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四奶奶家有個很大的院子,圍墻很高,挨著墻栽有上百株夾竹桃樹。夾竹桃開花了,粉紅粉紅的,開過墻頭,向人們一次次招搖著美麗的姿色。行人路過墻外,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匆忙的腳步,抬頭仰望墻上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的夾竹桃花,說這圍墻真美麗,不知里面住著什么樣的美人,是否也像夾竹桃花一樣漂亮。
其實,四奶奶并不漂亮,自打嫁給四爺以來就算不得美麗。然而,她特別愛美,常常對著大鏡子涂脂抹粉,化妝得就像新娘一樣。她不僅愛打扮,還特別喜歡出外旅游,欣賞外面的世界,比如去登名山訪古寺,或者到繁華的大都市開開眼界。她始終認(rèn)為遠(yuǎn)方的世界很美很美,精彩無比。
為了四奶奶的愛美,四爺沒少花錢。怎樣才能像小孩拴住風(fēng)箏一樣不讓四奶奶的心飛走呢?四爺絞盡腦汁,想不出好法子。后來,他在院墻根一帶栽滿了夾竹桃樹。每年春末到秋深,夾竹桃花時斷時續(xù)地開放,就像打爆竹一樣無休無止,也不知開過多少次花,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停歇過。
四奶奶年輕時,常鬧著要去遠(yuǎn)方旅游觀光,四爺便說,你還年輕,機會多著呢。四奶奶急了,四爺便開導(dǎo)說,再等幾天,你看夾竹桃花開得多好看啊,等花開完了,我們就出去旅游??墒菉A竹桃花從春天開起,一直開到冬天來到,其間花開花落,停停歇歇,斷斷續(xù)續(xù),也不知花開幾度了,給人的感覺是似乎每天都有花朵在開。而等花全開完了,也就快過年了。四爺便勸四奶奶索性等過完年后再出外旅游。四奶奶沒法,也只好耐心等著。
新一年的春天終于來臨了,四奶奶早早提出去旅游的要求。四爺便說,春天雨水多,出外容易感冒生病。四奶奶想想也是。過了些日子,天氣好了,她又提出要求。四爺便說,夾竹桃花開了,多好看啊!你沒看到嗎?等夾竹桃花開完了,我們一定出去旅游。
日子一年年過去了,夾竹桃花每年都很霸道,不知疲倦地開著,把大半年的日子開得滿滿實實。不,何止大半年,簡直把四奶奶大半生的日子開得滿滿實實。四奶奶外出遠(yuǎn)行的心愿也就一直不能了卻。
后來,四奶奶老了,老眼昏花,腳力也不行了??墒?,她每年仍鬧著要出遠(yuǎn)門,看看遠(yuǎn)方的世界。四爺還是那句老話,等夾竹桃花開完了,你再去,我不阻攔。四奶奶便喃喃地說,夾竹桃花何時才能開完???四爺說,別急,你都等了大半輩子了,再耐心一點,過不了幾天,夾竹桃花就會開完。到時,你的愿望就能實現(xiàn)了。
再后來,四奶奶病了,病倒在床上,大半年也起不了床。她仍嘮叨著要去遠(yuǎn)方旅游,看看遠(yuǎn)方的世界。四爺安慰說,你好好養(yǎng)病,等病好了,我還要帶你去天涯海角看盡人間美景呢。四奶奶便凄然地笑了,說我的病會好嗎?
四奶奶的病還真的沒見好,她苦撐了幾個月,便過世了。據(jù)說,她臨終前再三叮囑家人,要把院子里的夾竹桃樹全部砍掉。
可是,四爺及家人不舍得砍,誰舍得破壞這美麗的圍墻呢。
多年以后,那圍墻還保存完好,那些夾竹桃也還健在,仍無休無止地開著鮮艷的花朵。當(dāng)行人路過圍墻外,抬頭看見那一朵朵開過墻頭的夾竹桃花時,總情不自禁地贊嘆道,好美的院墻喲,真不知里面住著什么樣的美人,她是否也像這夾竹桃花一樣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