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年七十二歲了,他有句話常常掛在嘴邊,就是“人要跟得上時代”(是不是很類似現(xiàn)在的“與時俱進”)。上年紀的人早晨醒得早,“早新聞”他是必看的,中午的“新聞30分”和晚上“新聞聯(lián)播”是他的時段,小孫子看動畫片也只能相讓。父親經常鎖定的是央視奧運頻道,籃球、乒乓球、羽毛球這些他熟悉的項目自然不放過,年輕時沒有嘗試過的運動他也積極了解學習,足球賽他看了很多場,至今也不知道有哪些知名的球隊,也不太懂足球規(guī)則,這讓他有點苦惱。在外地上學的兩個大孫子暑假回來,他親自下廚。吃過這頓豐盛的接風宴后,他就虛心向孫兒們請教,聽大孫子的講解,看大外孫的演示。為了讓外公明白規(guī)則,大外孫就以大沙發(fā)為足球場,用積木塊當隊員來演示,瞧他外公專注的樣子,可不就是一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我們從來沒有聽父親說“老了,不中用”之類的話,不服老、“壯心不已”的精神讓他變得堅強。兩年前,父親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半邊身子間斷性發(fā)顫,發(fā)作起來,坐臥不安,心情極為煩躁,只能用鎮(zhèn)定藥物緩解。父親預感要發(fā)作時就告訴家人,發(fā)病時不要理睬他,因為那時會控制不住地發(fā)無名火。為了不讓家人為他難過,他常常獨自躲進臥室。每當此時,我就會想起上學時父親對我說的話,“你寫作文為什么不寫寫苦瓜呢”,他說苦瓜是只苦自己不苦別人的。
父親退休后,他的樂趣主要在侍弄花草和種菜上。房屋前后兩個大陽臺成了花草的世界,有幾百元的名花,也有從野外挖回的無名小花,無論貴賤,他都精心照看。澆水施肥,松土剪枝;晴天,曬曬太陽,雨天,接點甘霖;喜陰的,放在花架的里層,不怕曬的放在外層,他根據(jù)花草的特征,讓它們各得其所。春有迎春花、牡丹,夏有一串紅、茉莉,秋有萬壽菊、秋葵,冬有君子蘭、臘梅……每種花一般有幾個不同的品種,花事佳期,父親呼朋引伴,召集親友,前來欣賞。牡丹花開,不須千里去洛陽,在家品茗賞花,不失雅士風流;玫瑰香飄,引來年輕人沉醉的目光,豈非賞心樂事。
除了侍弄花草,父親還在城郊拾掇出一塊菜地,每天坐公交車去菜地勞作成了他的必修課,媽媽只好帶上遮陽帽提著水跟在后面。菜地里,父親干的是重活和技術活,媽媽就拔拔草理理菜。有時我去看望他們,遠遠望去,一個站在前面攀藤上架,一個蹲在后面除草理菜,真是一幅“我挑水來你澆園”的田園圖景。偶爾帶回的一兩把小菜當然抵不上車費,但種菜的樂趣豐富了父親的老年生活。父親嘴里總是念叨著土豆苗出來了,蠶豆花香啊,芹菜鮮嫩著呢,菜苔吃不完嘍。電視節(jié)目也多了個必看的,那就是天氣預報。收獲的時令,兒女們嘗了鮮,也讓左鄰右舍享受了綠色食物,鄰居的夸獎和感謝讓父親喜上眉梢,感覺很快樂,種菜的勁頭更足了。
菜園生活,既讓父親自得其樂,又能助人為樂,菜園還成了孫兒們的樂園。菜園勞作竟讓父親減少了發(fā)病的次數(shù),讓思維更活躍,身體更健康。父親說話很幽默,周末兒女陪著玩幾圈麻將,他贏了一把就會說“這是種子錢”,再贏一把就說“這是肥料錢”,依次還有“車錢”“薄膜錢”“架子錢”等等。晚輩們有時說“你是煩人啊”,他會立即回道:“我不是‘凡人’還是神仙啊?”看到孫兒學英語,就說他也會說,我們知道他早年學的是俄語,就詫異,催他說說看。他問我們:“‘電燈’,知道怎么說吧?聽啊——”接著就用極快的速度說:“不拉不亮!”(用方言,為之絕倒!)
父親沒有老年人的暮氣,對生活充滿激情。那年冬天,大雪飄飛,一家人圍火取暖,看電視聊天,他拉起四歲的小外孫說:“走,我們踩雪去!”半個小時后,一老一小哈哈大笑回家,頭上身上全是雪花,鞋子濕透透的,但看他們的表情,開懷極了!這就是我不老的爸爸,整天嘻嘻又哈哈,好像小娃娃。
父親,真希望你永遠不老,健康長壽!要知道,你的快樂就是我們的快樂,你的健康就是我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