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載道文學 性靈文學 比較

摘 要：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作為一對對舉的文學樣式，引起古往今來諸多文人的選擇、爭論、研究。本文意在梳理并比較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共同發(fā)展的歷程，簡述了在此歷程中，兩者的相互關系和相互作用，從而對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進行全面的、辯證的整體性觀照。

在中國文學的歷史星空中，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無疑是其中最為璀璨的兩顆明珠。它們有時相互輝映，有時又互相排斥，既有所分歧，又有所互通，這在中國文學史上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所謂載道文學，即在封建意識的重負下，將個人感情完全束縛在封建意識的框架內，一切感情的存在以是否符合封建禮教為依托的文學形式。與之相對，性靈文學，即完全擺脫封建意識重壓，釋放內心真實情感，追求童心，張揚個性的文學形式。在傳統(tǒng)詩學中，詩緣情和詩言志常常拿來對舉，并時常出現(xiàn)矛盾。而后，這一矛盾逐漸演化為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的矛盾，時至今日，這一矛盾依然會在文壇上唱對臺戲。

一、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的最初形態(tài)：“詩言志”與“詩緣情”

“詩言志”語出《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焙笫廊寮?，從孔子開始就不斷給“詩言志”這個命題注入政治和倫理的意義。簡而言之，“詩言志”說的是表現(xiàn)“德性”，表現(xiàn)“志意”，作者通過“詩”表達道德情懷和政治思想。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絕大多數(shù)作者并非專業(yè)詩人，而是官員或一心博取功名的文人，因此他們更多的是將詩作為表達政治抱負甚至政治見解的一種工具。這也在客觀上成為了“詩言志”乃至后來的載道文學占據正統(tǒng)地位時間悠久的主要原因。

隨著南朝佛教的逐步盛行和推廣，佛經、佛論當中較多頻率地使用了“心性”“神”“靈”等概念，使得人們開始重視主體心靈。而此時，文學也已進入自覺時代，追求文學創(chuàng)作的個性特征、抒情趣味，情感的自然流露，便始為風尚。有了佛教心性學說的前期積淀，性靈文學開始萌發(fā)并較多出現(xiàn)于各類著作當中。陸機《文賦》中“詩緣情而綺靡”命題的提出，成為了性靈文學的濫觴，甚至可以說這一命題對南朝文學的發(fā)展起到了指導性作用。它規(guī)定了詩歌創(chuàng)作應該修飾感情，注重華美，把詩歌中的感情要素放在了較為重要的位置。此后，“性靈”這一觀念被劉勰從詩中移植到了文中，《文心雕龍·原道》中論道：“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痹谶@段話中，劉勰點明了“性靈”的重要性，他認為人是“五行”生成的靈秀，實在是天地的心靈，有了心靈，就有了語言，有了語言，文章就隨著明明白白地出現(xiàn)了。所謂的“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實際是說文章乃是人的心靈的外在物質表現(xiàn)。另外，《文心雕龍·宗經》論六經之文“洞性靈之奧區(qū)，極文章之骨髓者也”，以文之“洞性靈者”為最高典范?！段男牡颀垺で椴伞氛撐馁|關系：“若乃綜述性靈，敷寫器象，鏤心鳥跡之中，織辭魚網之上，其為彪炳，縟彩名矣?！睆闹形覀兛梢钥闯觯瑒③恼J為摹寫性靈的文章自然會有文采，此時的“性靈”不僅外延擴大到“文”中，而且其重要性也引起了更多的關注。隨后，鐘嶸《詩品》在論述到阮籍詠懷詩時說道：“可以陶性靈，發(fā)幽思，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睂嶋H上，鐘嶸所推崇的不僅僅是阮籍詩歌中吟詠性情的特點，而且他更加贊賞詩人“言在耳目之內”的自然真美，可以說“性靈”已被上升到審美的高度。至此，“性靈”這一文學觀念已漸成氣候，初成雛形。

二、載道文學壓制性靈文學，性靈文學在夾縫中生存

從性靈文學萌芽的那天起，即從南朝開始，一直到唐朝、兩宋，及至元朝，甚至明代中葉，這一跨度較為悠長的歷史時期，性靈文學與載道文學一直結伴而行，但載道文學始終占據主導地位，性靈文學被其壓制，于夾縫中求生存。

這是因為儒學正統(tǒng)一直根植于中國古代歷朝的價值系統(tǒng)當中，文壇上所謂“明道”、“貫道”、“宗經”、“征圣”一類的主張層出不窮，周敦頤更是明確地提出了“文以載道”。隨著理學被尊為官學，“文以載道”便成為正統(tǒng)文學的最高指示。因此，性靈文學即使在南朝時期萌發(fā)出來，并展示出一定的生命活力來，但面對著根深蒂固的載道文學，其只能是飽受壓制。如，程頤將追求文章藝術、抒發(fā)自身感情的文章比為“玩文喪志”，認為“作文害道”。窺一斑而見全豹，性靈文學此時注定只能是零星散見于整個文學的長廊之中。

但性靈文學雖然只是零星點綴，夾縫生存，卻一樣是生機盎然。除了前文中所述，性靈的文學觀念出現(xiàn)于南朝各類著作中外，性靈文學的生命在繼承中繼續(xù)往前發(fā)展。

“唐人詩歌理論，有兩條不同的路線：其一重視詩歌的現(xiàn)實內容與社會意義，由陳子昂發(fā)展到白居易、元稹，一直到皮日休；其一比較側重于詩歌藝術，發(fā)揮較多的創(chuàng)見，并且寫成了專著，由皎然的《詩式》，發(fā)展到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雹兖ㄈ缓退究請D無疑是唐朝性靈文學發(fā)展史上標志性的兩位人物。前者在其《詩式》中特別強調最高的藝術標準是“真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顧詞采，而風流自然”，“但見情性，不著文字”，才真是“詩道之極”。更進一步來說，真情性被他認為是取境，立意，甚至成文的基礎。而后者的《二十四詩品》則高度提倡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個性，藝術風格的多樣化以及情景交融?？傊?，這兩部文學批評著作，不僅褒揚和推廣情文并茂，而且就其本身而言，是在有限的篇幅中寄寓著無限的詩情畫意。

如果說皎然和司空圖對于性靈文學的貢獻在于理論導航與建構并初步付諸實踐的話，那么到了宋代的楊萬里，其誠齋體則從形式和內容兩個方面，對于性靈文學的實踐發(fā)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從形式上講，誠齋體講究活法，用自然活潑的口語寫詩，平易淺近、明白曉暢。就內容而言，善于表現(xiàn)人物的情態(tài)特征和稍縱即逝的生活場景。誠齋體形式和內容上的特點，也與當時的小品文相互借鑒，相互影響。如柳宗元的情景交融，充滿情趣的山水游記便是鮮活的一例。

綜上，從南朝一直到兩宋，抒發(fā)情性的作品在數(shù)量上存在一定規(guī)模，在質量上也時時有精品出現(xiàn)，但毫無疑問，這些性情文學與載道文學相比，無論是規(guī)模還是質量都存在較大差距，封建衛(wèi)道士們也時時刻刻在抵制排斥著性靈文學。及至元代，高壓的民族壓迫政策使得文人們喘不過氣來，性靈文學的發(fā)展在此時步履維艱。而到了明代初期，程朱理學被大力提倡，八股文取士制度廣為推行，并專從四書五經命題，且只能依朱注解釋，因此此時的性靈文學在與載道文學結伴而行的路程中更加步履蹣跚，飽受壓制了。

三、性靈文學影響日增，與載道文學并駕齊驅

到了明代中葉時，性靈文學被載道文學壓制的歷史已經成為了過去。隨著資本主義萌芽出現(xiàn)，商品經濟的發(fā)展以及日益活躍，人們的思想觀念也有了較大的轉變，追求個性的解放帶來了啟蒙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而與此同時，封建思想的網羅也開始松動。王守仁繼承并發(fā)展了陸象山的心學，完成了主觀唯心主義的哲學體系，以此對抗官方的程朱理學。這些經濟、政治、思想、文化方面的演變，在文學范圍內便形成了區(qū)別于以往的意識傾向和文學潮流，簡言之，此時性靈文學已經和載道文學平起平坐了。這一時間段雖然不長，但在文學史上卻是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之間關系的拐點，值得重視。

具體而言，前七子的代表人物李夢陽提倡格調上的復古，強調“流動情思”“情以發(fā)之”的情感論，在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上推崇民間真情流露、天然活潑的歌謠?？岛Ｖ鲝堃蚯槊?，緣感自鳴，這比李夢陽的格調說又更進一步突出了情感的作用。及至后七子的代表人物之一王世貞則更深一步，在提倡格調，崇尚古雅的基礎上，明確地倡導性靈。陳書錄教授曾將王世貞列為“由格調轉向性靈的一個典型”②，同時也是“晚明公安派性靈說的先驅之一”③。王世貞不僅是性靈文學史上劃時代的人物，而且其對整個文學創(chuàng)作中藝術形式的重視與探究，也是此階段文人中較為突出的。

章培恒先生對于這一時期文學特點曾有以下精辟立論：“既否定文學是‘載道’或‘政教’的工具，那么就必須對文學的性質重新作出界說；而把文學作為人的內在需求，便成為明中期許多作家的出發(fā)點?！雹苡纱宋覀兛梢钥闯雒髦腥~這一歷史時期，確實是性靈文學大發(fā)展，大繁榮的重要儲備期。此時性靈文學已經在封建思想禁錮的夾縫中跳躍出來，不再受載道文學的羈絆和壓制，而是與載道文學并駕齊驅了。但傳統(tǒng)的儒家之道不可能一夜之間煙消云散。性靈文學在與載道文學并駕齊驅的過程中，也不可能處處張揚，其必然要有所收斂。例如，這個階段文壇上的一面旗幟——歸有光，便是典型。歸有光雖對宋代理學沒有太大的興趣，但他依然信奉和主張傳統(tǒng)的儒家之道，在此前提和基礎上，他才強調文學的抒情作用。《項脊軒志》從本質上來說，依然是具有唐宋古文傳統(tǒng)的一篇載道古文。只是此文發(fā)展了唐宋以來的古文傳統(tǒng)，把生活瑣事引到作品中來，即事抒情，以情動人。與此同時，唐宋派的王慎中、茅坤等人，也是在古文中重視擺脫束縛，著重于自然情感的真實流露。

所以從歸有光等人載道的古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至情”、“性靈”已經深入骨髓，但依然沒有大開大合，縱橫馳騁。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并駕齊驅中，有所收斂的依舊是性靈文學。

四、性靈文學大放光芒，載道文學星光暗淡

經過明代中葉深厚的積淀，晚明時期性靈文學的高峰形成了。在與載道文學長期博弈之后，性靈文學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首先，公安三袁的“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在文壇上名聲大震，也最為突出。受前輩徐渭的“雅不與時調合”，湯顯祖的“至情論”，李贄的“童心說”影響，公安三袁講究詩文的任性而發(fā)，注重真情實感自然流露，強調自然的韻趣，而公安派所謂的“性靈”和李贄所說的“童心”一樣，都包含了人們追求物質利益的意愿和喜怒哀樂之情。在創(chuàng)作中，袁宏道等人運用清新潔凈的筆調，坦率地表達了自己對現(xiàn)實生活的熱愛與追求并鼓勵別人無拘無束地享受生活的歡樂，體現(xiàn)了自身獨特的個性。這點，在之前封建正統(tǒng)思想占主流的文壇上還不多見。因為載道文學的情感抒發(fā)，要求不超越“禮”的范圍，而公安派所倡導的情感、欲望、生活卻遠超越了種種禮教道德的束縛，把性靈文學推向了一個高峰。

與此同時，竟陵派的鐘惺、譚元春對于此時性靈文學高峰的形成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竟陵派的性靈理論有異于公安派，兩派可以說是互相補充，共同把性靈文學在理論層面和創(chuàng)作實踐層面加以深化，及至大成。竟陵派一方面對公安派“獨抒性靈”加以繼承，另一方面在繼承中也有所創(chuàng)新和修正補充，其提倡作者要表現(xiàn)自身的“幽情單緒”，這無疑更加重視主體的能動作用，但難免會陷入自閉的主觀世界當中，帶上了唯心主義的烙印。

如果說明末是性靈文學前所未有的高峰，那么當時光飛馳至清代，此時性靈文學的巔峰出現(xiàn)了。清中葉時期的袁枚、沈復和李漁，分別是性靈文學中詩、文、曲的三座巔峰，也是集大成者。

由于受楊萬里和袁宏道的影響較深，袁枚論詩倡導“性靈說”，主張詩寫“性情”。作為當時的詩壇盟主，袁枚以“性靈說”來對抗當時盛行一時的乾嘉考據之風。這就標志著性靈文學已經不受任何羈絆，自由發(fā)展了。作為此時性靈文學的主將，袁枚對性靈文學貢獻巨大。他從詩人創(chuàng)作的主觀條件，詩歌表現(xiàn)的內容和藝術形式以及詩歌的美感功能等幾方面建構了性靈文學的美學體系。具體而言，第一，他明確且全面地提出詩人創(chuàng)作的主觀條件必須具備真情、個性和詩才。其次，他認為真情才是詩歌表現(xiàn)的主要內容。在情詩缺乏的年代，袁枚對情詩的倡導，無疑具有開天辟地之功。難怪朱自清先生在《詩言志辨》中說：“‘詩緣情’那傳統(tǒng)直到這時代才算真正抬起了頭。”第三，袁枚強調詩歌創(chuàng)作的獨創(chuàng)性，要善于捕捉靈感，從而描繪出生動、靈活、新穎的藝術形象來。

作為此時詩壇上性靈文學副將的趙翼，論詩的主張基本與袁枚相似，他們兩人共同建構了以性靈為中心的詩學體系，形成了較為完備和成熟的性靈說。

如果說朱自清先生對于袁枚開辟并倡導情詩的貢獻是出于褒獎的話，那么沈復對于整個文壇的貢獻則比袁枚又進了一大步。在禮教束縛的年代，男女感情不敢過多涉及，即使描寫也需較為含蓄和委婉地加以表達。而沈復的自轉體小說《浮生六記》直率而又真實地描寫了夫妻間的關系和家庭的瑣事?！伴|房記樂”和“閑情記趣”當中，更是不加掩飾和裝點地把自我的感情世界呈現(xiàn)在了讀者眼前。真摯的情感，深遠的情思，細婉的情趣不僅沁人心脾，更能打動人心，讓人回味無窮。這部具有獨創(chuàng)意義的自傳體小說，不僅使得沈復步入性靈文學的高級殿堂，也成為了性靈文學發(fā)展史上極其重要的一環(huán)。《浮生六記》是去假道學，得真性情的自傳體散文的開山鼻祖，后世的性情散文受其影響的不在少數(shù)。

沈復的創(chuàng)作，追溯根源，其實受到了同時期的另一位巨匠——李漁的影響。有著不同于一般正統(tǒng)文人的生活的李漁，從性格上講，雖有孤傲狂放的一面，但畢竟是性情中人。因此在他的戲曲理論與實踐創(chuàng)作中，提倡語言的潔凈與機趣，不能墨守成規(guī)。無論是內容上的“脫窠臼”、“立主腦”，還是形式上的“密針線”、“減頭緒”都是他戲曲理論的創(chuàng)新。理論創(chuàng)新實為個人性情不受壓制的體現(xiàn)，而在《閑情偶寄》中聲容、居室、飲食、器玩等方面的描述更是李漁性情、才情的全方位展示。這些內容不僅表現(xiàn)了滿足人生快樂，滿足情欲要求的愿望，而且更是洋溢著真實的世俗生活的氣息。其實，李漁這樣的文學觀以及創(chuàng)作實踐都緣自其主觀唯心主義的哲學觀，即對“吾心”的推崇。他在《閑情偶寄·頤養(yǎng)部》中說道：“樂不在外而在心，心以為樂則是境皆樂，心以為苦則無境不苦?！币虼怂讶说淖匀槐拘囊暈閭€人對待世間萬物的唯一和最高標準。這樣的哲學觀點便奠定了李漁性靈文學思想的哲學基礎。

至此，崇尚主觀心靈的性靈文學分別由袁枚、沈復、李漁在詩、小說、戲曲三個領域推向巔峰，不受載道文學的任何羈絆了。而此時的載道文學，我們只能從一些歷史演義、英雄傳奇、俠義公案小說中看到些許宣揚忠君愛國等政治教化的影子。

五、文學觀念變革中的性靈文學與載道文學

從晚清開始，中國文學開始進入現(xiàn)代化進程。五四運動大旗一揮，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民主與科學的精神。在這樣的精神指引下，一大批作家賦予了性靈文學新的內涵，也客觀上宣告了載道文學的死亡。林語堂、郁達夫、周作人、俞平伯、朱自清、沈從文、冰心等人都對新時期性靈文學的發(fā)展做出了較大的貢獻。另外諸多文學團體對性靈文學的發(fā)展也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如創(chuàng)造社、湖畔詩社、語絲派、彌灑社等。

限于篇幅，本文不可能一一贅述以上的作家與文學團體。但在五四運動以及新文化運動指引下的這些作家和文學團體，都有一些相同的共性。首先，在民主與科學的旗幟下，他們必然會批判封建正統(tǒng)文學，反對封建正統(tǒng)文學，從文學內容到文學觀念再到審美要求，從文學語言到文體形式再到價值取向，進行了全面的鼎新革故，提倡新鮮立誠、平易抒情的寫實文學。其次，在五四文學革命精神的感召下，他們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始終貫徹了現(xiàn)代“人”的觀念，不斷尋求個性解放，抒發(fā)主觀情懷，表現(xiàn)自我內心的情緒、感受、心境、心態(tài)等。再次，在西方近代文藝思潮的影響下，他們注重“美”的塑造和抒發(fā)，用舒展的筆調，深情款款地謳歌純美的愛情、友情、親情等人間情感，從而自然天真地流露出人性的美與善，給人清新的美感享受。當然，五四時期對性靈文學的傳承，有對傳統(tǒng)性靈的呼應，也有對外來思想（如基督教、博愛等）的接受，內容比較龐雜。但探究其作品內核，龐雜的內容背后有一條主線將這些作家串連了起來。無論是魯迅抒發(fā)內心感受的散文詩《野草》，還是回憶性散文集《朝花夕拾》；無論是郁達夫的浪漫抒情派小說，還是冰心“愛的哲學”的問題小說；無論是郭沫若的新詩集《女神》，還是徐志摩、聞一多為首的新月派詩歌……文本的精神內核均指向了“人”與“美”。這里，值得強調一下的是朱自清先生。其《詩言志辨》功力深厚，對“詩言志”、“詩教”、“比興”、“正變”四個方面做出了精微的考察，理清了它們的來龍去脈，糾正了謬說。在對中國傳統(tǒng)古典文學研究較深的基礎上，他創(chuàng)造了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新的散文體制和風格?！氨秤扒鼗淳G，荷塘月色明”簡潔地概括了朱自清先生美文的典范之作，同時這些名作之中，也生動抒寫了他的稟性、氣質、靈感、情思、嗜好、習慣、修養(yǎng)、人生哲學和人生經歷，活脫地再現(xiàn)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個性生命。因此，我們不僅可以看到朱自清先生與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聯(lián)系，更可以看到他對舊有散文陳式的背離和“意在表現(xiàn)自己”的踐行。

綜上，新的時代賦予了此時的性靈文學具有時代特征的新內涵。直至今日，這樣的性靈文學都沒有退出歷史舞臺，繼續(xù)散發(fā)著獨特的光芒。

六、結語

最后，筆者對于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還有兩點拙見：一、世人在區(qū)分性靈與載道文學時，不必陷入二分法之中，因為性靈與載道也有共同、包容、交匯的地方，如《文心雕龍》既有開篇的“原道”“宗經”“征圣”，也有后來的“神思”“風骨”“情采”，劉勰在用儒家經典規(guī)范文學理論的同時，自己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儒家主外，佛教義理主內。再如，載道本身也包含了文人個體對功名的期許，這種期許本身也是心靈自覺的追求。二、世人應辯證看待載道文學與性靈文學的優(yōu)劣，性靈文學的發(fā)展猶如長江黃河奔騰不息。在性靈文學的系列鏈上，每一環(huán)節(jié)都不是前一環(huán)的重復。因為人的心靈世界廣袤如藍天，遼闊如大海，生生不息，豐富多彩。抒發(fā)內心的性情，弘揚真、善、美的情感是毋庸置疑的，但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看，一味地強調心性，會很容易陷入唯心主義當中去。作為讀者來講，還是應加以辯證看待和全面評價性靈文學。而載道文學在發(fā)揮政治、教化作用時，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同樣，載道文學中也不乏弘揚真、善、美的情感之作，如韓愈的《祭十二郎》便是典范，因此我們不能把載道文學片面地理解為教條死板的假道學。

（責任編輯：古衛(wèi)紅）

作者簡介：丁昊，揚州大學文學院2006級碩士研究生。

① 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一卷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1月版，第136頁。

②③ 陳書錄語，見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11月第6期。

④ 章培恒，駱玉明主編：《中國文學史·下卷》，復旦大學出版社，第2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