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亡靈即位
白了白了
雪壟白了,馬克白了
曉青也白了
我們?nèi)及琢?/p>
雪壟來時好像一直在下雪
地上都下白了。馬克一直矗立
在另一塊雪地里,執(zhí)拗地矚望著逃亡的天空
曉青則呆在一家糟糕的面粉車間
三年來,我們的天空一直在下雪
你們都驚詫地看著我
我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你們
彼此認(rèn)真地察看著。目光沉寂。無言
在偶爾之間,我也見出你們目光中
一晃而過的英俊
可是,接著目光搖動,飄起了鵝毛大雪。
不,不只是你們
在這殘酷的年齡里
我們的目光中都在飄著這種鵝毛大雪
你們依舊看著我
我依舊看著你們
我們彼此的目光漸漸陌生起來
后來,你們的目光越過我
望著我的后面,我的后面沒有什么
我的后面溫度正在一年比一年降低
寒冷已經(jīng)逼近了牙關(guān)。
我們終于有點像亡靈即位
那天,我們都沒有喝什么酒
可是,在我們的眼中分明都有了
一種很深的醉意
你讓我醉,再醉……
今夜,我在你的火鍋里沸騰?
那早已擺放的一只空碗和一雙筷子
讓我像一個亡靈即位
兄弟,請你給我斟酒
你讓我醉
多少次,流浪的驚魂
輕叩你的房門
啊,兄弟
我多想哭,多想跪伏
在你的懷里痛哭
哦,你不要這么近地挨著我
我身上有灰。你不要動我
我一動就碎
你的酒真好
你讓我痛飲,你別勸阻我
你讓我醉。再醉
啊,人醉了感覺真舒服
用你的酒醒酒
———贈詩人許曉青
我知道你來時已飲了酒,來時
你已微醉。一見面
我就知道你提前飲了這杯中之物
你說那是你自己的酒,你一直
在獨飲那杯酒。你說你
不明白,那杯酒怎么就越飲越多
你的酒力卻越來越小,剛上唇就醉
你說:“黑豐,我雖然已先飲了酒
但我還沒有飲你的酒你的酒
———那是我的酒”
“我從來沒有同你飲酒,那是
我的酒我的酒……我從來沒有
飲你的酒……”
我說:“這也不是我的酒,
這是賓館的酒。”
“不對!”你說,“你錯錯錯了,
那是你的酒你的酒,我今天趕來
就是特意要飲你的酒……用你
的酒醒酒?!?/p>
“哦———曉青,”我說,“是我記錯了,
這的確是我的酒。來,干杯!讓我們
共同干了這杯混濁的酒!”
干!
干!
返 鄉(xiāng)
冒著嚴(yán)寒,
我終于回到了大霧彌天的故鄉(xiāng)
一路上,我看見黑氣浸漬著莊稼們
的身體。鄉(xiāng)村的樹枝
垂釣著風(fēng)干的《昆蟲物語》
返鄉(xiāng)的第一天,我就開始打噴嚏
現(xiàn)在我開始爬樓梯
爬了幾級我就打噴嚏
會議的地址設(shè)在一間冷凍庫里
一個簸箕大的喇叭放著冷氣
地方最高行政長官躲進了某一部話機
———據(jù)說我的姓氏早被擦去
我已沒有資格享受家鄉(xiāng)的會議
也沒有資格享受這種級別的冷氣
看來姑且在家鄉(xiāng)求取一條熟路的奢望
也不成立,從家鄉(xiāng)尋找家鄉(xiāng)的路
早已撲朔迷離。然而
水蛭們成群結(jié)隊地站立
我像豺狼一樣地向天空尖銳地
嗚叫,我瘋狂地巡行。
家鄉(xiāng)的陌生讓我害怕人性
出 門
天色已近黃昏
妻說你怎么又要出門
你張皇地背起行囊,你側(cè)耳
傾聽,你簡單地望了望
已黑影幢幢的野地
吃人的怪獸將再一次升起,
你卻莫名地興奮
在沖向野地的最后一剎那,
你的眼睛回頭一按快門
在這最后一瞥中
你看見了比曠野還要
黑暗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