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子女理應孝順,這點我明白,從小到大是家里供著上完大學,可是大學畢業(yè),我的噩夢就來了。
我家里四口人,爸媽,還有一弟弟。爸媽在嘉興,都是電力系統(tǒng)的,兩個人月收入在一萬元左右。
我剛畢業(yè)的時候,一個月工資一千五,爸媽規(guī)定,畢業(yè)以后,我一個月必須給家里一千元。剛開始,我每月只給家里八百,自己留七百,公司里管吃,但不管住,我租的是三百元一個月的房子,里面除了一張床什么也沒有,在潮熱的浙江,夏天很難受。
后來工資漲了,每月能拿到手里的大概有六千,家里知道后,規(guī)定我每月給家里五千……
有一回,我需要花錢,想問家里要錢,他們一分也不給,媽媽說:“我養(yǎng)你這么大,算還債,你一女孩子花什么錢?”
隔三差五的,媽媽要買東西,弟弟要買東西,爸爸要買東西,都伸手問我要錢……工作四年,我一分銀行存款都沒有。
我跟家人商量,說,一個月給家里一千五行不行?他們回答說:不行。
我說我總得給自己留點。媽媽說,你上學的時候,三百元一個月,你不是照樣活得很好?你要給自己留什么?你以后嫁個人,讓男人養(yǎng)你不就行了?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供你上了大學,你理應給家里錢。
六千一個月,在一般人眼里算是比較不錯的收入了,但在這個高消費的城市里,我活得真的不如意,不敢買漂亮衣服,也不敢去跟朋友聚會,朋友結(jié)婚什么的,都是硬擠下來給的禮金,現(xiàn)在在朋友眼中,我都怪怪的了,慢慢的,我內(nèi)心開始有些自卑了。
活得壓抑,我現(xiàn)在很害怕接到父母的電話,一來電話就問我有沒有發(fā)工資,有沒有發(fā)獎金;弟弟隔三差五地讓我給他交手機費,我上大學的時候,一個月三百,弟弟現(xiàn)在還在上高中,生活費一個月一千元,家里還給他買了一萬多元的筆記本電腦,和一個N93的手機,我到現(xiàn)在還是用一個幾百元的手機。
原本可親的家人,現(xiàn)在讓我感到有些厭惡,我該怎么辦?
繼續(xù)給家里五千,那我壓力太大了;不給,他們就會狠狠地罵我不孝,他們還隔三差五地問我有沒有找男朋友,囑咐我,要找的話,一定要找有錢的。
我內(nèi)心真的很恐慌,無處去說……
我現(xiàn)在害怕回家,這兩年過年都沒回去,留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待著,一個人,買一堆泡面。
他們也不在乎我回不回家,只在乎我年底的獎金。年底的獎金,我只給他們一半,謊稱我只發(fā)了這點??恐甑椎莫劷?,我給自己買些東西……
有人可能懷疑我在說謊,父母這么過分,硬著心腸拒絕不就得了?其實我媽媽對我也是很好的,這也是她每天拿來教育我的教條,在我小時她吃了不少苦,所以我現(xiàn)在犯神經(jīng)地認為回報她多少都不過分。
但我真的要崩潰了:一邊是覺得她吃苦了,我要回報她,一邊是我真的很辛苦,不堪重負。兩種思想在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
我決定改變這種現(xiàn)狀。
早上九點多,我向單位請了半個小時的假,去銀行給他們打了兩千。然后發(fā)短信給我媽媽,說我這個月只能給你們打兩千……
短信發(fā)好沒多久,媽媽電話就來了:你留那么多錢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不管家里人了嗎?
我掛電話。
九點四十分,電話,我未接;
四十五分,電話,我未接;
十點,電話,我未接。
接著是弟弟的短信,說:媽媽說你沒打錢給她,你快給她打錢!
十點到十一點,共有八個未接電話……
打得我手機有幾個客戶電話都打不進來,搞得我早上精神很緊張,我怕聽到手機鈴聲……
十一點半的時候,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我以為是客戶,就接了,一頓劈頭蓋臉的罵……我繼續(xù)掛斷。
電話還是不停地在響……
情緒不好,經(jīng)理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說沒事,就硬著頭皮工作……
我想請假,但單位請一天假,按規(guī)定要扣一百五十元,只能硬撐著。
外貿(mào)這行業(yè)很難弄,客戶就是上帝,一天找不到人,可能就會失去一個單子、一個機會?;旧衔抑芰剂粼诠纠锛影?,周末休息一天,一個人待在小屋子里,哪兒都不去。平時,只有發(fā)奮工作我才不會去想家里的事情。
現(xiàn)在精神很緊張……我給媽媽發(fā)了短信,我說你這樣我無法工作。
她讓弟弟給我回短信:你不把錢給我,你要給誰?你自己留那么多錢干什么?
我說我急著要用錢。他們又問:你要用什么錢?
我說我要買衣服,買書,還參加了培訓班。
他們說:你光著身子了嗎?你讀了那么多年的書還沒讀夠嗎?
我很心寒。
他們一直打,我一直未接。
直到中午我覺得這樣不行,就給他們回了一個短信過去:我現(xiàn)在沒錢,真的沒有,不信你來看好了。
弟弟回短信,說周末來寧波。
我說你來好了,不過我沒錢招待你。
來就來吧,讓他看看我住的地方。
自己口袋里終于留住了點錢,我振奮了很多,什么事都不用摳著了……周六周日要去鄉(xiāng)下工廠出差,沒空見弟弟。
然后媽媽來電話說,一定要把弟弟安排好!
我說我沒空,我要賺錢啊,我忙啊。
我媽又說,那你再打三千塊來。
我啪地關(guān)了電話。
早上我打了個電話給爸爸,畢竟爸爸好說話。我跟爸爸說:這么多年,我把百分之九十全給家里人了,難道你們現(xiàn)在為了一個月少點錢要把我逼死嗎?
爸爸說:你也知道你媽媽的脾氣,怕你亂花錢。
我說:為什么你們能給弟弟買那么多東西,我有什么了?
爸爸說:那全是你媽媽買的,你弟弟讀書辛苦,該要的。
我說:難道我不辛苦?!
爸爸說:你那么高的工資……
我說:你和媽媽的收入是一萬多,再加上我的五千,我自己只留一千,吃喝拉撒全在這上面,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關(guān)心過我?
爸爸說:你不是活得挺好嗎?沒病沒災的。
我說:萬一我生病了呢,誰來關(guān)心我,哪來錢給醫(yī)藥費,現(xiàn)在我不年輕了,我以后怎么辦?
爸爸說:你遲早要嫁人。
我說:我嫁不出去了呢?
爸爸就沒說話,媽媽把電話奪過去了。
我就掛了電話。
后來,收到短信:媽媽讓你三千先欠著,你有了再寄回家。
我吐血,無法想象這是來自媽媽的信息。
我呆呆地坐在小床上,望著天花板,滿眼是淚,我真不明白,我和家人怎么一步步走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