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滴滴答答的液體,慢慢滲入我的體內(nèi),我就多了一份對幸福和安康的期待。
我希望那些疼痛能遠我而去,讓我看見花開的嫣紅、葉動的墨綠,讓我體味藍天的圣潔、白云的飄逸。讓一切能動的再動起來,輕盈、溫婉,或激昂、顛簸;讓生命的節(jié)奏快起來,飛翔,或者重塑。
可是,周同的白色讓我窒息。窗外車流嘈雜,就在這樣干燥、乏味的七月,我卻如此安靜,仿佛身體一點一點被抽空。
思想離頭顱遠去,血液離骨骼遠去。
我希望這不是終點。也許,我的體內(nèi)除了疼痛,還有種叫“孤獨”的東西。
我一直是自己的遠方,也一直無力抵達。
無 助
看到過一只小鳥,它的眼里滿是疲憊和無助,但它那么安靜,安靜得幾近死亡。
一個即將消逝的生命,是如此讓人絕望。仿佛大地上一個小小的感嘆號,順著時間的墻壁慢慢地倒下去。我突然想流淚了。
生命在我們的眼中總是那么嬌嫩、脆弱。
原來我們一直在重復這樣或那樣的悲劇,它們也許就在自己身邊。
原來我們一直親眼看著這樣或那樣的悲劇發(fā)生。自己卻無能為力。
孤 獨
我的父親是位孤獨的老人,曾在村外的破土窯里度過了濕漉漉的一夜。不知他當時心里想些什么,要用那樣的方式去掩飾,或者拒絕。
我一直懼怕“殘酷”這個詞,可我一直都在經(jīng)歷,或者銘刻。
其實父親的孤獨也是生活的孤獨,是整個村莊的孤獨,破舊,古老,封閉;也是炊炯的孤獨,稀疏,滄桑,悲壯。他用別的方式延續(xù)了它,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就有種恐懼感。而更多的時候,就是因為懼怕,我才不敢提及一件事,以及與此事有關的某個人。
而我,也因此延續(xù)了另一種孤獨。這種孤獨是屬于我的,也將陪伴我一生。或許依舊會延續(xù)下去,會被我身后的某個人或事牽動著。,
父親已經(jīng)去了有五年了,這些年當中,他孤獨的氣息還在。有時候去他的墳邊坐坐,很想陪他說說話,撫一撫他墳頭的草,摸一摸那些沉默了五年多的土。我就能感覺到這種獨特的氣息。
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和他是相同的。
夜 晚
已經(jīng)習慣了夜的靜謐,一切都是那么安詳、和順。午夜十二點一過,小城已經(jīng)很安靜了,像個沉睡中的嬰兒。四樓窗口的燈光,就顯得更加孤立無助,但它像釘子一樣插入黑暗的腹地,這個時候,我窗前的西大街。安靜得有些可怕。路燈早已暗了下來,惟有四樓窗口的這片燈光,還在孤獨地燃燒,孤獨地生銹,甚至敗去。
一直喜歡夜晚給人的安定、淡泊。在經(jīng)歷了白天的許多事之后,惟有黑夜,能讓人這么靜下來,無所求,無所失。這低低彌漫下來的黑,它應該是母性的,極有包容性的,它能用它的胸襟包容一切的幸與不幸。
我也在想,黑夜把我包圍的同時,我卻讓它變得支離破碎。我和我的燈光一起,一直是伸向它的尖銳的一塊鐵。
讓我守著的燈光,永遠和我站在一起,因此,我感謝這片寂靜之后的喧囂。
而我的親人們早已睡去。他們均勻的呼吸在午夜慢慢散開來,他們是暗夜里的另一種美。
因此。我珍愛他們。
安 靜
喜歡安靜,似乎已經(jīng)很久了。
喜歡安靜,就像喜歡黑夜一樣,喜歡時光在蕭瑟的燈影下悄悄流淌。這本來也是很奢侈的想法,它將意外著獨一、自我,甚至拒絕和抑制。
還記得1998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在天水濱河東路的河堤上,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路邊的行人和車輛,一切都是陌生的。籍河里也沒有水,它的干涸是安靜的,小草的陰綠也是安靜的,直至每一粒塵埃、夕陽也都是安靜的。那是一種難得的寬闊和龐大,我在其中,細小無聲。
后來回到家鄉(xiāng)的小城,也是一個人在傍晚時走過西河橋,它的橋墩已有些破舊,灰暗的石塊已沒有了曾經(jīng)的棱角。橋下的牛谷河散發(fā)著腐朽和蒼老的氣息,岸邊是平坦卻貧瘠的沙土地,和新被割過的麥茬。這樣的搭配似乎沒有合理性,更沒有和諧可言,然而,我卻從中體會到了安靜。那樣一個黃昏的小城,空氣輕輕流動,晚霞慢慢褪去,鳥兒回歸家園。這也是生活的另一種姿態(tài)。
之后在一個西的小鎮(zhèn)上,我一待就是七年。曾經(jīng)湛藍的胡麻、低矮的民房、回族姑娘漂亮的絲帕,還有校園里人跡散去的深夜,我找到了這輩子讓我難忘的安寧。那些日子,連月光都是純凈的、清澈的。淡到透明。
那些記憶里的感覺至今都是逼真而親切的。那是我一生中珍貴的財富。
安靜,曾經(jīng)離我那么近。
流 逝
多少年了,我一直用自己渺小的滄桑、悲傷、悸動和憫懷,關注過低矮地生活著的草葉、盲目求存的牛羊、滿于現(xiàn)狀的親人、孤獨而絕望的自己,我一直這么微小地,看每一朵花開花謝,河流逐漸干涸,偌大的天空,空曠得只剩下藍,且只有藍……
多少年了,我一直在儲藏露水和干糧,離開那個叫“陸義村”的地方,離開低低的門楣和舊宅,像大雪一樣零落在路上。多少年了,我總是這么卑微地活著。比小草更低,更像一株植物;比灰暗更加灰暗,更像一聲聲無家可歸的方言,只能在無人的曠野盤旋、盤旋……
是啊,多少年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成長、衰老,只不過是很平常的事,就像從門里到門外,從花期到果實,再接著脫落。開始愛著別人,或者被愛,幸福曾像另一株植物,光照是一半,呵護是一半。
多少年都這么過來了,天依舊是空曠的,偶爾有云,就有了沉重感。有了堆積和破綻。大地依舊屬于泥土,風雨無阻。樓前的桃花開了又謝,山后的燕雀離了又回。
多少年都這么過來了,幸福簡單而忙碌。
黑
我沒有太多的傷口,但依然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就像把黑夜披在身上。
有時感覺累了,心底的激情慢慢消退,才可以換件深的咖啡色,便有說不出的憂郁和無助,那種感覺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輕易更改。
有時候朋友會說,換件別的顏色吧,比如紅色或黃色,甚至綠的也好,讓人有絕路逢生的幻想和欲望。那時候。我會感到時光的蒼涼,以至它背后無法愈合的一些往事、舊疾,許多過往的東西像影片中的慢鏡頭,清晰而舒緩。就像那些華麗的愛情、絢麗的煙花,在我們還沒來得及細心呵護的時候,它已經(jīng)謝了。那些藏在斑斕的顏色背后的,永遠都不是我要的結(jié)果。盡管我也可以穿上耀眼的紅色,一個人走在西大街,像一聲無處安身的嘆息。
一個女人的蒼老是從她失去了期待以后發(fā)生的。這話依舊讓我若有所思。
創(chuàng)作手記
2007年7月中旬。我去了天水的張家川,一個很有地域特色的回族自治縣。在蔥郁的關山腳下,我看到了美麗的回族姐妹和她們頭上飛揚的絲帕,聽到了豪放悠揚的張家川花兒。美麗的關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回到家里。我卻一個字也
寫不出來,心底總有些什么仿佛在涌動,但我找不到合適的文字來承載它們,我在語言面前有了前所未有的空洞和迷茫,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8月初,那幾天自己卻突然病了,在內(nèi)色的病床上,我不時地抬頭、低頭,看著那些均勻而純粹的藥水慢慢滴下來,滲入我的體內(nèi),我仿佛聽到它們滴滴答答的聲音在敲打著我身體的每一處。就在那時候,我感到一個被壓抑的靈魂,突然有了濕潤的出口,那些黑暗前的悵然也已散去,我想我該說點什么了,關于生命,關于愛和消逝。
總有一些讓我們感動的東西,它們也許一直就在我們左右,靜靜地呼吸,靜靜地來去,像偶爾吹來的風,像雨,月光一片一片,荷葉田田,我喜歡這樣的安靜,時光一直在黯淡地流散??傆行┪覀兯荒艹惺艿臇|西,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愫在心底迂回,像親人老去、故土疏離,遠方像一口蒼茫的大鐘,在某一個暗夜里四散開來。我們都如此的小小到渺無。
也許,我們都需要這樣深情的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