茈碧湖,“惟茈碧花生焉,花如錦蓮而小,葉如初生荷錢,其蒂長可數(shù)丈,最清香。湖之得名以此”?!叭珏\蓮”的茈碧花,白色,花小,葉小,屬荷(蓮)科,是原生品種,具有重要的基因價值。湖濱地區(qū),南詔國設(shè)過寧北節(jié)度,大理國則設(shè)寧北賧,故又稱寧湖。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們還常稱寧湖,并有寧南、寧北、寧東地域稱謂?,F(xiàn)今,人知寧湖小學(原孔廟及洱源一中校址),但知寧湖的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洱源,不僅有此“一碧萬頃”的天然寧湖,而且還有一小汪人造寧池。原在寧湖小學(原孔廟及洱源一中)大門的北側(cè)?!拔母铩睍r期,被毀掉了,后建為浴池。寧池的特別之處:一半是熱水,一半是冷水;冷水之南,天然土岸,熱水之北,石砌岸堤,于是這熱水北岸,時常,尤其是街天,便擠滿了洗衣服、被單等物的各色女人。池中間,冷、熱水的分界之上,東西架有一座三孔石拱橋。池東,立有高大厚實的赤色照壁,上書書法極佳的“寧池”兩個楷體大字。退休前幾年,因工作關(guān)系,接觸到孔廟,經(jīng)聯(lián)想而明白,此寧池,即為我們讀高中時還??沾蟮?、靈星門等的孔廟前的“學?!?。池西是一條南北向大道,兩端各立一座門坊,即應為孔廟的“禮門”坊與“義路”坊。寧池的熱水,就來自池西北“禮門”坊外、大路旁,天然出露的一股流量大、溫度高的熱水,由一石砌封閉水池上的石雕龍口噴出。洱源縣城,出熱水的地方很多。洗臉洗腳,洗菜淘米,洗衣服、被子,不論春夏秋冬,便都可現(xiàn)成享用這天然賜與的熱水。除家里有或附近有熱水井的人家近便提用外,其他人家,早、晚兩時,便都來挑用這寧池熱水。那挑熱水的隊伍,和路上潮濕的兩條水印,是洱源縣城特殊的一景。高溫噴泉接水池的下方連有幾個石砌水池,是專供屠戶和百姓人家宰殺豬、雞、鴨、鵝……后,湯蛻皮毛的地方。途經(jīng)寧池大道,未到熱水噴泉,即可聽到那嘩嘩射流、淙淙落池的聲響,一旦走到近旁,免不了身受飄來的熱水霧珠和那股特殊的熱水氣味。
茈碧湖,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在崇禎十二年(公元1639年)對其作了十分精當?shù)挠浭觯骸澳虾?、北海,形如葫蘆,而中束如葫蘆之頸焉。湖大而淺,海小而深。湖名茈碧,海名洱源”(《洱源縣志略》)。白族等當?shù)厝罕姺Q湖為海,則俗稱大而淺的南湖為“外?!?,小而深的北海為“里?!?。
兒時,從衣胞之地的巡檢司村,經(jīng)大唐神廟下回龍山(俗稱棉花山)腳,過三江口的巖羊橋、煉城、尹家營……,進縣城趕街。北望茈碧湖那:“十里無風一鏡明”、“茫茫一碧水云天”的寧靜;或“一派漣漪漾碧流”(均見《洱源縣志略》)、長風拂得白浪翻的壯觀,迄今還存于腦際。那時的茈碧湖水面,一直到達中前所、茈洲村、楊家營、馬家營一線。茈洲村,原名“虛彼基”也屬佐證?!疤摫嘶?,白語“虛”,水;“彼”,表面;“基”,底部、底村的意思。我還身歷了從大佛村堂姐家,由小營、運亨村經(jīng)“湖中一線堤,沿以古柳,映水同碧,跨石梁四。風致雖小,不減六橋(指杭州西湖)”(徐崇岳《游九氣臺茈碧湖記》,錄于《浪穹縣志略》卷十一藝文志)的通道,到九氣臺村,然后越鳳羽河,由東門進入縣城的“南湖”湖中之行。當時的茈湖,雖不是歷史上的最大湖面,但仍然非常遼闊與壯觀。
茈碧湖,與洱海一樣,是“喜馬拉雅山運動”斷裂沉陷的產(chǎn)物,已有約6000萬年的歷史。原來牛街、三營到洱源壩,都是水體范圍,均為一片澤國。經(jīng)歷孕育期、成長期、壯大期,約于8500~3000年前,牛街、三營壩,才因泥沙淤積,“蒲陀崆”山箐的襲奪、切深,使水位降低,湖面退縮而陸續(xù)出露出來,開始進入消亡期(《云南洱??茖W論文集》、《洱海的演變》)。
從《洱源縣河湖專志集》知:茈碧湖徑流面積991平方公里,鳳羽河、彌茨河、茈碧湖、海尾河“三江”匯流后,經(jīng)“所謂蒲陀崆者,兩山對峙,一水中流……蓋萃眾壑之于一湖,泄一湖之積于一澗”(知縣林中麟《募修三江口河道引》,錄自《浪穹縣志略》)的“龍馬峒”,即下山口八里箐,由鄧川壩彌苴河注入洱海,是唯一出水口。常受箐頭巡檢司村的黑漢澗和對面白漢澗的大洪水頂托、泥石流淤堵成災而毀農(nóng)田民舍。最嚴重的當數(shù)公元1803年“大雨三晝夜”而“淹沒三十九村,二千五百余戶,城內(nèi)水深三尺,南北城垣盡圮”的所謂“嘉慶八年水大淹”。嘉慶十一年、嘉慶十三年,又接連成災,致使水面壅高,高程達2058.70米,湖泊面積為28.36平方公里,是明朝以來最闊的湖面。
1955年至1957年,在合作化運動中,當時洱源、鄧川兩縣成立了“茈碧湖工程委員會”,作為云南省首批大中型工程項目之一,對茈碧湖進行了“開腸破肚的開發(fā)利用”。在運亨村(赤硐壁)與后堆村的“中束如葫蘆之頸”的部位,于“波濤滾滾、蘆葦叢生的湖心,攔腰填筑高4米、長610米的土質(zhì)主壩”及“十四孔圬工木疊梁節(jié)制閘”;并在閘下“將海尾河裁彎改直、深挖寬辟成8公里長的輸水總干渠。此后,較淺的“南湖”,被逐漸排浸,干涸出來,以致“滄海桑田”。1956年5月,同期修通了要從三營等地運煤進喬后鹽礦,再拉鹽出來的“洱(源)——喬(后)”公路,茈碧湖水閘和堤壩,即為從214國道至洱源縣城間的一段。
清末至民國時期,茈碧湖經(jīng)不斷治理,水位降至2055.90厘米,面積為18.43平方公里。20世紀50年代進行“里庫外田”,壩、閘兼為公路、橋梁的改造后,湖面縮小為10.90平方公里。1971年至1976年,為提高水位,增加蓄水,又于湖西北修筑圍堤6230米,開挖排水系統(tǒng),湖面進一步縮小為現(xiàn)今的8.20平方公里,水位提高為2065.20厘米。
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眼見的茈碧湖“開腸破肚”、“滄海桑田”的變化。生態(tài)的自然變化,或是人為變化,都會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于是:
“蘭橈去去直通幽,水碧沙明翠欲浮。魚鳥多情親舊侶,煙波無地著新愁。風來疏柳欹遙岸,雨歇輕鷗浴淺洲。隔浦歌聲頻斷續(xù),不知誰棹采菱舟”(何鳴鳳《泛寧湖步楊升庵先生韻》,錄于《浪穹縣志略》)的“南湖”沒有了,昔日的“滄?!?,早就變成了“桑田”,現(xiàn)又興建了洱周路、新縣城和旅游度假的休閑勝地“地熱國”;
從鵝堆村、漢登村到大莊村的西部熱水河、沼澤地、草場、荒地沒有了,也都因干涸而開墾為農(nóng)田、魚池、木瓜園;
沿湖的柳樹、蘆葦蕩、蒲劍、茭草、水草等少了,“兩岸十里平蕪,茵鋪細草,筍出碧蘆,依依楊柳,簇簇新蒲”(呂咸熙《游寧湖賦并序》,錄于《浪穹縣志略》以下引文下同)的景致不那么壯觀了;
湖里的柵草(含磷等較豐富的優(yōu)質(zhì)肥料)、海菜、菱角、茈碧花、荷花等少了,“未秋而放,首夏而開”的茈碧花幾乎絕了,那“千莖吐艷,萬朵流霞”的韻味,以及成片破蕊,半湖浮香而泌人心脾的愜意沒了;
秧雞、白鷺、海鷗、鴛鴦、野鴨、大雁、黑頸鶴等禽類少了;
湖里、河里、溝里的魚少了,稻田里就可以捉魚的歷史一去不復返了;
湖上的漁船少了,湖里以捕魚為樂,以捕魚為生的人沒有了,晚上那星星點點的漁火沒了,“聽漁歌之晚唱,望遠浦之歸舟”已不可得;
“里?!鄙?,木船匯集,隨風飄蕩,令人心弛神往、陷入癡迷的賽歌會沒了;“七月佛會,官乘彩艦、泛舟演??;海馬交弛、男女雜沓,……入夜,則放水燈、共佛事,梵音喃喃,鐃鼓聒耳”的傳統(tǒng)沒了;
鳳羽河、彌茨河、茈碧湖海尾河“三江口”的巖羊橋沒了。
……
(綜合園地主持 王子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