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下線是順寧(現(xiàn)云南鳳慶縣)到下關的一條茶馬古道,當人們將其作為研究普洱茶的一條重要線索在書上泛談的時候,我再次來到位于滇西茶馬第一鎮(zhèn)的魯史,在友人的指引下,踏上位于魯史鎮(zhèn)糖房村一段鮮為人知卻保留完好的茶馬古道。
1913年以前,中原文化傳到滇西鳳慶縣,必經(jīng)一條古道:即從下關到巍山,過魯史,再經(jīng)過糖房、金馬、新村三個驛站,到鳳慶縣城。從魯史到鳳慶縣縣政府所在地鳳城100多公里的山路全都處在崇山峻嶺間,其中一處叫黑山門的關隘更是險要。離黑山門4公里一個叫糖房的村莊,是順下線上一個獨特的小村莊。商客從巍山到鳳城來到黑山門時天色漸晚,就不能再貿(mào)然前行了,因為黑山門時有盜賊出沒,輕則要錢要物,重則要人性命。傳說中,糖房村土地貧瘠,除了石頭與幾棵松子樹外沒有其他特產(chǎn),倒是這里的大麥能熬制出鮮香甜美的麥芽糖,因此,一年四季都有麥芽糖的香甜蕩漾在糖房村四周,村子因此而得名。糖房人熱情好客,每每遇上不能再繼續(xù)翻越黑山門的客商,都會拿出最好的被子讓客人蓋,拿出最香甜的麥芽糖讓他們吃。如果客商真的有事急著要連夜過黑山門,他們就會組織起村里的男青年,點燃火把,唱著粗獷的山歌把客商送出黑山門,卻不計報酬。
順下線是一條官道,當時的朝廷圣旨到邊疆的思普地區(qū),也要經(jīng)過這一條線。它又是一條商道,普洱府啟程的大馬幫要從思茅到普洱,再經(jīng)過順下線,最終到達康藏。
順下線得益于普洱茶的清香,給沿途村莊平添了濃重的茶文化風情,讓茶的清芬浸透糖房的每一間老屋。隨處可見的拴馬樁,銹跡斑斑的馬掌,閑置不用的馬馱、馬鞍,以及還圈養(yǎng)著牛羊的圈房,都能說明現(xiàn)在有些落寞的糖房村當年的繁華。當我站在馬圈前,又仿佛聽到當年大馬幫的鈴聲。
順下線鳳城到魯史段的茶馬古道到20世紀80年代前仍然馬來人往,盡管已沒有從巍山大理前往鳳慶縣城的客商馬隊,但沿途村落自發(fā)組織的馬幫,始終承運著鄉(xiāng)親們衣食住行的一切。20世紀80年代,這條茶馬古道隨著鳳魯公路的通車才漸漸變得荒蕪起來。
順下線最完整的茶馬古道是糖房村到黑山門的一段,從這段路仍然可以輕易讀出大馬幫的足跡。這段路與這個叫糖房的村子很少被提起,是因為這個村只有十多戶人家,還是由于這個村子實在貧窮,我不得而知?,F(xiàn)在的糖房已聞不到麥芽糖的芳香與甘甜,也見不到那些煮沸著大麥的鐵鍋,當然也看不到為旅客的到來在陽光下翻曬著棉被的小媳婦了。陽光直射到青石板屋頂,現(xiàn)出耀眼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石塊堆砌的屋墻整齊劃一地支撐著一間間上了年紀的老屋,看上去有些懸。村子里很少見到孩子,村口有幾位老人在一棵開著花的杏樹下聊天。說到茶馬古道,他們顯得有些激動,有的要我去看踏地幾尺深的馬蹄印,有的要我去看當年他爺爺給客商喂馬的水槽,還有一位老人則微閉著眼睛問我要不要他家祖上傳下的普洱茶。他們聽說我是來看茶馬古道的,又都相約著帶我去看最值得看的那段古道。
應該說古道保存最完整、沒有人為修復痕跡的是糖房到黑山門4公里的這一段。沿途隨處可見拴馬樁與歇馬處的痕跡,古老的原始森林讓當年的茶馬古道保存完好,苔蘚鋪滿歲月的馬蹄,發(fā)白的石塊間隙,擠出不怕霜雪的小草。現(xiàn)在,這些農(nóng)戶人家仍然喂養(yǎng)著為數(shù)不少的騾馬,因為山高坡陡,收獲與播種離不開這些牲畜。只是鳳魯公路修通之后,這條茶馬古道越來越蕭條。這倒也是件好事,它可以原原本本地記載一段遠去的茶馬古道史。
以前,作為茶馬古道重鎮(zhèn)的魯史由于缺水,許多客商只好選擇與魯史鄰近的糖房村作為食宿點,一來這里民風淳樸,二來這里有水可喂馬,清澈的山泉源自村背后的懸崖峭壁,非常干凈。還有就是這里的麥芽糖非常好吃。一時間,小小的糖房村車水馬龍,成為遠近聞名的客棧。
現(xiàn)在,茶葉已經(jīng)成為糖房村主要經(jīng)濟作物,這不能不說是得益于茶馬古道漫長的歷史影響。一位大理的商人為了表達對糖房一家人的感激,承諾只要這家人栽種出茶,不論多少他都高價收購;一位順寧(鳳慶)的馬哥頭為了給處于貧窮的糖房人一點出路,趁老板不注意,偷了些準備運往下關的茶籽給一家人種植。
老人們帶著我重走了一段茶馬古道,凹下去的石頭,是當年大馬幫寫下的傳奇。一條新修的公路遠離古道,是村里為保存茶馬古道而采取的舉措,這一繞就多花了幾萬元錢。幾萬元錢可以讓冬天里光著腳的孩子有溫曖的教室,可以讓漸漸枯竭的水源多一處來路,可他們選擇了保護古道。村里自發(fā)成立護村隊,護的就是這一段茶馬古道,保存下這一段路也許賺不了錢,但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糖房被茶香浸染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