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阿晴———媽在客廳叫我，把我混混沌沌的睡意驅(qū)逐出了腦殼。

阿晴！該起來吃早飯了，不要睡了，不要養(yǎng)成睡懶覺的壞習(xí)慣。媽一邊說一邊敲響了我的房門。我伸了個懶腰，下床拉開房門，朝我媽抗議道，媽，您煩不煩啊，節(jié)假日也不讓我多睡會兒，您不知道我上班多累呀。

媽過來慈祥地拍拍我的肩膀，拉著我的手說，快穿上衣服，小心著涼，等吃了早飯媽陪你到姨媽家去。

什么？上星期日不是剛?cè)ミ^嗎，要去您去，我不去。我甩掉了媽拉我的手。

媽去自己的臥室，一會兒拿著一張照片出來。阿晴，你來瞧瞧，這小伙子蠻有氣派的，還是局長呢，配你這個副局長還不夠資格呀？

我掃了一眼那照片。說：哎喲媽呀，看您找的什么人喲，肥頭大耳，準(zhǔn)是個吃拿卡要的家伙。媽，回頭您跟姨媽說一聲，我今天要加班。

媽急了：說阿晴，你都三十三啦，自個兒的事咋不急呢？你好歹……

我拿起包，匆匆逃離我媽的嘮叨。

我來到辦公室。

我慶幸我有一間獨自享用的辦公室，雖然面積不大，卻安靜。桌上有盆草花，粉紅色的蝴蝶狀花瓣一直鮮艷著。窗臺上的蘭花在輕風(fēng)中微微搖曳。我打開電腦，聽了會兒音樂，又掃了一遍新聞。然后，我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休息，心卻靜不下來。于是又睜眼，呆望著辦公室雪白的墻壁，想：休息日，我在這干嘛呢？真是無聊！

還是回家吧。

吃中飯的時候，媽又跟我嘮叨相親的事。我靈機一動說，媽您別操心了，我已經(jīng)有目標(biāo)啦，過兩個月就帶來給您看，現(xiàn)在您別問我，沒到火候，我是不會說的。

媽一聽，只張了張口，再沒發(fā)出聲來。

話說出去了，問題就接踵而至：到哪去給媽找個女婿呢？我究竟想嫁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午睡時躺在床上，腦子里老轉(zhuǎn)著這兩個問題。恍惚間，我像是被懸掛在半空中一只巨大的鐵鉤上，蕩來蕩去的，下面是黑乎乎的深溝。驀然驚醒，覺著頭腦暈暈乎乎的……哎喲，連個午覺都睡不踏實，煩透了。我走進衛(wèi)生間，瞧見自己雜亂無章的發(fā)型，伸手一擼，竟發(fā)現(xiàn)鏡中的我頭上冒出了幾根白發(fā)，我便惱火地一根一根將它們拔掉了。

唉，去洗個頭吧。

走進一家門面比較漂亮的美發(fā)店，小男生邊領(lǐng)路邊問，大小姐，水洗還是干洗？我說，干洗，不按摩。我向來不喜歡小男生在按摩的時候碰摸我的手啊臂啊肩啊什么的。洗完頭，小男生把我領(lǐng)到發(fā)型師那里，說大小姐，我們店里最好的老師給你做頭發(fā)。

我坐在那個位子上，閉目養(yǎng)神，什么都不想。人可是個奇怪的東西，臉上長眼睛，腦后似乎也長了雙眼睛。憑著腦后這雙眼睛，我“看到”發(fā)型師輕輕捧住我的頭，端詳了一會兒，然后手法嫻熟地給我按摩了幾下，就動手剪起來。我能感受到發(fā)型師的雙手非常靈巧，它剛才在我的頭顱上按、摩、叩的動作，一氣呵成恰到好處?，F(xiàn)在，他以他的左手撫弄著我的頭發(fā)，右手則輕快地操縱著剪刀，橫剪豎剪挑剪……

嗨，頭發(fā)剪好了，你看看怎么樣？發(fā)型師說。

我睜開眼睛，哇，鏡子里面的，是一個美人?。∫活^中長發(fā)自然文雅，卷起的發(fā)梢透著俏皮，動感。我不由得咧嘴笑了，說很好的，我喜歡，謝謝你啊。說完抬頭，這回我看到的是一雙非常純凈的眼睛———眼睛不大，單眼皮，卻閃爍著聰明、柔和、調(diào)皮的光；略凹的眼眶，高挺的鼻梁，線條好看的嘴唇，略圓的臉上有著青年男子特有的棱角———這是一張同樣純凈的臉龐，沒有高傲也沒有迎合，沒有虛情也沒有冷漠，有的只是淡淡的溫馨。還有就是高高的個頭，襯出了一個帥氣的大男孩。

他微笑著說，是蠻好的，你很漂亮的。接著又說，我看你今天挺累的，不過，頭發(fā)理過之后人就會有精神的。他的兩手自然地落在我的肩上，忽又轉(zhuǎn)身拿了一面鏡子，照著我的后腦勺，讓我看發(fā)型的全部。我突然感覺到，我的心被他吸引，從他的眼睛，從他的手，從他的話，有熱熱的東西流進我心里，我知道，這是———溫暖。

我略帶嬌羞地說，是你做的發(fā)型漂亮，我都快老了還漂亮個啥，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有白頭發(fā)了？

他說，有白頭發(fā)很正常的呀，現(xiàn)代人工作壓力那么大，誰不長白頭發(fā)呢？我也有啊。說完，他在我面前蹲下來，讓我找他頭上的白發(fā)，還俏皮地說，那我也老嘍！

我們都笑了。這是我好多日子以來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的笑。

埋單的時候，他遞給我一張名片，說等待我再次光臨。我仔細(xì)地看了，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雯，職務(wù)是店長。

自此之后，我就再也不到別的地方去理發(fā)了，阿雯自然天成的笑容，對我很有吸引力。阿雯從不問我的年齡、工作單位、家庭情況等等，但會主動扯起一個個話題陪我說笑。有一次，他動員我做他們店里的會員卡，仔細(xì)地把一筆筆優(yōu)惠算給我聽，我同意了，他這才知道了我叫阿晴，還有我的手機號。這以后，他會偶爾發(fā)過來一個問候短信，我呢，便會臉上現(xiàn)著燦爛到他那里去，借理發(fā)之名去欣賞阿雯忙碌的身影。

我發(fā)現(xiàn)，阿雯每做完一個發(fā)型，會和他的顧客一同品味一番，似乎他的顧客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美人，又有意無意地會扶一下客人的臂或背，把客人一直送到門外。這一招真的很厲害，厲害在他自然而然、不留痕跡、不顯做作。他這種肢體語言，讓人覺得他隨和、親切，顯得他是很喜歡他的客人的。嗨，難怪他的顧客天天爆滿，身邊美女如云了。

我發(fā)現(xiàn)阿雯的小把戲后，就多使了點心眼：他喜歡看電視劇《亮劍》，但又苦于沒時間，我就給他帶了一套碟片；和他聊聊時尚和美的話題，把這樣的哲學(xué)命題巧妙地融化在日常談笑中；有時抱怨說肩膀太酸了，要他幫忙揉揉，同時送他一個狡猾的甜蜜的笑，有時……阿雯說，你這個大小姐，可真難伺候。

媽催過我?guī)状瘟?，問我什么時候把男朋友帶回家？我總是搪塞說，人家出差了，二個月后才能回呢。媽說，你怎么老說二個月，前面二個月都已過去了，過些時間再不帶來我可不依你，聽到?jīng)]？

我已暗暗把目標(biāo)鎖定阿雯了。我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了我最喜歡的類型男人品質(zhì)———聰明加單純，善良加陽光，勤勞加堅韌，敬業(yè)并且業(yè)有所成。我很明白，阿雯這樣一個外鄉(xiāng)人，有今天的業(yè)績，他付出了巨大的犧牲，譬如說每天得工作十二小時以上，幾乎沒有休閑和娛樂時間。每每想到這里，我胸腔內(nèi)某個地方似乎在隱隱作痛。

這些天的晚上，我失眠了，媽越催得緊，我失眠得越厲害。失眠的原因是再清楚沒有的了，我想著阿雯。我在眠床上捕捉阿雯的面容，鎖定他的身影，想像著我跟他的未來。我想只要我跟阿雯在一起，我就會既做他的媽媽，又做他的姐姐，又做他的小女人。我會讓他偎在我的懷里休息，我的手撫摸著他的頭發(fā)，就像愛憐我的孩子一般，讓他不那么勞累。我想他會越來越有出息，將來或許會成為我們這個城市時尚美容界的領(lǐng)軍人物，到那個時候，他必定每天還要做一二個精彩的發(fā)型，那是他的驕傲。我會釋放我與生俱來的浪漫，這浪漫在平常工作時是被嚴(yán)密壓抑著的，世俗的眼睛認(rèn)為它和我的身份不符，而和他在一起，我可以如春天的野花一般到處生長、蔓延……我想念阿雯的手，阿雯的手真的特神奇，我愿意這雙手把我整個地拿了去，隨后我們一起飄忽升騰……

我是無可救藥了，深陷在我自己編織的情網(wǎng)里。

我決定向阿雯坦白。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我坐在了阿雯的理發(fā)專位上。早上顧客很少，便于我和阿雯談話。我東拉西扯的，一直沒好意思將要說的話講出來。眼看發(fā)型就要做好了，我咬了下嘴唇，看著鏡中的阿雯說，阿雯，我今天有話對你說。

阿雯對我笑笑說，你說罷，我聽著吶。

阿雯，你看我這個人好不好？

好！

好在哪里呢？我追問。

你善解人意，心地好，脫俗，開朗，還有美麗，不是那種虛浮的美麗。

阿雯，你猜我?guī)讱q了？

大概二十六七吧，我可猜不準(zhǔn)。你看著很年輕的。

我三十三歲了，是虛歲。你呢？

我二十八。這樣算起來，你是我姐了。

不，阿雯，我不想做你姐。我，想嫁給你。我終于說出了要說的話，霎時臉紅了，連耳朵都紅了。

阿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還像以前那樣，雙手放在我的肩上，說，阿晴，我連你的大名、工作單位都不知道，你讓我怎么說。

我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阿雯。阿雯接過，輕輕的念道：天水區(qū)文化局許晴副局長。阿雯忽然笑得很開心，說阿晴你真不錯，一點領(lǐng)導(dǎo)架子都沒有，夠朋友。我說別開玩笑了，說正經(jīng)的。

阿雯想了一下說，阿晴，我來這里也有些年頭了，近二年才在這個店參了一點股，攢了點錢，買了一套二手房，這房子心氣高點的當(dāng)?shù)毓媚锱d許看不上。還有，我要供我弟弟上大學(xué)，我爸我媽年齡大了，眼看著干不了農(nóng)活，我得給他們養(yǎng)老。我不能連累你，是不是？

我說，我喜歡你的老房子，俗話說人多力量大，我們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應(yīng)該算得上中產(chǎn)階級了，兩個人一起使勁，還有什么困難克服不了的呢？我充滿希望的急切的目光盯著阿雯的眼睛。阿雯避開我低下腦袋，手下意識地?fù)崦业念^發(fā)。

終于，阿雯看著鏡中的我說，阿晴，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姑娘，只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個女朋友了，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現(xiàn)在無法決定取舍，你給我時間，我會做選擇的，對不起。

我閉上眼睛，免得讓他看見我發(fā)紅的眼眶。

當(dāng)我控制好情緒的時候，我說，你想不想聽我的心里話？阿雯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身邊。我說，阿雯你一定會想，為什么我這樣的年紀(jì)，竟然還沒有男朋友？其實我以前有過，而且都快談婚論嫁了。實事求是地說，前男友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可我老在他的床上發(fā)現(xiàn)長頭發(fā)，我原本想原諒他的，想讓他悄悄改過，把心思收回來?？墒鞘聦嵅皇沁@樣的，于是我決定不嫁給他了。我在機關(guān)工作，官場的虛偽見得太多了，就像一個大染缸，人泡在里面，漸漸的失去了本真的顏色。所以，我就基本上不喜歡當(dāng)官的人。遇見你，是我的幸運，可是這幸運來得晚了點……我是個不拿物質(zhì)當(dāng)回事的人，喜歡既純樸又有精神寄托的生活，我不在乎我們年齡的差距，我相信我能讓我愛的人幸福。

阿雯說，我相信你。

我故作輕松地笑笑說，阿雯，我今天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就沒什么遺憾了。要不，以后我就不上你這兒來了？

阿雯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說你這是干嘛？不到這里來，你還能碰得上我嗎？再說，我喜歡給你理發(fā)呢，你總不能不給我機會吧。

這時候，理發(fā)店的客人已經(jīng)很多了。

這個春天是浪漫而溫暖的。然而，好景不長，飛來的厄運把我整個地?fù)舻沽恕?/p>

五一黃金周，父母要我和他們一起去旅游。我嫌外面人太多。媽說，人多了才熱鬧呢，你不去我就和你爸一塊去。也好，你趁著放假跟男朋友多處處，兩人該商量商量婚事了。我媽真是的，阿雯是不是我的男朋友還八字沒一撇，就算是吧，那準(zhǔn)女婿的面還沒見過呢，想到哪去了！

黃金周的第三天，我照常上阿雯的美發(fā)店做發(fā)型，我們談笑自如，只是誰也沒提戀愛這個話題。阿雯太忙了，忙到幾乎沒有約會的時間，可以說，他的工作室就是我們的約會地點。所以，他在給我做發(fā)型的時候就要故意做得慢一點，然后他那雙修長而靈動的手停留在我肩上的時間就會稍長一點，他的眼神也比以往更加溫柔，這些別人是看不出來的，而我能感覺到。我想我這個人本質(zhì)上屬于多情善感的人吧，僅僅這么一些，就把我美得眩乎暈乎的。

凌晨六點一刻，急促的電話鈴把我驚醒。我拿起話筒，對方問這是不是許建國的家？我說是，許建國是我爸。對方說，我是南方旅行社的，發(fā)生了一起車禍，請你馬上到峨眉山市人民醫(yī)院，傷員正在搶救……我一下子從床上滾下來，心在“突突突”狂跳，我問我父母現(xiàn)在怎么樣？對方說，在搶救，你趕緊過來！

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峨眉山。當(dāng)我剛跨進醫(yī)院的時候，我暈倒了。好心人扶我在椅子上坐下，遞給我一瓶礦泉水。從早上到現(xiàn)在，除了乘飛機和坐汽車，我一路都在奔跑，也幾乎沒吃過東西。緩過來以后，我立即找到一直等候在醫(yī)院的旅行社的人，要他們帶我去見我父母。

他們把我?guī)У结t(yī)院行政部的一間會客室，給了我一杯熱茶。我將茶一推，手在發(fā)抖，再加用力大了一點，茶就倒在茶幾上了。我說我要馬上見我的父母！

旅行社的人臉上滿是難言的苦楚，跟我說著車禍的大致經(jīng)過———今天凌晨四點半，為了觀賞日出景象，汽車半道上失控沖出山道滾下懸崖……我被不祥的預(yù)感電擊，人從座位上彈起來，無論如何，我要見到我的爸爸媽媽呀……

我被兩個年輕女孩攙扶著，跟著一幫人走，走到醫(yī)院后院的一排白晃晃的房子前。門徐徐打開。我知道，這里已是地球上的另一個世界了，我的父母已拋下他們的女兒，在這里長眠不醒了……

我在見到父母慘白面容的那一刻，我的心被炸彈擊中了，被車輪軋過了，被魔掌捏碎了，我只剩一具被掏空的軀殼，向著那無底的黑洞，下墜，下墜……那個時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被送到了醫(yī)院的急救室。

當(dāng)我捧著爸媽的骨灰盒踏進家門，已是長假最后一天的晚上十點鐘了。以前多么熟悉的家，現(xiàn)在仿佛異常的陌生，空蕩蕩的，毫無生機。我將爸媽安置在他們自己的床上，然后在床邊坐下來。房間里空寂無聲。我在不停地流淚，漸漸地感到力氣不支，便撲倒在床上，那個時候，我摸索出手機，撥通了阿雯的電話，哭著說：阿雯你快過來，我撐不住了……

聽到了敲門聲，我搖搖晃晃地去開門。阿雯站在門口，先是大吃一驚，然后進來就把我緊緊抱在懷里了，說幾天沒見，怎么變成這樣了，怎么會變成這樣呢？當(dāng)時的我，披頭散發(fā)、形容枯槁、淚流滿面、站立不穩(wěn)。我在阿雯的懷里嚎啕痛哭，斷斷續(xù)續(xù)說：我爸……我媽……都沒了……

阿雯將我抱到我自己的床上。他來不及拿紙巾，就用手掌替我抹眼淚。他的手按在我的額頭，說好燙啊，你在發(fā)燒，我背你上醫(yī)院去。我說不用，家里有藥，在我媽房間床頭柜里。阿雯拿藥過來后，又抱住了我，他說看到了我父母的骨灰盒，心又被重重撞了一下。他的眼睛里有淚花在閃動，說你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呢？為什么要獨自撐到現(xiàn)在才告訴我？我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堅強。

阿雯喂我吃了藥，又到廚房燒了碗面條。我不想吃，他就動手喂我。我拗不過他，就吃了幾口，喝了點面湯。過了一會兒，阿雯又去浴室，將浴缸放滿了熱水，說阿晴你需要熱水泡一泡。說著，就把我抱過去，脫掉我的外套，然后退出去將浴室門關(guān)好，門外叮囑一句：洗好了叫我噢。

我在浴缸里躺著，水的熱量滲進肌膚，似乎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暖活過來了。體腔內(nèi)的熱，又引得我掩面而泣，心里反復(fù)著一句話：虧得我有阿雯……

阿雯幫我吹干了頭發(fā)，讓我舒舒服服地躺下，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說比剛才好多了，我該回去了。我猛地坐起抱住阿雯，說求你了，今天不回去了。說著眼淚又毫無控制地流下來。阿雯看我可憐樣子，心就軟了，說不走就不走吧，我怎么睡呢？我說，你從柜子里拿床被子，睡在我旁邊。

阿雯躺下后，雙手枕著自己的腦袋，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房頂。他扭頭看了我一眼說，我今晚肯定睡不著，你先睡吧，你太勞累了。我側(cè)身看著阿雯，說阿雯你抱抱我。阿雯就將自己的被子掀開，讓我鉆進去。他一個胳膊攬住我的脖子，一只手放在我背后。他吻我的額頭、眼睛、臉頰，然后吻住了我的唇。我和阿雯的長吻既投入又鎮(zhèn)定，我在這個吻里體驗到的是被憐愛被包容。后來，阿雯將他的唇移到了我的額頭。我說，阿雯你要了我吧。阿雯抱緊我，說今天不行，今天你太軟弱了。我說阿雯我是愛你的呀。阿雯說我知道的，我的大小姐，乖一點啊。說完，他又吻了我，一個更長更深的吻，然后堅決地將我推開，為我蓋好被子，跟我道了晚安，抬手將燈關(guān)掉了。

日子照常在晝夜交替，太陽照常在升起落下，并不理會你是傷心的還是開心的。經(jīng)過這次親人的生死離別，我頓生生命無常的感覺，生命如果脆弱得自己無法把握，那活著的人，總該好好活下去吧，活好每一天。

阿雯幫我處理好各種各樣的事情后，照常做他的生意去了。我也提起精神，到單位上班。

我走到單位一樓，我的辦公室在二樓。我在一樓拐了拐，跟相別多日的同事打個招呼。奇了怪了，今天氣氛不對，他們看我的表情有點怪怪的，我一轉(zhuǎn)身，他們就嘁嘁地小聲議論。我走到二樓，徑直朝著最里邊開著門的辦公室走去，那是單位頭兒的辦公室，我想跟他說一聲我來上班了。

局長，我來上班了啊……我看見局長辦公室里坐著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留著時髦的齊刷刷的留海，帶著波浪的長發(fā)襯著一張白玉般細(xì)嫩的臉，彎彎的眉，眉毛下是一雙烏亮亮的大眼睛，只可惜現(xiàn)在這雙眼睛正掛著眼淚———這倒更顯得那姑娘楚楚動人了。

局長說，來了好，待會兒我找你有事啊。

那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定我。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姑娘的來訪跟我有關(guān)。我一個電話把一樓辦公室小王叫到我這里，關(guān)上門問她那個姑娘在局長那里哭是怎么一回事？小王說，那個女的是來告你的，說你第三者插足，搶了她的男朋友，她早上先找到我們辦公室，我們說這事要找局長，她就找上來了。小王又說，許局，她這事賴不得你，人家不愛她了，她還能強迫??？我說，小王，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我告誡自己：遇事別慌啊！我試圖把那姑娘為什么會告到這里來的原因找出來，可能是前幾天她找不著阿雯，道聽途說的找到這里？也有可能阿雯找她說了什么把她惹急了？再有可能她是想搞垮我，讓我臭名昭著？看那姑娘涉世未深，不像是一個搞陰謀的人，可能是戀愛把人弄糊涂了吧。

我撥通阿雯手機。我說阿雯，你那個女朋友正在我們頭兒那里哭呢，你要是真愛她，來把她領(lǐng)回去吧，我保證以后不打攪你們。

電話那頭很驚訝，說我昨天跟她談分手的事，沒想到她會這樣無理取鬧！真是不懂事！

我說，現(xiàn)在怎么辦？你打算來領(lǐng)她回去嗎？

阿雯說，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的，你把你頭兒的座機告訴我，我現(xiàn)在給他們打個電話。阿晴，我愛你，我不要看到你難過，再說，我們并沒做錯什么。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吧，局長陪那姑娘出來。經(jīng)過了我的辦公室，局長站定，指著我問那姑娘說，這位就是許晴，你有話對她說嗎？姑娘不好意思地對我笑笑說，對不起，許姐。

一個可愛的小妞。

再后來，我收到阿雯發(fā)過來的短信：阿晴，我愛你！愛是我們共同的上帝，愛會給我們帶來想要的一切。我的聰明透頂?shù)拇笮〗悖砩弦姟?/p>

【責(zé)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