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早,母親三十幾歲就守了寡。雖然生下4個兒女,但活下來的就我一個,母子兩人相依為命。我年紀小,干不動農(nóng)活,母親不得不為那些單身男人做雙鞋子,縫件衣裳,請他們幫忙干點農(nóng)活。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的一生是在紡花車前、織布機上以及剪刀和針線中度過的。
上世紀50年代,我在云南邊防部隊工作。當我的第一個兒子出生后,做了祖母的母親,再也在老家呆不住了,千里迢迢,來到離國境線只有10公里的滇南金平小城。那喜悅的心情,就不用說了。我想,母親辛苦一輩子,這陣子隨了軍,陪著孫子玩玩,也該享點清福了。誰知她老人家就是閑不住,不是給孫子做雙小鞋子,就是為孫子做件小衣服。做活時,母親的眼睛非常吃力,仿佛要把對長孫的愛,通過這一針針一線線,密密地縫進去。有次我去昆明開會,在南屏街的一家眼鏡店里,給母親買了副150度的老花鏡,銅鏡架,螞蚱腿,地地道道老樣式。母親戴上老花鏡,做活時,再也不那么吃力了,很是高興。從此,這老花鏡便成了她的寶貝,做活的時候戴著,不做活的時候放在眼鏡盒里,生怕寶貝孫子給她掰壞了。
1960年,我調(diào)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工作。當時規(guī)定家屬不能帶進北京,所以我就把一家人送回山西老家。那時候,云南和內(nèi)地還不通火車,不能帶很多東西,不少東西都丟在云南了,但母親那副老花鏡,卻緊緊地揣在身上。
我們家鄉(xiāng)雖然是革命老區(qū),但卻是個很窮的地方。除了一些讀書人和過去的地主老財之外,人們不論近視、散光、還是老花,從來沒人戴過眼鏡。村里的老人們見母親戴著眼鏡做活,很羨慕:嘴里不停地說:“嘖嘖!你看人家做活都戴著眼鏡,到底出過遠門,去過云南。”那時候村里人說到云南,就如同當今說出過國,到過深圳、香港一樣。
1962年母親去世時,我本來要把她那副心愛的老花眼鏡裝入棺木,可是二叔卻把我叫到一邊,不好意思地說:“你能不能把你媽那副老花鏡給我留下?”我想母親勞累一生,如今已經(jīng)歸西,也該歇歇了,帶著老花鏡也沒有什么用場,就把它留給了二叔。如今,二叔也已去世20多年了,那副銅鏡架螞蚱腿的老花眼鏡還在人世嗎?
(責編:辛婭)
一段刻骨銘心的相親 袁風華
29歲那年,我離婚了。
頃刻之間,成了一個落魄的孤家寡人。我是家里的獨子,當痛苦吞噬我的時候,母親也因此憔悴了許多,蒼老了許多。盡管我極力掩藏著無盡的失落,但還得娶妻結(jié)婚,卻是一個迫在眉睫的現(xiàn)實??粗乙惶焯觳饺氪簖g青年的行列,母親心急如焚。她不再顧及閑言碎語,四處托人,為我的第二次婚姻操辦。想起自己多舛的命運、貧寒的家境,以及剛過。一米六的個頭,我?guī)子麊适畹挠職狻?/p>
終于有人來說媒了。面對一場久盼的相親機會,母親投以極大的重視,定要親自為我“助陣”。我是一個講究面子的人,盡管老大的不情愿,但終究拗不過母親。
那天,天陰沉沉的,偶爾秋風細雨的飄零,給相親籠上了一層不祥的預兆。我和母親提前10分鐘來到一家茶館。我耷拉著頭,怕見熟人。母親則不停地環(huán)視自己的衣著,嘟噥著不能出丑。約定的時間剛過,媒人領著姑娘來了,還有她的父母,陣勢比較龐大。姑娘還算漂亮,比較開朗,長著一雙靈動的眼睛。從內(nèi)心講,我不大喜歡那種個性張揚的女孩,但也似乎沒有更多選擇的余地。
媒人作中介,母親和姑娘的父母開始試探性地“談判”。不知怎的,我不禁想起這些年的曲折和失意,面對年逾花甲、常年多病,可還在為我婚姻大事操心的母親,還有媒人的一片好心,我向姑娘首先表示了好感。對方好像對我的外觀有些失望,又逐步小心翼翼地問詢一些其他方面的問題。母親察覺到了我的惶恐不安,不停地用天氣冷暖、物價漲跌等一些不相關的話題作掩飾。席間,媒人與姑娘上了一趟廁所,回來后,媒人傳達了一層意思:姑娘勉強答應與我交往一段時間。母親的臉上馬上露出驚喜之色。
接下來安排了一桌不算豐盛的午餐。母親高興地吆喝服務員上菜,不大會兒,一切安排妥當。畢竟我算過來人,懂得一些禮節(jié),開始恭恭敬敬斟酒、擺箸。斟好酒剛說了幾句客氣話,突然覺著少了點什么。我下意識地轉(zhuǎn)身一看,母親不見了,以為她去了衛(wèi)生間,也沒多問。輪到姑娘的父親斟酒時,他提出一定得給我母親也斟上一杯,我這才發(fā)現(xiàn)母親還沒回來,出去找了一圈仍不見人影。我急了,趕緊撥打家里的電話,母親沒有手機,只能唯此一試。是父親接的電話,他支吾了一陣,吞吞吐吐地說出了緣由:昨晚我們商量過了,你母親吃飯時面肌痙攣抖動得特別厲害,不能影響你們吃飯的情緒,所以你母親早做準備逃走了!
霎時,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母親啊!兒雖不才,讓你失去了兒媳婦,但“兒不嫌母丑”的道理卻還是明白的呀!想想自己的不幸,拖累得兩位老人晚境如此凄涼,我真是不孝之子啊!大庭廣眾之下,我嚴重失態(tài)了……走的時候,媒人朝我搖搖頭,尷尬地笑了笑。奔跑到家,我趴在床上啜泣不止,母親兩眼噙淚,欲言又止……
一晃,母親馬上就要當奶奶了。每當看到母親幸福地編織著小寶寶的衣服時,我便不由得回想起當年相親的一幕: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老母親,悄然離開飯桌,佝僂著身子,餓著肚子回到家里,翹首期盼兒子滿面春風、帶著笑容歸來的情景。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