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很小,寬長不及里半,居家不足百戶,僅此而已。
由于村落小得不能再小,可圈可點的東西實在有限,因而這里的一切都不足以向世人公然,即使你到過也不會留下太深的印象。唯一值得載上口碑的就只有這樣的一口井,雖然沒有得蒙皇封,受碑銘墓志,借名人墨客題詠,憑雅士風(fēng)流賦韻的造化。但是它卻實實在在的坐落在那,喂養(yǎng)著我的老家人,春夏寒暑一直如此。事實上,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夢想著做一名勇敢的水手,在廣袤無垠的藍海碧濤間勇敢地遨游,放飛自己的靈魂之鳶;或者想象自己是一只伴隨水手暢翔的海鷗,任憑自己潔白的羽翼翻飛在蒼茫的海洋上,永不止步。
這樣默默無聞的老井,在我的家鄉(xiāng)有著好多。只是在我的記憶深處,只有這口老水井才夠得上人們在閑暇的時光里提上一提。我始終自信的認定天下就只有這口水井能夠擔(dān)當(dāng)起喂養(yǎng)百姓,照料人們生存起居的重任,一直都是這樣。
修建老井的時間我是記不住了,只知道在我爺爺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喝著這井里面的水了。我們老家干旱少雨,經(jīng)常都會出現(xiàn)田野里水稻卷筒,山地里玉米枯萎的景象。然而,不管怎樣惡劣的氣候,這口水井里面從來都是深沉的一洼。即使是整個壩子都干旱的冒煙了,這口水井還是一成不變,依然流淌出清涼甜爽的甘洌。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對著這口老水井虔誠的敬拜,都說這老井里面住著水神,是它一直庇護著我的鄉(xiāng)鄰們免受災(zāi)難的侵襲,禳卻了一系列把鄉(xiāng)鄰逼上絕路的災(zāi)荒。對于這樣的話題,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即使我后來上了學(xué)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卻極愿意相信。那是一段童貞的歲月,也是我一生最值得回味與珍藏的一段歷史時期。雖然簡單,簡單得沒有任何的隱私。對于這口老井,一直以來我都懷著一種極其虔誠的敬畏,有著一種難以磨滅的愛戀,更有一片旁人無法走進的空間為它保留。我知道這口老水井在我的記憶里是有著深刻印象的,有著一種難以斬卻的生命的契結(jié),它是我生命發(fā)端的最初哺育者。若干年后,當(dāng)我斜挎著書包再次站到它的面前的時候,心里總是懷著一道深深的隱痛,絲絲縷縷。出門在外,最容易讓人產(chǎn)生懷鄉(xiāng)情緒的就是水土不服。遇到不如意的事情,盡管我很堅強,還是不能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的祈禱。為家人,為夢中人,還有的就是為我家鄉(xiāng)那眼滋滋流淌清泉的老井以及在那口老井哺育下的所有生靈拜祝。
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漢人聚落,談不上什么民族特色。貧窮是山鄉(xiāng)共有的特征,我的老家當(dāng)然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說是更嚴重。老家依山不傍水,遠遠的望去,就像是一條冗余的裹腳帶,長長的一條。攔腰掛一條只到雨季而且是要下大雨才會出現(xiàn)短暫洪荒的“干箐”,流下來的水都是一副閱盡地老天荒囊括四野八鄉(xiāng)精華的神情。這口老水井安置在村子的中間,離干箐有百十米的距離。水井旁邊有著幾棵三人難以合圍的香椿樹,年紀大得比我爺爺歲數(shù)還要大。很小的時候,爺爺和奶奶就經(jīng)常以極其嚴肅虔誠的口吻告誡我,不要到樹下拉屎撒尿,甚至不要在旁邊說一些褻瀆神靈的話語,以免沖撞了樹神和井神。香椿樹那些張揚的枝爪沒有人們的觸碰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覆蓋了周圍鄉(xiāng)鄰家的瓦房上。樸實的老家人從來沒有想過修理一下,生怕沖撞了冥冥中掌控著村民生殺大權(quán)的神靈。每逢過年過節(jié),抑或是起房蓋屋,我的鄉(xiāng)鄰們便都會像螞蟻搬家似的提著煮熟的公雞或者是端著一大盆噴香的飯菜來這里敬獻,讓萬能的神靈保佑親人的安康清吉,護佑自家的兒子女兒順利考上理想的學(xué)校,庇護自家的香火得到很好的傳遞。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對神靈的訴說與祈求,我不知道這樣的祈祝能不能靈驗,但是我還是愿意相信,虔誠的認定。
就是有著這些虔誠的守衛(wèi)者,這口老井才有了后主,有了寄寓。
老水井的井欄是一圈墨青色的石頭打造的,圓圓的一圈。直徑不大,僅僅夠一只大桶上下,邊沿上面密布著凹槽,那是歲月繩索磨下的痕跡,深淺不一。在鬧干旱的年代,一口老水井解決了老家人的燃眉之急,讓那些枯萎的禾苗得以延續(xù)微弱的生命,讓那些干得冒煙的喉嚨得到了滋潤。如今,一切都成了歷史。
多年之后的今天,鄉(xiāng)親們的生活條件已經(jīng)大為改善,自來水也進入了各家各戶,于是老井漸漸地被人們遺忘了。逢年過節(jié),水井邊少了往日的熱鬧與繁華,水井里也結(jié)滿了蛛網(wǎng)和飄滿了塵埃,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傷感!
默然之中,我在心里為老水井點上了一炷無奈的心香。
(校園踏青主持 楊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