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個不太疼愛孩子的人。母親告訴我們,我們姐弟仨在嬰兒的時候,父親幾乎是從來不抱一抱的。自我有記憶起,也似乎沒有和父親一起玩耍親熱的時候。唯一一次銘刻我記憶的是,我和姐大概七八歲時(我們相差一歲),有一個悶熱的夏季傍晚,吃過晚飯,父親不知怎么心血來潮,騎上他那輛當時還很稀罕的永久牌自行車,后面載著姐,前面載著我,從家門口出發(fā)到村委會門口來回騎了一圈兜風。那一份快樂,不僅僅是車速產(chǎn)生的涼風所帶來的愜意,更是承蒙父親難得的厚愛而產(chǎn)生的榮幸。
從小到大,我們都沒有纏著父親撒嬌的習慣,在他面前說話、行事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從來不敢有任何造次。這可能是“隔代親”吧!我想。
很快二、三十年過去了。我們都長大成人了,不再需要父母的呵護,也不再稀罕父親的親昵。但外甥女出生后,父親卻一下子變得和藹可親了。每逢姐姐帶著孩子回來,父親都高興得不得了,抱著孩子無比親熱。外甥女也對外公情有獨鐘,一見到外公就雀躍地投向外公的懷抱,有不開心的時候也只愿外公抱她哄她。我看著總是又高興又嫉妒,高興的是父親竟也變得那么會疼愛小孩;嫉妒的是我們小時候卻不曾有過如此的天倫之樂。
我住在離大榭20公里外的一個鎮(zhèn)上,在大榭上班。不久前,家里新房裝修,父親從大榭趕來幫我丈夫一起買木材。父親早上來的時候,正是我趕往大榭上班的時候;而我下班回家,父親已返大榭。第二天,我起床不久正在吃點心,樓梯電子門的鈴響了,我去開門,一看竟是父親。父親進了屋,滿臉是行程的痕跡。我問父親怎么這樣早就來了。父親說天日長了也不算早,接著又故作輕松地說,早點來也是為了能見到你,語氣里分明充滿了對女兒的思念。其實,近段時間我是常回家看父母的。我默默地吃東西,內(nèi)心有一種無以言狀的感動升騰上來,卻不知如何說好。吃完早點,告別父親我就上班了,一路上思緒難平。父親真的變了,為了多見女兒一面,竟愿早早起來,趕上20多公里的路程。
我終于明白,不是父親不知道疼愛自己的小孩,而是在那個為生計而勞碌的年代,父親或許更多的父親們無暇流露心靈深處的那一份溫柔。而今天,當生活安逸了,而且他們逐漸年老了的時候,那一份愛終于如打開了閘門的流水一樣奔騰而來。
愛,永不言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