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蘇適合慵懶的下午茶。一半芝士一半蛋糕,咖啡和酒一層層壘出的奇香,令人微醺。這樣貴氣的甜品,其實出身寒微。二戰(zhàn)后的意大利,經濟不景氣,材料不足心思補足,聰明的主婦用隔夜面包加上咖啡和淡芝士,做成了提拉米蘇。
日本料理中的飯團,常常被狂啖了一番生魚片之后的食客叫來獵奇,而戰(zhàn)后蕭條的日本,一小團白飯裹上一粒酸梅,就是一個成年人的一餐。類似泡飯的“雜炊”,也是當年清苦的見證。
咸、霉、臭的名菜,不習慣的人恐怕要掩鼻而過,好這一口的人熱乎乎臭烘烘送進嘴里,卻幾乎熱淚盈眶。有人考證說,當年他們的祖先,貧窮、流離,腌得死咸變質的東西不僅下飯,而且可以常年帶著。天長日久,腐臭變成了鄉(xiāng)愁里的異香。
食物的演變就像某些人的際遇。名人們坐在嘉賓席上,微笑地向人說起彼時他們曾是快遞員、洗盤工,擺過地攤、做過卡拉OK的女招待。是因為功成名就了吧,才能用一種平靜甚至是愉快的口氣談起舊日的辛酸,表示他們并未忘本。
今時今日,“雜炊”已經用高湯作底,加了鮮菇、牛肉,儼然地身嬌肉貴起來,正像提拉米蘇用上了極好的咖啡和酒來確保裊裊的余香。美味得到升華,寒酸的典故不但不是妨礙,反而加了溫馨的印象分。
含著一塊玉降生,多么乏味。而浸過苦水之后的矜貴,才刺激、鮮活、有故事。關鍵是漂亮地翻身,飛上枝頭,才有資格和興致閑話當年。記憶自動濾去了酸苦,只留無限溫存。
(選自《新民晚報》2007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