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fēng)很涼爽,躁動了一天的城市,似乎也溫柔下來了。
王老六和莊碾子從工地上下來,迎著小風(fēng)閑逛。不知不覺,就轉(zhuǎn)到了一家劇院前,海報上寫著“舞蹈專場晚會,大牌明星獻藝”、“高雅的藝術(shù)享受,豪華的視覺盛宴”之類的廣告語,上面還登著女明星的大幅照片,身上的布沒幾片,勾魂。王老六和莊碾子咽了口唾沫,把眼珠從海報上摳下來,進了附近一個小飯館,一人要了一大碗蒜面條,很務(wù)實地打發(fā)起肚子來。
篤篤篤,高跟鞋敲得優(yōu)雅,兩個時髦女郎翩然而至,身上的香水味極濃,把王老六和莊碾子撩得鼻孔癢癢。女郎坐在他們的斜對面,要了兩個小菜、一個燒烤,喝起了可樂。王老六和莊碾子偷眼瞧著,眼饞,嘴饞,終于惹得女郎不高興,使勁剜他們一眼,兩瓣小嘴一碰,飛出兩個字:“討厭!”把菜丟在桌上,買單走人。王老六和莊碾子自覺沒趣,也悻悻地站起來。就在此時,莊碾子眼一亮,拉了王老六一把,拿下巴指了指女郎剛坐的桌子下。王老六一看,眼也亮了:地上有兩張晚會票!
王老六彎下腰,麻利地?fù)炝?。走出飯館一瞧,巧了,正是今晚舞蹈晚會的票。莊碾子又瞧瞧劇院前的海報,朝王老六狡黠地一笑:“咱也去高雅一回?”王老六把兩個拳頭一碰:“嘿嘿,高雅一回!”
來到劇院門口,驗票的人伸手?jǐn)r住了他們:“干什么的?”王老六納悶了,把票遞過去:“看……看跳舞呀?!彬炂闭咦屑?xì)看了看票,又盯著他們,上上下下,看得他們心里發(fā)毛。末了,才不大情愿地放了行。
票是四排,位置非常好,人基本上都坐齊了。沒怎么費勁,王老六和莊碾子就看到了空著的兩個座位,一對,正是他們的號。王老六頭前開道,靠邊的女士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說:“你認(rèn)準(zhǔn)是這排嗎?這可是貴賓席。”王老六搔著頭,壯著膽說:“是,給您添麻煩了?!迸空酒饋?,躲在一邊,讓他們進去。這下倒好,他們一路綠燈,每人都起立后仰,讓他們?nèi)缏钠酱ā?/p>
晚會開始了。舞臺上彩燈明火,帶香的煙霧裊裊升起,泡泡機吹出了滿臺七彩的泡泡,晃得王老六和莊碾子好一陣揉眼睛。舞蹈一個接一個,一會兒芭蕾,一會兒拉丁,一會兒倫巴,一會兒踢踏舞……女明星的身子可真白,除了不能露的,其它地方全露了,直把王老六和莊碾子看得難為情起來,不時低頭躲開,片刻,又禁不住誘惑抬起頭來,兩張黑臉燙得跟火烤了一般。
這時,他們聽到后面有人竊竊私語,好像在議論他們兩個。王老六不由得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后面有一溜桌子,上面鋪著紅色的絨布,擺放著飲料。桌子后坐著一排氣宇軒昂的人,其中一個正看著他。王老六覺得這人面熟,就拿胳膊肘碰了碰莊碾子。莊碾子一看,吐了下舌頭,俯在王老六耳邊說:“乖乖,這人不是市長嗎?我在電視上見過。”王老六也想起來了,一點沒錯,是市長!沒想到今天跟大人物坐這么近。
“兩位兄弟,你們是……”正尋思著,市長跟他們說話了。王老六沒想到市長會和他們說話,會叫他們“兄弟”。他緊張得不得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俺……俺是打工的?!笔虚L和藹地笑著,點點頭說:“好,好,看節(jié)目吧?!?/p>
晚會結(jié)束,市長和其他領(lǐng)導(dǎo)們走上臺去。市長拿起話筒,激動地說:“這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演出。尤其值得肯定的是,主辦單位把為我們城市建設(shè)默默奉獻的農(nóng)民工兄弟也請到了現(xiàn)場,這種關(guān)愛弱勢群體,關(guān)注進城務(wù)工者的精神值得提倡!”臺上臺下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王老六和莊碾子也跟著拍手,他們吃不準(zhǔn),劇場里是否還有別的民工,而他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被“請”來的!
正要往外走,主持人突然嗓音洪亮地喊:“兩位農(nóng)民工兄弟,請你們到舞臺上來?!蓖趵狭颓f碾子對視一眼,又瞧瞧劇場四周,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對著他們。他們手足無措,這時,一個小青年貓腰跑過來,沖他們招手。王老六和莊碾子這才忐忑不安地上了臺。
市長親切地握著他們的手,說:“你們辛苦了!我們美麗的城市流淌著你們的汗水,請允許我代表全市人民向你們致敬,真誠地對你們說一聲:謝謝!”說完,深鞠一躬,王老六和莊碾子也手忙腳亂地彎下腰。劇場里再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真像做了一場夢!王老六和莊碾子走下臺時,腦子里還暈乎乎的。剛到門口,有人忽然攔住了他們,一瞧:天,竟是小飯館里那兩個時髦女郎!
王老六和莊碾子立刻心中發(fā)虛,不敢正眼看女郎。不料女郎伸出手來,把他們?nèi)铝?。女郎笑靨如花,甜甜地說:“兩位大哥,很高興認(rèn)識你們。我們是報社的記者,反映民情民聲是我們的職責(zé),可我們在生活中卻離你們那么遠(yuǎn)……其實,你們用心血和汗水澆灌出的城市,才是真正的高雅藝術(shù)啊!今晚由于巧合讓你們坐在了我們的位置上,這是我們的榮幸,謝謝你們!”
女郎大方地和他們握了手?;氐焦さ?,王老六和莊碾子誰都不想睡,久久站著,不時把手放在鼻子上,一縷溫暖的香味絲絲縷縷地滲入五臟六腑。突然,兩人的眼里都有了淚。此刻,他們第一次覺得自己和腳下這片土地貼得這樣近,這樣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