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網(wǎng),除了捕魚,還具有怎樣的力量?
往往都是這樣:它的網(wǎng)子還沒有在陽光下碰響,村里的男女老少便蜂擁而至。這種城里人無法想象的號召力,令那些剛攏過來的女人笑罵不停,并且對著搬網(wǎng)的漢子指指點點。
一張網(wǎng),在漢子們的拉扯中層層展開。
他們做著各種各樣的鬼臉,搖搖晃晃,池水淹到腰際,怪動作層出不窮。漢子們嫻熟地舞弄網(wǎng)把。網(wǎng)和魚之間,距離正逐漸縮小、縮小。那些魚,開始感知人們對它們的親近,不停地躍出水面,去逗引那些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少年的那一陣陣的驚嘆和歡呼……
一張網(wǎng),具有這樣一種力量:讓一尾尾魚在陽光中優(yōu)美地舞蹈、躍動,而且此起彼伏!那些閃亮的反光,令人兩目生輝,所有的目光被拴在一起。
笑聲蕩漾開去,直至淹沒整個村子。
一張網(wǎng),在漢子們的于中漸次收攏。
躍動的魚。那些亮麗的靈感以及我筆尖下被魚和風(fēng)碰撞的詩句,全都被他們緊緊網(wǎng)住!
那一刻,我更深刻地認(rèn)識到,一張網(wǎng),還具有另一種力量:在你遠(yuǎn)離鄉(xiāng)情時網(wǎng)住你整整一生的情思!
木犁
想起一柄木犁,就會想起一部機器。
父親牽回一頭黃牛那一刻,一部機器同時駛進村莊。它威風(fēng)凜凜地在稻田中來去自如。
父親不敢相信,一柄木犁一連八天竟比不上一部機器轟隆一陣。他抽起他心愛的水煙筒,咕嚕咕嚕的,里面藏著許多心事。
在那段肥了黃牛的日子,父親的木犁一直倚在墻邊,平靜、安詳。它曾被父親擦拭得干干凈凈。但屋旁比歲月還要豐茂的野草,最終掩蓋了它深入大地的鋒利。
機器鬧得正歡的村莊,父親站在堆滿谷子的谷倉前,滿懷喜悅,卻又帶著憂思。稻田中的機器,它炫耀般噴出一陣陣黑煙!
父親沉默,然后擦亮草叢中的那一柄木犁。
后來,舊屋邊倚著的一柄木犁像一部久遠(yuǎn)而古老的書,我在城里一次又一次地把它翻閱,總有一種常讀常新的感覺。
木釘子
一根木釘子,腳拇趾般大小的木釘子,釘在老屋大房子的側(cè)墻上,一直釘在那兒。
木釘子上總是掛著十幾件衣衫——母親的、父親的、祖母的、大哥的、大姐的、我的——全家人的,都掛在那兒。
后來別人往城里跑,我往城里跑,木釘子也跟著往城里跑!
我跑著,喘著粗氣不停地跑著,忽然就看見到處都是木釘子啦!
整座城市,到處都掛著、飄動著那些我熟悉的打著補丁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