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被人工修飾得整整齊齊的北侖港岸向東眺望,可以看到生機盎然的濃綠山巒似屏風(fēng)橫于碧波之上;一艘艘海輪神奇地消失在這翠玉屏風(fēng)后邊,淡淡的白色水霧飄成一翼蟬紗,而那屏風(fēng)又像是專為觀賞白帆斜斜、碧波淼淼而設(shè)的水榭樓臺。轉(zhuǎn)過山岬,一道綠屏方始全部展開,真是一幅青山綠水的國畫長卷。你只要乘船去普陀山,一出甬江口便可見到這一美景,你會忍不住叫出聲來:“啊,這就是大榭島!”這時,你不得不為前人取名“大榭”之貼切而欽佩吧!
綠屏高處,有一山峰隱隱矗立,這該是高達334米的七頂山了。久違了,七項山,我青年時代的伴侶,能有幾人認識你?如今,我卻和你相識已40余年了。
我曾在那寂寞的日子里,一個星期天,一口氣登上頂峰。盡管我扭傷了腳踝,你卻用山頭的天風(fēng),山下的美景安慰我。大貓島、金塘島隱隱綽綽在望,山坡的青松,山麓的金柑樹、茶樹用濃濃淡淡的綠色包圍著峰巒。我拾起峰頂巨石邊一個彈殼,有一元硬幣粗細,長同易拉罐,這是重機槍彈殼吧?一位革命老人曾告訴我,那時七頂山上還有國民黨軍隊的一個師部和殘部數(shù)千人,他指揮的那個班奮勇地從灌木巨石間向上沖,幾次都沒有成功。他憤怒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叫通訊員用卡賓槍掩護,他自己發(fā)狠沖了上去。忽然卡賓槍沉默了,他狠狠地回首瞪了那個通訊員一眼;通訊員負疚地看著他,垂下了頭,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通訊員的右胳膊斷了,鮮血汩汩地流在綠草地上……
大榭人民用鮮血換來了勝利,他們也像七頂山一樣堅強、樸質(zhì)。五六十年代,我在大榭任教。有一次去東岙家訪回來,家長叫學(xué)生護送我過黃峙嶺。學(xué)生要摘自家的金柑給我吃,我笑著請他們回家了。我走在山道上,流螢飛飛,黃土亂草間磷頭飄忽,夜靜得出奇,我竟全然不怕了。
為勸說學(xué)生復(fù)學(xué),又依白帆渡海去穿鼻島村登門家訪,家長擺出鰻鲞、白米飯,香得我口饞,飽食了一頓。后來才知他們自己正是因為沒有飯吃才不讓孩子讀書的。
還去過島北邊懸崖峭壁上的長坑村,訪問李姓人家,學(xué)生的媽媽搬一把小板凳讓我在門口山道上枯坐著,她卻什么也沒問,什么也不答,過了好久,走進屋去,從火缸里提出一瓦罐番薯干湯讓我喝。我渴了、餓了,喝光舔光,就這樣,家訪沒有經(jīng)過任何對話就結(jié)束了。
當(dāng)我遠隔40余年的塵霧遙望七頂山時,我還忍不住鼻子酸澀,我的一部分最美好的青春留在那邊了,值得。
現(xiàn)在大榭島成片開發(fā)了,闊了,我暗自興奮。當(dāng)年我家訪夜行過的羊腸小道已經(jīng)消失了,黃峙嶺也被削平鋪成了公路。西岙、太平、北渡已形成一個公路圈,變成了環(huán)島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