省的腰,慢慢向屋里走去。王成過去一直睡在牛屋,堂屋里只有一張木床,上面零亂地放著被子和衣服。王成把劉小省放在床邊,把被子拉開后,才把劉小省放到床中間。

        王成看著劉小省,愣在那里。過了一會兒,劉小省眨動著眼睛說,我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你給我做點飯吧。

        王成說,我給你做不出好吃的飯來,因為我什么也沒有,我只能給你做湯面條吃。沒有菜葉,甚至連一點香油也沒有。我可以到地里掐一點紅薯葉,我看到紅薯葉就直想吐,可我找不到更好的菜葉,這樣總比沒有菜葉要好。

        劉小省一直盯著王成,劉小省的眼睛里有一汪水,水很清,把她的眼睛映得更亮了,把王成晃得心抖,王成說不下去了。

        吃過晚飯,王成在院子里來回轉(zhuǎn)了幾趟。有幾次他來到牛屋,站在喂牛的石槽跟前用力嗅著,他又嗅到了熟悉的牛糞味。往常的日子,王成每天晚上都要和大黃說上大半夜的話。他會把白天村里發(fā)生的事情給大黃說一遍,實在找不到話題,也要把自己的心思說給大黃聽。他會對大黃說,大黃,我想女人了,因為我是個男人,我是個公的,而你是個母的,也就是女牛。要是我變成牛,你變成人,我倆就會結(jié)婚的。不過,我倆不能同時變,我倆要是同時變,你就是人,我就是牛,就結(jié)不成婚了。說到這時,王成就會笑起來。我倆要是能結(jié)婚,一定是一對好夫妻,我一定對你好,不打老婆。如果你認(rèn)為我說得對,你就叫一聲。大黃果然叫了一聲。王成以為大黃聽懂了他的話,他走過去,抱住大黃的頭親了一下。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把心里話說給大黃聽了。他聽人說,有許多畜生是有靈性的,他和大黃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大黃一定聽得懂他的話。要是大黃明白他的心思,大黃會笑話他的。他太沒有出息了,他不應(yīng)該把想女人的事情說給大黃聽。

        現(xiàn)在,王成的堂屋里躺著一個女人,王成再也不愿和大黃說話了。王成回到堂屋時,劉小省還在床上躺著。劉小省的眼睛里有一盞燈,那盞燈開始燃燒了,一直燒到王成的心中,差不多把王成灼傷了。王成走到劉小省跟前說,劉小省,你是我撿來的。你受了傷,我會給你治病,我給你治好了病,不知你愿不愿做我的老婆。村里有不少的人花了錢買老婆。他們整日把女人鎖在屋里,每天都要和女人睡覺,只有等女人生了孩子,才讓女人走出屋子。

        劉小省什么也沒有說,王成又說下去。劉小省,我會給你治病的??晌覜]有錢,我只好把大黃賣掉。王成說到這里停下來,他想起大黃就要坐月子了。王成說,本來我是舍不得賣掉大黃的。大黃就要坐月子了,當(dāng)媽媽了。我把大黃賣掉,給你治病,你就是我的老婆了。往后,我也會把你鎖在屋里的,我讓你陪我過日子,讓你給我生孩子,像大黃一樣坐月子。你要是真不愿跟我,你讓我做一回男人,給我生個孩子,生了孩子,你想走我不會攔你了。

        劉小省仍然沒有吭聲,王成以為劉小省真的是他老婆了,他的手向劉小省胸前摸去。王成說,我現(xiàn)在有老婆了,我開始摸我老婆的奶子了。我長這么大還沒有摸過女人的奶子,你讓我摸摸吧,要不是你的腰有病,我現(xiàn)在就會把你壓在身子下邊的。

        劉小省伸出了手,她的兩只手在王成的眼前直晃。劉小省的手細(xì)細(xì)的,嫩嫩的,不像是莊稼人的手。王成并不知道劉小省晃手的原因,劉小省是不想讓王成看清楚她的手指。事實上,王成還是看清楚了,劉小省左手的中指比別的手指要短,沒有指甲蓋。

        王成心中猛地一顫,因為他看到劉小省的一個手指短去一截,他的呼吸開始平穩(wěn)下來。王成說,你不用晃,你再晃也沒有用,我已經(jīng)看到你的手指了。

        王成說這話時,伸出了左手。王成像是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的中指少去一截,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了很長時間。王成說,我和你一樣也失去半截手指。

        劉小省說,你和我一樣,左手的中指也少去一截。手指有手指的命運,人有人的命運,說不定我倆有共同的經(jīng)歷。我不知道你的手指是因為啥受的傷,我知道我的手指怎么受的傷。我要是給你講出來,你也要給我講。這事是我提議的,我先講。

        王成說,還是我先講吧。要知道,我過去一個人生活,我想講都沒有人聽。今天,總算有人聽我講了。我八歲多快要九歲那年春天,到沙河岸邊的濕地上打豬草,我看到一條蛇,我很想把蛇捉住,放在火里燒,然后吃掉它。要知道,蛇的肉要多好吃有多好吃。于是我想把蛇打死,我開始和蛇戰(zhàn)斗。我當(dāng)然沒有戰(zhàn)勝蛇。蛇咬傷了我左手的中指。從這一天開始,我左手的中指開始腫脹、潰爛,我后來不得不失去半截手指。這條蛇害苦了我一輩子。

        劉小省說,大哥你是不是屬蛇的,村里人說,人屬什么就有什么災(zāi)。不過,我不相信你的話,你一定是在編造故事。要知道,人的許多話是靠不住的。我和你不一樣,我一句瞎話也不會說———我八歲那年,我們家住進(jìn)一個彈棉花的,一個中年男人。那時候,我家姐妹三個,我爸一定還要我媽再生一個男孩。有一天,我偷聽了爸媽的談話。我爸對我媽說,那個彈棉花的沒有女孩。我爸打算讓那個彈棉花的把我?guī)ё?,我怎么也不愿離開我爸我媽。就在彈棉花的男人離開我們家的頭一天晚上,我用菜刀把我的手指切斷了。我把菜刀一扔,便大哭起來。我的哭聲一定很難聽。我對媽說,我用刀剁玉米秸時把手指給切斷了。第二天,彈棉花的把我姐姐帶走了。我后來一直希望找到姐姐。我爸當(dāng)時一定生我的氣了,他沒有給我看病。我的手指腫脹了一個多月,痛得我在床上打滾。為了減輕疼痛,我每天都要跑到村子附近的河邊,用水洗去手上的膿血。我聽村里人說,河水可以消毒,后來我的手果然不再痛了。我的手指就是這樣斷掉的。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王成又看了看劉小省,他覺得劉小省眼睛里的火照到他的心里。他開始有點后悔,無論他怎樣說,劉小省都不會相信他的話。事實上,王成的故事是從他的母親開始的。王成在三歲那年他的父親就病死了。王成一直在母親和妹妹的愛護(hù)下長大,王成到了二十多歲還沒有娶來老婆。王成的母親就想讓王成的妹妹給王成換媳婦。王成反對這件事,可他怎么也說服不了母親。

        王成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說服母親。有很長時間,王成一直不愿在家中呆著。王成那時候只有一個目的,他就是妄想從村子外找到一個女人。只要他能為自己找到一個女人,母親就會打消讓妹妹為他換親的念頭。

        王成開始出外打工。王成來到城市的建筑工地當(dāng)了一名雜工,他干不了一點有技術(shù)的活。王成是工地上出力最多的人,領(lǐng)到的工錢卻是最少的。王成在建筑工地呆了不到半年時間,便回到家里。王成心里清楚,他就是這樣干一輩子,也娶不上媳婦的。他既掙不了多少錢,又不會遇到一個愿意嫁給他的女人。因為他所在的工地上,除了包工頭的情人,再也沒有別的女人了。

        王成很快想到了一個去處,那是年輕女人積聚的地方。王成先是參加了一個技校的廚師培訓(xùn)班。從培訓(xùn)班走出來,王成在城市到處轉(zhuǎn)悠,他后來總算在一家飯店找到一個幫廚的活計。王成所在的飯店不很大,店里有六七位小姐。王成拿的工錢不高,活也很累,但他還是堅持干下去。王成每月拿到工錢后,總要買一些瓜子,冰淇淋,話梅,開心果,這些都是女人們愛吃的零食。只要有年輕女人喊他一聲王成哥,他就會從口袋里把錢掏出來,遞給年輕女人。在這些年輕女人中,有一個叫心穎的女孩,是讓他買零食最多的一個,也是叫他王成哥叫得最甜的一個。有一次,心穎在拿到錢后,竟然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并且把紅紅的唇印留在他的臉上。王成大概有兩天沒有洗臉,在那兩天里,他一直帶著心穎留給他的唇印。無論店里的伙計怎樣取笑,他一點也不生氣,他就是要讓店里的人都知道,他臉上的唇印是一個叫心穎的女孩子吻的。王成這是在向大家發(fā)布公告,心穎已經(jīng)愛上了他。

        王成那些天被心穎攪得神不守舍,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心穎愛上了他。他經(jīng)常跑神,有一次,他在切菜時看到了心穎的身影。王成當(dāng)時正在切一塊冰凍的雞,他手中的雞塊滾動了一下,菜刀把他左手的中指切去一截。王成本來可以把切斷的手指拿到醫(yī)院接上的,可他沒有錢,因為他的工錢全都為年輕女人買零食了。飯店里有約定,凡是個人造成的工傷,店里概不負(fù)責(zé)。王成只好向伙計們借錢,那些伙計因為嫉妒他從女人身上得到的媚眼,都不愿借錢給他。王成又向心穎借錢,心穎對他說,只有男人給女人錢,哪有男人向女人借錢的?王成最后找到飯店老板,老板給了他二百塊錢,把他辭退了。王成把斷指扔在老板面前,離開飯店。

        王成回到家里,他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妹妹在母親去世后不久,到城市找他去了。王成至今沒有得到妹妹的音訊。王成曾經(jīng)猜想,妹妹是被人販子給拐賣了。

        王成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流著眼淚說,劉小省,我并沒有向你說瞎話,我確實被蛇咬傷了手指,只不過蛇咬的是我的右手,不是左手。王成說著伸出了右手。劉小省看到王成右手的中指有一道明亮的傷疤。王成說,我和你一樣,我恨死人販子了。明天我把大黃賣掉,給你治病,等給你治好了病,我就送你回家。

        故事四宓小栓

        宓小栓說,事情的發(fā)生,真正是出人意料。她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她在這一天,特別想念兒子。她的兒子七歲多快要八歲,她差不多半年沒有見到兒子了。

        宓小栓半夜時分回到家里。她的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他的男人支天迷還沒有睡。宓小栓敲門的聲音把支天迷嚇了一跳。在這一個月里,派出所的警察在黑夜來到他家三趟了。警察每次都要對支天迷說,宓小栓犯有拐賣婦女罪,她什么時候回家,或者有了她的消息,都要向派出所報告,如果不報告,就是包庇罪,你支天迷是要蹲監(jiān)獄的。支天迷看到宓小栓后,渾身直哆嗦。支天迷說,派出所的警察剛剛來過,要不要向派出所報告?

        宓小栓上前捂住了支天迷的嘴。宓小栓說,我為什么要讓你報告,我已經(jīng)決定洗手不干了。我自己到派出所去,算是投案自首,可以爭取寬大處理。宓小栓說到這里哭泣起來。她對男人說,我本來是要不干的,胡艾的哥哥胡二讓合伙人給我捎信,他說他騙了一個年輕姑娘,讓我為她找個家。沒想到年輕姑娘跳車了,現(xiàn)在還不知是死是活,要是那個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又多了一條罪。

        支天迷對他的女人宓小栓說,你現(xiàn)在千萬不能投案自首。你原來只判五年,現(xiàn)在說不定就是無期徒刑了。你要是無期,我就沒有老婆了。

        天還沒有亮,宓小栓一點也不想起床,夜里她的男人把她折騰了兩次。她的男人說,她已經(jīng)有幾個月沒有回家了。如果算一下賬,同那些每天摟住老婆睡覺的男人相比,他支天迷只能算是半個男人,是宓小栓讓他受了不少委屈。宓小栓為這事和支天迷爭吵過許多次。宓小栓看了看熟睡的兒子說,這事不能怨我吧,都是你的種不好,才生出一個豁子嘴的兒子,你又不能掙錢給兒子治病。像你這樣的人,壓根就不配當(dāng)男人,娶老婆,當(dāng)父親。支天迷說,孩子是個豁子嘴,不能都算到我的頭上。宓小栓說,不怨你還能怨著別人?醫(yī)生說這是遺傳性疾病,你的家族中有人得過這種病。支天迷還要狡辯,宓小栓說,你的三爺就是個豁子嘴,這種病,不定到哪一代就又出現(xiàn)了。都是你干了虧心事。支天迷說,我干什么虧心事了?宓小栓說,你花錢買老婆,把一個不愿和你過日子的女人霸占了,這才是天底下最虧心的事。支天迷說,你這些年販賣婦女,算不算虧心事?你拐賣胡二的妹妹,又和牛五合伙欺騙胡二,算不算虧心事?宓小栓說,老天爺看著哩,我是一個母親,我是為了給兒子治病,老天爺會原諒我的。宓小栓每次和男人爭論到最后,都會傷心地哭泣一場。這一次,宓小栓從熱被窩里坐起來時,又一次哭泣起來。宓小栓哭完了,男人把她推出家門。

        宓小栓從家里走出來,她要到哪兒去,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宓小栓感到走投無路。過去,她大部分時間和她的合伙人住在一起,現(xiàn)在她再也不愿到那些人家里去了。她突然明白,她是要到派出所自首了。在自首前,她要找到牛五,見上牛五一面。她和牛五有一個約定,她讓牛五躲在玉米地里,監(jiān)視著跳車摔傷的劉小省。要是劉小省蘇醒過來被人救走,她就到派出所投案自首;要是劉小省摔死了,她讓牛五想辦法把劉小省的尸體處理掉。那樣的話,她就要遠(yuǎn)走高飛,再也不回這個地方來。

        宓小栓一個人走在通往鄉(xiāng)鎮(zhèn)的路上,四周灰蒙蒙的。夜晚的寒冷追隨著宓小栓的腳步,宓小栓突然有點激動,她這一路上,要把到派出所后交代的話想好,從她第一次拐賣婦女開始,到她最后一次欺騙胡二,她一點一點地回憶下去。

        七年前的那一天,宓小栓和今天一樣起得很早。她在走出家門時猶豫了一下,她很快便找到了出門的理由。她是找錢的,因為她的兒子需要做手術(shù)。她的兒子是她生出來的病,村里人都叫豁子嘴。醫(yī)生說,這種病,需要做手術(shù),而且不能等孩子長大,那樣就麻煩了。她想找人借錢,她的娘家不在本地,她認(rèn)識的人很少,那些人都不肯借給她錢。她的男人支天迷根本就不配做個男人,他不但掙不了錢,也借不來錢。宓小栓的口袋里裝著二百塊錢,這是她出外掙錢的路費。她于是坐上了公共汽車,隨后又坐上了通往娘家的火車,她打算回娘家借錢。

        宓小栓走下火車站便改變了主意,因為她是在火車站被人騙走的。宓小栓在她十九歲的那年春天,出外打工去了。她在火車站撿到一個挎包,挎包里裝有一份到東無縣三明鎮(zhèn)一家工廠的提貨單。宓小栓一路坐火車,坐汽車,花了兩天多的時間,才找到三明鎮(zhèn)。宓小栓按照合同上的說明,來到一個很難說是不是工廠的地方。她剛一進(jìn)屋,就被人控制起來了。宓小栓被賣給三明鎮(zhèn)六里河村的支天迷當(dāng)了老婆。宓小栓被支天迷鎖在屋里,由支天迷的兩個哥哥把宓小栓按在床上,支天迷當(dāng)著哥哥的面強(qiáng)暴了她。在以后兩年多的時間里,支天迷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壓迫她,直到她生出一個兒子來,才把她放出屋。

        宓小栓再也不愿回娘家借錢了。父母把她養(yǎng)活了十九歲,她不但沒有盡一點孝心,還要向父母借錢。宓小栓來到大街上,花180塊錢買了十個黑色挎包,她還同時買了一些復(fù)寫紙,圓珠筆,然后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館住下。她趴在床上,偽造了十份到三明鎮(zhèn)提貨的合同。宓小栓像是一個賣挎包的,坐著火車出門了。連宓小栓也不清楚她要到哪里去,把這些挎包放到什么地方。宓小栓在城市里游蕩了四五天,直到把十個挎包扔到車站的候車室,才回到家里。

        宓小栓等待了半個月,并沒有一個女人按照她偽造的提貨合同找到她。宓小栓流了不少的淚?,F(xiàn)在她才知道,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只有她才會鉆進(jìn)人販子的圈套自投羅網(wǎng)。

        宓小栓在這一天里,懷里揣著一把剪刀,又坐上了一輛開往遠(yuǎn)方的汽車。她在中途倒了幾次車,整整坐了一天的汽車,晚上在一家旅社住了下來。第二天,宓小栓來到一個遠(yuǎn)離城市的縣城。她開始從縣城的一條街道向前走,她打算走遍這個縣城的每一條街道。她在行走中來到一個牲畜交易市場。

        宓小栓在走進(jìn)交易市場時,看到一個年輕姑娘牽了一頭牛。她并不知道這個姑娘叫胡艾,胡艾的前面還有一個牽著牛的人,這個人是胡艾的哥哥胡二。宓小栓要是知道胡艾是和哥哥一塊來到市場的,擰斷她的腿也不敢打胡艾的主意。因為市場里人很多,宓小栓并不知道胡艾是和哥哥一塊來的。宓小栓走到胡艾跟前,拽住了胡艾手中的牛繩。胡艾回過頭來,看到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輕女人,這個女人一副笑盈盈的樣子。胡艾說,大姐,你拽我的牛繩干啥?宓小栓說,這牛我要買了。胡艾張了張口,她想喊一聲哥哥,這時候胡二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宓小栓說,我可以多給你一點錢。胡艾說,這牛不是我的,是我哥哥的,我不能做主賣給你。宓小栓說,你哥這牛是不是讓你來賣的?胡艾說是。宓小栓說,這不就得了,既然是來賣的,賣給誰都是賣。我只要給錢多,就應(yīng)該賣給我。胡艾說,那你給多少錢。宓小栓并不很清楚牛價的行情,她想了想說,我給你1800塊。宓小栓給出的這個價錢讓胡艾嚇了一跳,胡艾聽哥哥說過,這頭牛是從鄰村花1300塊錢買的,這頭牛剛生了一個死牛犢,牛的主人以為有點晦氣,才把牛賣給了胡二,想不到一頭牛就可以賺上500塊錢。胡艾有點不相信這個事實,她說,大姐,來買牛的都是男人家,你能當(dāng)家花這么多錢買牛?宓小栓說,我是看中這頭牛剛生了牛犢,所以才出這么好的價錢。我家也喂一頭牛,十天前生了一個牛犢,老牛得產(chǎn)后風(fēng)死了。我那個牛犢還不會吃草,我總不能看著讓牛犢餓死吧!再說,如果能把牛犢養(yǎng)活,又是1000多塊錢,像你這樣剛生過牛犢的牛不好遇。胡艾開始相信宓小栓的話了。宓小栓又說,只是有一點,你到我家去拿錢吧。胡艾說,你家在哪兒?宓小栓打算先把胡艾誆出交易市場,邊走邊想主意。她支吾了一下說,你只管跟著我走。

        宓小栓牽著牛,胡艾在后邊跟著。宓小栓不斷和胡艾說著話,宓小栓的聲音很低,胡艾聽不清她的話,只得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宓小栓趁著胡艾不注意,悄悄剪斷了手中的牛繩。走了有四五十米的樣子,宓小栓回過頭來,驚嚇地叫了一聲,牛,牛讓人給偷走了。胡艾看到宓小栓的手中只拿有半截繩子,繩上并沒有牽著牛。宓小栓說,大妹子,這可怎么辦?我倆只顧說話,我剛才好像覺得手中的繩子沉了一下,沒有在意,誰知道,牛繩被人割斷,牛給人偷走了。胡艾嚇得哭了起來。宓小栓說,大妹子,你不用哭,這牛是我牽著弄丟的,做人得有良心,這事不怪你,我弄丟了牛,我照樣給你錢。胡艾這才止住哭聲。宓小栓說,我本來是讓你到我家拿錢的,現(xiàn)在我把牛給弄丟了,我要是拿一千多塊錢買個牛繩,我家男人脾氣不好,他會打斷我的腿的。胡艾說,那咋辦呀?宓小栓說,這事不要緊,你和我一塊到我娘家去拿錢吧!我先跟我爹借點錢,等以后再想辦法。只不過我娘家離這兒有點遠(yuǎn),要坐公共汽車才能到。胡艾哭著說,哥哥知道后,會著急的。宓小栓說,大妹子你是沒有出過門吧!正好和我一塊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要不是那該死的偷牛賊———這也是咱姐妹倆有緣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也只得連累你跟我跑一趟了。你放心,路費不讓你拿。宓小栓說著難受起來,她那時是真的難受,她心痛那一頭牛,是她白白地放走了一頭牛。如果有辦法,她寧愿騙走一頭牛,也不愿騙一個年輕姑娘。

        宓小栓把胡艾拐賣后,發(fā)誓再也不干這種事情了。可是她兒子的病還沒有治好。醫(yī)生說,她兒子的豁嘴還需要再做兩次手術(shù)。宓小栓又一次走出家門,去騙那些和她一樣貪占便宜的女人了。

        宓小栓很想對派出所的警察說,我宓小栓生性并不是一個壞人。她是因為沒有辦法才騙人的,后來,她不想騙人了,警察卻到處抓她。她無法在家呆下去,她還要去騙人?,F(xiàn)在,宓小栓兒子的豁子嘴已經(jīng)做了三次手術(shù),她拐騙女人的錢全花在兒子身上了。就是再做三次手術(shù),她的兒子長大后也不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弄不好就會同他爹一樣娶不來老婆。那樣的話,她會對她的兒子說,你這輩子就是單身,也不能像你爹那樣花錢買老婆了。要是天底下沒有男人買老婆,女人就只能拐不能賣了。

        宓小栓還要想下去的時候,已經(jīng)走到玉米地邊了。她站在那里,用力拍了三下巴掌,并沒有見到牛五從玉米地里走出來。她猜想牛五已經(jīng)離開這里走了。她回想著劉小省跳車的地方,是她和牛五把劉小省抬到玉米地的。宓小栓在玉米地邊走了幾個來回,看到離路邊不遠(yuǎn)有幾棵被壓倒的玉米,其中很可能有她踩倒的。宓小栓沒有看到劉小省,她也不知道劉小省的下落。

        宓小栓并不懷疑自己看錯了地方。她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坐了下來。在沒有真正想清楚之前,宓小栓是不會到派出所去的。宓小栓打算坐在這里大哭一場,把她這些年受的委屈哭訴出來。不知為什么,她現(xiàn)在反而哭不出淚來了。

        宓小栓一點也不知道,王成在這時候來到她的身后。王成的手中牽了一頭牛,這是一頭長得很好看的牛,這頭牛使宓小栓想起了胡二和胡艾。要是胡二知道,是她把胡二的妹妹給拐走了,胡二會把她的腿打斷的。

        王成身后的牛叫了一聲,宓小栓這才回過頭來。王成正在看著她,宓小栓突然害怕起來。宓小栓說,你是誰,大清早跑到這里來了?王成說,我倒要問一下你,大清早的,一個女人家為什么跑到這里來哭?宓小栓說,我是趕集的,我看著天還早,就在這里歇歇。王成說,你什么也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派出所到處要抓的人販子宓小栓。我恨死你們這些人販子了,說不定我妹妹就是被人販子給拐走的。昨天,你又拐騙了一個年輕姑娘,這個姑娘跳車了,她摔昏了過去,你見死不救,把一個摔昏的人扔到玉米地里逃走了。我今天不會放過你的,你現(xiàn)在就和我一塊兒到派出所去。

        宓小栓說,你就是不把我送到派出所,我也會自己去的。我早就過夠了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你什么也不要說了,我現(xiàn)在就和你一塊兒去。我想問你,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王成說,那個姑娘現(xiàn)在就住在我家,她的腰被摔斷了。我這是去賣牛,賣了錢給她治病的。

        宓小栓說,你是個好人,你不用和我一塊兒到派出所去了。你還是去賣你的牛吧。你做好事就做到底,不要耽誤了給姑娘治病。

        王成說,我要是不跟著你,說不定你又會跑掉的。

        宓小栓說,你不相信我,你總不能牽著一頭牛找警察吧。你要是牽著牛,警察不會讓你進(jìn)派出所的。

        王成覺得宓小栓說得有理。王成說,那你和我一塊兒去賣牛吧!等我賣了牛,你再和我一塊兒到派出所去。

        宓小栓答應(yīng)下來。王成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害怕宓小栓借機(jī)跑掉,便把牛繩拴在宓小栓的手上。這樣,王成就不光牽著牛,他還牽著宓小栓。

        王成的心情好了起來。他似乎有點好笑,他過去一直牽著牛,現(xiàn)在,他手中的繩子還牽著一個人販子。走了有一里多路,大黃不愿意走了。王成過去牽著大黃時,手中的繩子根本沒有用過力氣,他名義上是牽著牛,其實是牛跟著他走?,F(xiàn)在,他才真正體會到牽牛的滋味。不知為何,大黃像是明白他要把它賣掉,走走停停。大黃停下不走時,王成必須用力拽一下繩子,大黃才會跟著走上一陣子。

        王成牽著宓小栓和大黃,艱難地向前走著,宓小栓一直在和他說話。宓小栓好像在演習(xí)一下她到派出所的供詞。宓小栓說,你這位兄弟真是個好人,好人啥時都有好報應(yīng)。王成既然知道她是宓小栓,她也用不著向王成隱瞞了。這些年,她確實騙了不少的女人,她知道做錯了事。要知道,她也是被人騙過來的。她要不是上當(dāng)受騙,怎么也不會嫁給支天迷。支天迷根本就不算是個男人,除了床上那點事,從支天迷身上一點也找不到男人的味道來。支天迷要是有他這位兄弟這樣好,她也就安心過日子了。支天迷還讓她生下一個豁子嘴的兒子,這都是支天迷的過錯。宓小栓不停地說著,她早就打算向派出所投案自首,等她從監(jiān)獄出來,她再也不會和支天迷過下去了。宓小栓還要說下去,王成突然慘叫起來,因為王成發(fā)現(xiàn)牛繩上的牛不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牛繩斷了,他手中的牛繩拴的牛沒有了,只有宓小栓。

        王成回過頭去,他沒有看到大黃。王成看了看拴著宓小栓的牛繩,繩子是被割斷的。王成一下子明白了,他用力向宓小栓打去,一拳便把宓小栓打倒在地。他撇下宓小栓,把拴著宓小栓的繩子扔了出去。他一邊往回跑一邊喊著大黃。對他來說,大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派出所抓到抓不到宓小拴,對他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宓小栓并沒有急于從地上爬起來,她躺在地上,用手擦著口角的血污,看著王成發(fā)瘋一樣往回跑去。王成一定要找到大黃,要是找不到大黃,他就賣不了錢,賣不了錢,他就無法給劉小省治病。給劉小省治不了病,他今后的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王成跑遠(yuǎn)后,宓小栓從地上爬起來,又抹了一下口角的血污,向著和王成相反的方向走去。宓小栓在這一時刻又改變了主意。往后,她不愿意拐賣女人了,可她也不愿去蹲監(jiān)獄。至于她想干什么,她暫時還沒有想好,有些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好了的。

        作者簡介:

        張運祥,男,20世紀(jì)60年代出生,曾入魯迅文學(xué)院學(xué)習(xí)。已在《解放軍文藝》《北京文學(xué)》《清明》《莽原》《小說月報》等發(fā)表作品,作品多次被報刊轉(zhuǎn)載。

        責(zé)任編輯 張頤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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