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挺住

沙漠子

我選擇了這樣的日子

選擇了挺住

我指著天空中飄飛的羽毛

大聲告訴你們：

這些是我的手指，

這是我的腿，

這些是我田野上的莊稼

這是我家園的瓦礫：

它們碎裂、零亂。

殘敗稀落像經(jīng)歷霜降的

腐朽的植物：它們是

被拋棄的一堆垃圾。

我歌唱著的生活

潔白寧靜而又恬淡

沒有離恨也沒有災難

生活中的歌唱卻暗示

另一種傾向:

從廣播里發(fā)出警報

到開始，從開始到結(jié)束

只有幾秒鐘

整個大西南，甚至都來不及轉(zhuǎn)過身去

比時間更快的是另一個時間

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

是一瞬間，時間的一個規(guī)定長度

它像劃空而去的閃電，它的后面

緊跟著風暴

記憶中的金屬碎片飛進

花園廣場。在那里開放

一些人的一條腿，和

另一些人的另一條腿

還沒有脫下紳士的黑靴

直接就踩進了公墓。

而人民是無辜的

勞動者的帆布手套，現(xiàn)在

冰冷，空虛

彈奏愛情的那只手呢

不倦工作的那只手呢

左手謳歌生活，右手

又打擊生活的那只手呢

手呢手呢

它已蕩然無存：

呈現(xiàn)在面前的帆布手套

它的正面或反面

包括它的內(nèi)部：空空蕩蕩

每一根手指，現(xiàn)在

你能在黑色的琴鍵上找到：

一首白色葬禮進行曲

正等待死亡的灰色手指

去彈響它

天空遼遠且燦爛：

形狀各異的肢體

在塵埃中漫舞形成花朵

花朵，一朵又一朵。

它們直接升空。景狀

接近一次公開的預演

真實的演出更輝煌

那些花朵，它們的

容貌和色彩，以及名字

早已消逝。它們飛遠了

翅膀掠過空懸著的長椅

刨木花的香味

緊緊纏繞。握住花朵的手

已經(jīng)枯萎。脆弱的冰冷

使它顯得陌生又遙遠，記住。

記?。洪L椅和花朵的手，親密糾纏

宛若想象中一段戀情

陰冷的日子風從空洞的世界開始

襲擊：輕拂的窗簾

昏黃發(fā)亮的鎢絲。泥石流

甚至滯塞了整個汶川

垂亡的生命在悲戚中呼號，逃生的胳膊

在死亡的陷阱里掙扎。企圖探及

我的生活。呵，他現(xiàn)在多么遙遠

他現(xiàn)在多么近似：

他的胳膊，如果要打碎我的平靜

非常簡明：展開。擋住我的驚魂和茫然

而且我無法制止他，因為，伸展的胳膊

他直接就擊腫了我曾經(jīng)安逸的臉

記得那個孩子，瘦削的肩膀上扛著告示：

“請帶我去災區(qū)”

請相信。這不是苦難的哀告。涕淚齊下。

這是生命與生命的拯救

90后或者更小，孩子

你去尋找罹難的親人，或許

去廢墟中品嘗初戀的苦澀和甜蜜

呵，不！我親愛的孩子

你的血脈與父老鄉(xiāng)親相通

整個大中華與你同飲一江水

人民遭受磨難

家園喪失了

工廠和田野變成了焦土

學校埋葬在廢墟下

而人民的根深埋的土中

他的肋間，現(xiàn)在被敲進

強大的一根鐵釘

人民的憤怒來自根部

他們的希望也來自根部

子弟兵和志愿者們

奮勇爭先。還有2008的圣火：

圣火為汶川默哀

圣火向汶川致敬

抗震救災的口號，回旋在空中

眾志成城 我們?nèi)f眾一心

共和國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

隆隆的步伐踏上了道路

鋼鐵的隊伍

從水路、陸路、空路齊頭并進

幸福的黃手帕和崇高的綠絲帶

交織，飄揚在城市上空

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現(xiàn)在我選擇這樣的日子

選擇了挺住

我抽回我的手：

我在編織燦爛的花環(huán)

她是一朵花，十朵花，一萬朵花，千萬朵花

她經(jīng)歷過一次大戰(zhàn)，二次大戰(zhàn)

她從1976年的唐山走來

穿越了新奧爾良颶風

踏著印尼的恐怖海嘯

她說，風雨過后是彩虹

這是一座紀念碑

她叫黃玫瑰或者郁金香

她站立在廣場

人民就高昂起他們不屈的頭顱

無論是汶川還是祖國的大江南北

花開的地方就有人民的新家園

2008年5月1９日哀悼日

救救孩子！

張羊羊

原來美麗的大地是會生氣的

原來溫暖的家是會倒的

原來太陽公公也會流淚的

原來親愛的爸爸媽媽不是能永遠在一起的……

從北緯31度東經(jīng)103度這片土地上爬起來的孩子

在血色里過早知道了太多的“原來”

我的目光無力穿越時空觸摸那份悲愴

在這樣一個清晨突然起身靜靜地落淚

我看見一只稚嫩的胳膊伸在廢墟之外

他（她）心系藍天卻葬身黑暗找不到一顆星星

他（她）還沒明白什么叫命運

一只螞蟻已馱走了他（她）悲慘的童年

沒有了春天，沒有了彩虹

一只只花書包沒有了主人

一個個沒有了媽媽的孩子

和一個個沒有了孩子的媽媽

一個個沒有過上第一個生日的孩子

在我三十歲生日微弱的燭光里

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不想虛偽地說愿意用生命換取一個孩子的復活

但如果我的雙手能托起所有的不幸

我愿意受難于地平線下獨自微笑

可這只是瓦礫堆前一個脆弱的假設——

所以我想大聲喊出來：

救救孩子！

此時此刻

這是一個未成年父親的最高夢想

我像每一個體內(nèi)洶涌的中國公民一樣

在共和國的另一個角落以淚洗面

并用這沉甸甸的漢字擦響雷聲：

救救孩子！救救那些孩子！

那 只 手（外一首）

——廢墟里一名死難學生的手里緊緊攥著一支筆

綠島

忽略倒塌的房屋

忽略扭曲的道路河流和大山

忽略掙扎忽略恐慌

忽略無聲的慟哭和吶喊

在一座座山體滑坡彌漫的煙塵里

我看到那只手

那只緊緊攥著一支筆的手

在一片廢墟里歌唱

是在歌唱

那是一只受傷的稚鳥

羽毛一般待飛的筆

歌唱藍天白天和陽光

那是一朵摧殘的花蕾

花梗一般鮮活的筆

歌唱著對生活的憧憬和期盼

那是一顆停止跳動的心啊

脈管一般搏動的筆

歌唱著對生命的依托和眷戀

我可以暫時忽略

所有慘不忍睹的一幅幅畫面

唯獨那只手

那只緊緊攥著一支筆的手

緊緊擠壓著我的心

鋼針一般尖銳的筆

刺在我的心臟

這一瞬間

汶川我遙遠而陌生的村莊

一瞬間

被殘忍地扭曲撕裂掩埋

道路扭曲河流扭曲天空扭曲

撕裂的大地貪婪而猙獰

幾萬人的生命被掩埋

這一瞬間

遙遠而陌生的村莊

如此親近

如此哀痛地痙攣我的靈魂

流不出的眼淚喊不出的悲傷

如斷臂殘腿

如血肉模糊的傷口

沉默敲響我的骨頭

敲打著我抽搐的心臟

也是一瞬間

汶川崇山峻嶺的五月

開滿杜鵑

綻放中國綻放整個世界的親情

所有的苦難凝聚成愛的呼喚

凝聚成絕望中的希望

我手捧著流淚的燭火

我感到歌唱的燭光

輝映出比太陽更燦爛的光芒

這一瞬間

注定成為我一生的疼痛

一生的感動

我們永遠是大中華的娃

馬士勇

聽老師說您的歷史很長

聽爸爸說您的國土很大

翻過很多山以后有廣闊的平原

順著這條江而下有雄偉的大壩

我們和老師一起自豪

我們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國家

我們和媽媽一起感嘆

我們是大山深處小小村落的娃

我們的學校在山坡坡上

我們的家鄉(xiāng)美得像童話

我們升起的紅旗沒有一點塵埃

我們上課時也說著遠方的北京話

我們昏暗的教室有點歪歪扭扭

我們上學的山路有點坑坑洼洼

可我們牢牢地記住老師和媽媽的話

讀書識字將來可以走天下

我們曾向校長保證

考上大學報效我們的國家

我們曾在課間相約

教師節(jié)要為老師去采一捧鮮艷的花

我們曾向媽媽許諾

等我長大了帶她去看三峽

我們曾和同學約定

下個周末我們一起到山頂去畫畫

失約了，校長！失約了，老師！

無法履行諾言了雖然我們好想長大

再見了，爸爸！再見了，媽媽！

養(yǎng)育的恩情原諒我們無法報答

再見了，北京！再見了，中國！

聽說您的廣場很大我們來生再去聯(lián)歡

聽說您的長城很美我們來世再去攀爬

放心吧，老師！放心吧，媽媽！

我們還像幼兒園那樣小手攙著小手

行進在遠足的路上我們不會害怕

再見了，祖國！再見了，華夏！

我們輕盈的靈魂在陽光下曼舞

不管飄到哪里我們永遠是大中華的娃

我們列隊走入星光間的黑暗

（一首來自天堂的歌）

張白

星光啊，是這么近

這么多，這么閃亮

是地球上巨大的轟響

把我們送入冰冷的天堂

我們不哭

我們不怕

與活著的時候一樣

我們手拉手，輕輕歌唱

我們來自中國四川的地震

你們來自緬甸的颶風

那些黑孩子

來自非洲大陸的饑荒

那些染著硝煙的中東伙伴

他們的家鄉(xiāng)已淪為戰(zhàn)場

我們是地球上一群

最苦難的孩子

是死亡

帶我們相聚在冰冷的天堂

星光啊，是這么近

這么多，這么閃亮

多么懷念那些活著的日子

多么懷念曾經(jīng)有過的

人世的愛、溫暖和夢想

我們是一群天堂的孩子

我們怎會遮擋閃亮的星光

手拉手，輕輕歌唱

我們列隊走入星光間的黑暗

去尋找傳說中沉睡的上蒼

祈求他

讓地震停止，讓颶風平息

讓戰(zhàn)場恢復為家鄉(xiāng)

讓萬物生長，讓大地安詳

活著的人們啊

請?zhí)ь^仰望星光間的黑暗

那不是烏有，不是虛空

上面寫滿我們臨走前的期望

祝?；钪娜藗?/p>

從此彼此關懷、幸福安康

2008年5月19日哀悼日凌晨2點

感動書（組詩）

胡正勇

譚老師的姿勢

5月12日，東汽中學頃刻倒塌

來不及疏散學生

譚老師，您義無返顧張開雙臂

將四名學生緊緊地護在身下

您死了，四個學生安然無恙……

５月13日，學校臨時停尸場上

您的妻子仔細擦拭著您的遺體

她含淚拭去您臉上的每一粒沙塵

她把您蓬亂的頭發(fā)

梳成您生前習慣的發(fā)型……

5月18日，我在央視看見您的女兒

譚君子，一個美麗的北大女生

她忍著痛追憶父親的時候

她含笑著說要好好活下去的時候

她的堅強，她的鎮(zhèn)定和微笑

讓我潸然淚下……

讓我們銘記譚千秋老師的姿勢

讓我們祝福譚千秋老師一路走好

我相信天堂有您

一定會有瑯瑯的讀書聲

若干年后，如果我能升入天堂

我一定要做您的學生

母親的短信

“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

一定要記住我愛你?！?/p>

十九個漢字三個標點符號

每一個漢字都是那么的深情

每一個標點都是那么的沉重

這是一位北川母親在手機上寫下的遺書

她雙膝跪地，上身向前匍匐

雙手扶地支撐著身體

她用頭和身軀頂著塌陷下來的廢墟

保護了自己僅有三四個月大的孩子

她上了天堂，孩子毫發(fā)未傷

孩子被救的那一天

是母親節(jié)過后的第二天

廢墟下的歌聲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誰能想到，這是一位

被壓在廢墟下小女孩的歌唱

兩天兩夜她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她叫小思雨，還在幼兒園

誰能想到她的雙腳已受重傷

下半身沾滿鮮血還在深情歌唱

救援隊發(fā)現(xiàn)她時

她說：“叔叔，我不怕，你們不要擔心?！?/p>

小女孩說：“我唱歌就不會覺得痛！”

來吧，汶川人民，四川人民，中國人民

讓我們一起跟著小思雨歌唱

因為“唱歌就不會覺得痛！”

抓住叔叔的手

鄒曉慧

有一種瞬間叫震憾

一個余震再接著一百個余震

當我為自己寫詩感到迷惑時

一個叫汶川的小男孩

爬在緊壓的廢墟下

抓住我寫詩的手

孩子，別怕

去天堂的路太黑

你別走，叔叔看見你緊拽的手

看見你的雙眸與悲傷

以及你那沒有讀完的課本

孩子別怕，你千萬別撒手

即使你的右手已經(jīng)骨折

你還得抬起左手

拽緊回家的路

沉重，一直沉重著

沉痛，一直沉痛著

泣血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寫詩的叔叔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詩歌

比形容詞更痛

比你的面色更蒼白

有一種瞬間

叫改變。從今天開始

叔叔不再做詩人

改做揪心呼喊的義工

把怕黑的你從天堂找回來

瞬間

戴曉權(quán)

之一：握手

2008年四川大地震災區(qū)，

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顫抖的大地為之動容，

整個世界也感受到這不凡的偉力。

一雙堅強的手，

我們的總理總書記；

一雙溫暖的手，

人民的公仆和子弟。

挽起來高山也要低頭，

挽起來狂風也會無語，

挽起了中國人的自信，

挽起了老百姓的希冀。

這一次握手，

鋼鐵般的記憶；

這一次握手，

同命運的呼吸；

這一刻誰都能讀懂，

十三億人將怎樣凝聚。

之二：敬禮

奇跡般地從死神手里掙脫，

稚氣的眼神在陽光下閃爍。

他還是應該淘氣的年齡，

弄不懂大地為什么突然沉沒。

當震塌的樓宇將他掩埋，

恐懼中才有了一個念頭——誰能救我！

壓著的是大山，

他實在太渺小、太單薄。

他也許想起了哈里波特，

爸爸媽媽會用魔法將黑暗沖破。

可是一天一天，

只有孤零零的惶惑。

奇跡真的出現(xiàn)了，

穿著迷彩服的手在拼命搜索。

那是解放軍叔叔來啦，

他又重新?lián)碛辛斯饷鞯纳睢?/p>

最快的反應該是什么？

孩子立刻舉手敬禮，用軍人的直覺。

無言的感激，

濃縮了一幅生命的凱歌。

之三：跪下

不是乞求、不是屈辱，

他跪下是一座永恒的雕塑。

剛從廢墟中抱出一個孩子，

立刻返身還要去救助。

坍塌的屋宇又要坍塌，

無助地生命又會無助。

怎能忘孩子渴求的眼神，

拯救的對話豈能結(jié)束。

沖過去，他被死死阻擋，

難道就這樣無情地停止了腳步。

軍人雙膝撲地跪下，

哽咽中似在哭述：

讓我再救一回……

聽，沖鋒號又響徹在川西山谷。

五月:一個疼痛或虛構(gòu)的詞

顧小英

我習慣把它當作一個詞

比如：愛情，溫暖，春天，陽光

或者冰冷和憂傷

五月，一個米粒樣的詞

緊緊粘了我一身

我輕輕地拍打，想要拍打出韻腳

拍打出它全部的疼痛，它隱忍的傷

故鄉(xiāng)離得多么遙遠

成長的小孩，口哨吹得忽忽響

天空甩甩頭，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讓我抒情，不如讓我選擇靜默

讓我無聲地悼念和回憶

讓我哭泣，像魚一樣沉落海底

為那些孩子，那些凋零的花

那些呼喊，那些哀傷的眼睛

遠山的遠，青草的綠

天空很藍，湖水在漫溢

你盈盈的眼波汪過來

五月啊，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己

五月，一個疼痛或虛構(gòu)的詞

讓我的目光越過半頁洞開的窗

讓我用鮮花蘸著淚水寫詩

用絕望的聲音唱出心底的希望

人類高遠的明天從天而瀉

五月的汽笛鳴響（外一首）

陳敏

我是如此地恐懼笛聲

五月的汽笛鳴響

這，注定是個被淋濕的結(jié)局

不是雨季的雨呵

是天在哭泣

大地殷紅的欲望

在燈紅酒綠的欄桿上行走

你是星星

是雨幕里飄揚的旗幟

是旗幟上黯然神傷的精靈

五月的汽笛鳴響

它穿透了蒼翠的青松

藹藹的云山

它穿透了心靈

與生命得失的霧墻

三分之一個世紀的傷疤

延續(xù)著天崩地裂時的

悲愴哀悼你

與我，與他（她）

相思

握著那只手

你丟失了視線

將無奈的憂愁與悲愴

扔進廢墟里的陰暗

一萬萬個遺憾

在看見光明的時候

你用瓦礫割斷血脈

茂盛的邛崍山花

開放在五月殘缺的親情上

痛如扶搖直上的相思

蔓延

2008.5.19哀悼日

新兵·少女

——獻給在汶川抗震救災中的中國軍人

馮光輝

軍人的頭顱，與躍出地平線的太陽

是一樣的溫暖一樣的希望

忽一日，汶川的地下魔鬼猛然竄出

撕裂了書聲瑯瑯

撕裂了新娘的嫁妝

撕裂了臨近端陽的清香

撕裂了所有汶川人美好的歌唱

詩意的汶川剎時跌到落日垂哀

幸福的人們剎時成為

發(fā)生在紅五月里悲痛欲絕的辭章

軍人，是中國道路的站牌

軍隊，是中國列車的起點

八百、八千、八萬的軍人

以血肉之軀，向著汶川向著災民的呼救地

前進。前進去搭起生命的走廊

一場暴雨來臨。一場泥石流也隨時來臨

山下已成廢墟的小鎮(zhèn)，如考卷

考驗著軍人的意志

考驗著軍隊的戰(zhàn)斗力

同樣也考驗著一位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

在與時間作殊死較量

新兵發(fā)現(xiàn)折斷的水泥梁下一位呼救的少女

春柳不能在此折斷成為新兵的一生創(chuàng)傷

新兵用鋼釬撬動那根無情的大梁

新兵看到少女身邊的書包和她驚恐的眼睛

如同看見長著白色羽翼的天使

既然是天使天使就不能有驚恐

要讓天使的羽毛

依然潔白依然松柔依然有著青春的光芒

沒有光芒的就是比新兵頭顱更高的

黑暗和暴雨的張狂

新兵感到每一滴雨水流經(jīng)身上

都如流過他的心房

像一粒巨大的種子慨然浸泡水中

那粒粒雨珠，再從大地回射蒼穹

固定成滿天星斗

新兵的身軀已經(jīng)是喜馬拉雅的標高

似乎新兵從地底策馬而出

在給中國的每一個八十年代出生的人

做著示范

新兵如千江萬河的發(fā)源地，汩汩地

迸射力量

新兵從腹腔發(fā)出的嘶鳴已被雷電所替代

突然的站起，嵌死了死亡的咽喉

那廢墟，已堆疊成一座翡翠的基座

烘托出一幕撼天動地的篇章

一陣陣大雨，如一群群奸燹

沒有顛躓的——是新兵的信念

沒有坍塌的——是少女的目光

一天的淼茫

無與倫比的孕育了一位嶄新的軍人

蒼穹之下，古謠古歌古樸渾穆

鑄入的五千年青銅光芒

籠罩在恢恢天穹下緊握鐵釬的新兵身上

新兵在撬動大梁

新兵在撬動死亡

新兵在撬動少女生機勃勃的青春向往

新兵的責任就是這個不畏艱險的動作

黝黑的皮膚使新兵爽然飄灑

粗礪的大雨讓新兵的胸脯攬?zhí)煜铝髟?/p>

呈現(xiàn)一代國色的形象

新兵是新一代軍人的肖像是祖國的肖像

軍人的情書與軍人的命令

都寫著大愛

新兵知道，

這種大愛源于母親的乳汁

新兵知道，

掙扎的少女如同唐詩里滾出的一顆古菂

新兵更知道，

這顆古菂發(fā)芽長大后就是母親

就有乳汁如汗漫長河的蕩漾

新兵的目光如出山陽光

似乎是騎上天龍之脊

沖馳在雨中的廢墟

剎那間的永恒，凝固在亞西亞的骨髓

在中國血液里定居。新兵

不會將活生生的少女遺棄在廢墟中

突然的又一次地動

要將少女吞進瓦礫

新兵的血液有烽火的搖曳

腳下一千塊一萬塊的斷磚

化成虬勁根須急促使新兵生長

——有廢墟的地方必有一座青銅雕像

從嘉峪關的垛口可以看見

新兵擁有祁連山血汗馬雄烈長嘯的豪放

從山海關的垛口可以看見

新兵擁有太平洋大海萬古海潮的駭奔

從天安門城樓上可以看見

這個新兵，擁有一個光輝的名字在鏗鏘作響——

解

放

軍

解放軍，就是踏在廢墟上建立軍旗的

任何一個軍人

兩條渾圓的臂膀，在胸前一交叉

就成為百姓的搖籃家鄉(xiāng)盡可安寧寬敞

新兵終于撬開猙獰的大梁

托起少女驟然屹立

屹立成激跳生命與光榮的絕響

即使有閃電的刀刃

也無法劈開新兵與少女的相連

疲憊的新兵托起少女柔綿的軀體

新兵看見了少女白皙的雙腿

新兵看見了少女剛剛隆起的胸脯

新兵看見了少女清秀的臉龐

自從離開母親的懷抱

新兵第一次看見女性的美麗

新兵雙臂的擁托

是從母親那里學會的

是從班長那里學會的

是從唐詩那里學會的

是從我們這個騰飛的時代學會的

少女擁有的天生麗質(zhì)

新兵擁有的神圣責任

使廢墟上閃現(xiàn)肉體凡胎的美麗光芒

新兵猶如托起一個汶川圓月的重量

因為新兵的家鄉(xiāng)也有同樣美麗的戀人

新兵與少女猶如共和國群山中的一雙彩蝶

飛舞在高高的山崗

這是永不解體的太陽月亮啊

是中國現(xiàn)代典籍中剛剛完成的輝煌

新兵從廢墟上走下來如同下哨的軍人

這是少年向男人的行進

這是男人向軍人的行進

這是軍人向崇高的行進

共和國賦予的戎裝

覆蓋著一塊剔透無暇的明亮的漢白玉

少女柔軟清婉的肢體

是圓舞曲的肢體是花蕊的肢體是豐腴奶汁的肢體

重傷的少女緊貼著新兵的身體

生怕再離開。她知道

凡在軍人的懷里躺過的女人

是世界上最懂事最溫柔的女人

新兵不容少女的身體再有一點點傷痕

新兵要將少女完整的交給她的父母

即使不完整，也要給她的父母

交上一名中國軍人的完整心臟

廢墟已若新兵的腳蹬

一匹古銅色的駿驥，從天外飄來

新兵托著大地之心

矢志不渝交付著愛

新兵與少女，似乎追馳在茫茫天庭去看太陽

那輪東方的太陽啊，已在蒼穹化成青銅水

澆鑄出中國軍人的箴言

力透蒼石

這遠遠不是新兵家鄉(xiāng)青瓦重疊的花墻

這是留存中國一座至美的雕像

軍人與國家是并肩前行的

少女與和平是并肩前行的

新兵的嘴唇上已有馬鬃般的胡須

新兵說，少女的酒窩應該填滿甜蜜的芳香

新兵說，少女的眼睛應該有邛崍山圓月的明亮

新兵說，少女的長發(fā)應該有輕柔舒卷的愛戀

新兵說，少女的胸脯應該有旭日出海的曙光

新兵將少女交給她父母，說——

我還要到廢墟上

2008．5．14夜急草懶猴窩

2008．5．16凌晨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