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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猿泰山進化論

        2008-01-01 00:00:00蘇小彩
        同學(xué) 2008年4期

        發(fā)錯的信息,其實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2008年1月12日,這歷史性的一天,我記得清清楚楚。

        當(dāng)時我坐在床上對下午那門課程感到很焦慮,于是發(fā)揮我投機倒把的作風(fēng),無限諂媚地給那位號稱“滅絕師太”的老師發(fā)短信。

        我對著手機沉思良久,最后按下這樣一段話:敬愛的張老師,春節(jié)就要到了,祝您新的一年萬事如意,笑口常開。您的學(xué)生:新聞系05級7班37號魏敏晴。言簡意賅,又用意深刻?。∥乙贿吀袊@一邊喜滋滋地發(fā)送過去。

        童佳來短信說,你什么時候放假回來呀!

        滾你的!老娘下午考滅絕師太的課快瘋了!那個狠毒的女人肯定讓我掛掉!別給我提放假的事!噼里啪啦一陣狂按,當(dāng)送達報告彈出來時,我驚了一下,等等,怎么顯示已發(fā)送到滅絕那邊了!

        我顫抖著雙手檢查發(fā)件箱,頓時倒在了床上。

        五秒鐘過后,我收到回復(fù),滅絕師太說,魏敏晴是吧?我知道了。

        我握著電話頹然地倒在了床上。

        就算時光倒流,我也不會喜歡一個猿人

        我踏上故土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車去童佳家,我把手骨頭捏得咔咔作響,看我不掐死童佳你個害人精。

        我?guī)е鴿M腔熱血要去報仇,這股動力一直支撐著我考完最后一門,支撐著我擠著火車穿越千山萬水回到家鄉(xiāng),可門打開那刻,童大志告訴我,童佳去姨媽家玩了。

        ???我張大了嘴巴,像突然被人拔掉氣門的氣球一樣蔫掉。

        那沒事了。我懨懨地轉(zhuǎn)身離開。童大志跟著我下樓,我說,你別送我了。童大志愣了一下,然后抓抓腦門說,我是去買牛奶。

        他穿著毛絨絨的拖鞋,白色的家居服,頭發(fā)有點亂,似乎剛睡醒的模樣。他走進一個小超市,彎腰在一個小貨架上挑選牛奶,眼睛彎彎地笑著,似乎買牛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冬天的早晨天總是很暗,我從布滿霧氣的玻璃門看過去,他像是站在一片溫暖的光芒里,輪廓柔和而清晰。

        我嘆了一口氣,看看時間,才不到7點,我一下火車就這樣風(fēng)塵仆仆地跑來,絕對不僅僅是來掐死童佳而已。

        我不得不承認,童大志就是我暗戀了六年的人。

        至于剩下的十四年我干什么去了,這個完全不能責(zé)怪我,誰叫他那么遲鈍,我嫌棄他嫌棄到第十四個年頭的時候,他才長出帥哥的模樣來。

        記得小時候,他那個模樣啊,簡直是慘不忍睹。我第一次去童佳家玩時,童大志正半躺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穿著臟兮兮的格子襯衣,雙腳蹭著拖鞋在茶幾上晃啊晃,還抱著一大盒蛋卷,吃得滿地都是碎屑,看見我來了,很熱情地把蛋卷伸過來,吃吧!他吹了吹垂在嘴邊的頭發(fā),豪爽地對我說。而我當(dāng)時第一個反應(yīng)是大哭。

        如果讓你遇見一只毛猴子對你笑,你也會哭。更何況是在我那個花兒一樣的幼女時代呢?

        我記得那年的雪下得很大,我和童佳還有班里的一群同學(xué)在院子里打雪仗,玩著玩著,童大志跑了出來,他跟我們打成一片,最后他突然抓起一把雪朝我甩過來。

        打雪仗沒有錯,錯就錯在當(dāng)時我正在哈哈大笑,更錯的是,他的雪里包裹著一小塊石子,于是我那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美麗的門牙被擊斃了,提前結(jié)束了我的換牙歷程。

        我捂著嘴哭得特別厲害,童大志跑過來,他安慰我說,我會對你負責(zé)的!

        無數(shù)的雪花灑在他的長發(fā)上,我抬頭看著他,竟然有點像滄桑的斷臂楊過,可他突然吹了吹他眼前的長發(fā),露出一抹自以為神秘的笑容,我頓時哭得更大聲。

        我一直在想,如果當(dāng)時童大志不吹他的頭發(fā),我一定就會默認讓他負責(zé),可當(dāng)時的我義憤填膺地說,我門牙掉了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沒什么好后悔的,就算時光倒回,我也無法忍受童大志當(dāng)時的猿人模樣。

        想起來,那時的童佳兄妹真是很奇怪,妹妹童佳特別愛理發(fā),好好一個姑娘從來都是板寸示人,而哥哥童大志,剪一次頭發(fā),必定嚎叫得全城皆知。

        他16歲之前,從來沒有人看清楚過他的臉,那個時候我們都給他取外號叫“人猿泰山”,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叫他泰山簡直是侮辱了泰山。

        16歲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理了一頭清爽的板寸,運動鞋擦得雪白,那個時候我14歲,開始愛漂亮,偷偷摸摸地看一些言情小說,在這樣的童大志面前,臉竟然忽地紅了。

        我聽見身后的童大志,忽然嘆了一口氣

        大年三十晚上,我抱著手機想,12點到來時,第一個祝福的短信會是誰發(fā)來的呢?

        為此,我特地把童佳跟幾個狐朋狗友的號碼列入黑名單,然后死死盯著童大志的號碼??晌易鰤舳紱]想到,第一個短信竟然是滅絕師太發(fā)給我的。

        魏敏晴,收到成績單沒?不管怎么說,先好好過年。

        我握著電話欲哭無淚,飛快地跑下樓,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郵箱門,愣了三秒,我關(guān)上門,揉揉眼睛,一定是幻覺,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一支玫瑰呢?

        魏敏晴你在干嘛呀?童大志抱胸靠在樓道上,肩頭上有正在融化的白雪。

        我看看成績單到?jīng)]。我指指他,那你干嘛?

        哦,童佳要我跟你說,明天下午她回來,晚上讓你來我家吃飯。童大志又補充一句,我去家樂福買水餃,順路過來的。

        又沒人說你是特地過來的。我小聲嘀咕著,打開郵箱,玫瑰花還在綻放,一切都不是幻覺。我踮起腳把花拿出來,轉(zhuǎn)頭去看童大志,雪花從他頭頂灑了滿身,身后的腳印整齊而清晰,我看著那串足跡一直蔓延,然后再被白雪覆蓋,眼里漸漸起了霧氣,看不清楚什么又隱隱覺得溫暖。

        一小片花瓣突然掉在了拖鞋上,我蹲在地上,把花瓣碾碎,然后涂在指甲上,這是很久以前有個男孩教我的,他說,與其被你這樣糟蹋,不如涂在指甲上,還可以讓自己漂亮呢。那夜的月光皎潔,繁盛的梔子花叢里,他捧起被我扯掉的玫瑰花瓣,細細地把花汁染在我指甲上,那一瞬間的燦爛,也曾點亮過我的年少時光。

        趙寧遠,是第一個送我玫瑰的男孩的名字,是第一個讓我知道自己很珍貴的男孩的名字,也是每次我受到傷害,在心中默念著就會使自己變堅強的名字。

        可這個名字,也如同這束來歷不明的玫瑰,莫名其妙地讓我歡喜,然后在第二天陡然凋謝。

        大年初一,我破天荒地起得很早,臨時抱佛腳地縮在電腦面前搜了一大堆美容知識,然后開始敷面膜,挑衣服,選禮品,這是多么曖昧的時段,弄得我有點要見公婆的錯覺。

        可是當(dāng)我邁著一字步走到童佳樓下時,就看到那丫頭正蓬頭垢面地站在陽臺上對我歡呼,你終于來了!我媽他們走親戚去了!我跟哥一天沒吃飯了!她手里還揚著一塊餅干,看見我就像盼來了紅軍似的。

        我想轉(zhuǎn)身拔腿就跑,想了想,站住了,也好,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雖然話是老套了點,但我一定得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改變童大志對我的看法。

        客廳很亂,沙發(fā)上全是薯片和餅干的袋子,我用一副賢妻良母的姿態(tài)幫他們收拾殘局,倒垃圾,拖地,甚至還打開冰箱拿出兩個雞蛋問,你家只有這個了嗎?

        童佳跑過來,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掏出半根火腿和一袋掛面。

        童大志看著電視目不轉(zhuǎn)睛,許久才看過來,誒?你什么時候來的,吃不吃蝦條?他把手伸過來,習(xí)慣性地吹了口氣,他臉上已經(jīng)清爽得沒有半根頭發(fā),可他這個動作,現(xiàn)在看來簡直帥呆了。我也因為這個動作,原諒了他對我的忽視。我揚起手里的雞蛋夸下???,今天,我來做一頓讓你們終生難忘的雞蛋面!

        童佳跑進廚房拍著我的肩膀說,我把我家廚房交給你了,你盡管放開手去做!說完鬼鬼地趴在我耳邊說,最好出點啥意外,我哥哥英雄救美,然后你就可以如愿地以身相許了。

        我紅著臉使勁攪著雞蛋,別小看我,煮個面條難道還毀容不成!

        一語成讖。只不過對象轉(zhuǎn)換了而已。

        當(dāng)我拿著平底鍋煎雞蛋的時候,童大志走了進來,我耍帥地去顛鍋,這個動作我在腦海里演練了上萬遍,可實踐起來才發(fā)現(xiàn)很困難,我掂了一下,雞蛋紋絲不動,童大志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小丫頭,你那點勁行不行啊,我來吧!他說著也穿上圍裙走到我身邊,伸手要來拿我的鍋。

        誰說我不行!我一急,顛起鍋大力一拋,圓圓的雞蛋餅在空中劃過一道香噴噴的拋物線后,落在了童大志裸露的脖子上。

        我尖叫一聲,平底鍋從手里掉落,童大志忽然推開我,鍋便直直地砸在他腳上,他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腳,一手捂著脖子,抬頭看我,你沒事吧。

        額頭上有密密的汗珠,眉頭緊皺,手捂住的地方紅成一片,可他抬頭望著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沒事吧。他滿臉都是疼痛的表情,可他眼里,寫滿的卻是對我的關(guān)切,我又怎么會不知道,在雞蛋拋向我那刻,他忽然擋了過來。

        于是我像多年前的他一樣,嚴肅地蹲在他面前說,我會對你負責(zé)的。

        童大志猛地呆住了,直直看了我?guī)酌耄缓笸押籼鞊尩氐匾宦泛爸苓M廚房,她說,要不要打119!

        我蹭地站起來,是打120好不好?難道他燙傷了你都要打119抓我!你這個沒良心的……

        哎呀你別跟我爭了!管他119、120的!先送我哥去醫(yī)院。童佳打斷我,轉(zhuǎn)身去臥室拿錢包。

        我聽見身后的童大志,忽然嘆了一口氣。

        不是我選擇誰,就可以愛誰

        這個世界是沒有天理可言的,我放假比別人晚,連開學(xué)都比別人早。

        我說的別人,就是童氏兩兄妹。

        當(dāng)我提著行李站在白雪皚皚的火車站時,童大志和童佳就笑瞇瞇地跟我道別,我說,童佳你幫我買點熱奶茶吧。

        童大志說,我去吧。我連忙使了幾個眼色,童佳很知趣地跑開?!澳悴恢浪矚g什么口味,我去我去?!薄澳阆矚g藍莓味的啊,我知道?!?/p>

        童大志對我笑,他圍著咖啡色的圍巾,把那些讓我內(nèi)疚的紅斑點遮得嚴嚴實實。

        其實呢,我真的可以對你負責(zé)的!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沒什么呀,幾個小紅點,過陣子就好了。童大志不解風(fēng)情地解開圍巾給我看。

        我有點泄氣,賭氣地說,你干嘛給我擋開,我也想戴珍珠項鏈的!

        童大志伸手在我頭頂比了比,我不擋開的話,你這個高度呢,珍珠就只能戴在臉上了。他說完還自以為很幽默地笑了起來。童佳跑過來起哄,說什么呢,笑得那么開心!

        奶茶在手里溫暖著,我扭頭看著站臺上的童大志,他并沒有看我,正跟童佳說著什么笑得眼睛彎彎的。我埋下頭大口喝著,一粒糯米卡在喉嚨,我的眼淚簌簌落下。

        我說那些半開玩笑的話語時,童大志分明看到了我認真的眼神,他總是停頓幾秒,然后微微撇過頭。每每那時,我哽在喉頭的千言萬語,只能生生吞下。我不知道這些話語,在無數(shù)次自我消化后,有一天,是否還能被記起。

        22個小時的漫漫車程,我前腳剛踏進校門,電話就響了。滅絕師太說,魏敏晴,你什么時候到學(xué)校,到我辦公室一趟。

        這個老太太還真是沒完沒了了,長痛不如短痛!我掏出手機回復(fù),我馬上到!然后吸了一口氣悲壯地邁向辦公樓,如果忽略掉我手里印滿了Kitty貓的旅行袋,如果風(fēng)把我的圍巾刮起來,再如果我的臉可以瘦點,看起來更革命一點,我絕對是在重演江姐的故事。

        走到辦公樓前,我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我走到大樓左側(cè)整理儀容的鏡子面前,放下行李,揉揉勒紅的手掌,梳梳凌亂的頭發(fā),再補上唇彩,死也要死得漂亮一點。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男孩,歪著頭看我,眼神似笑非笑。

        我猛地轉(zhuǎn)身,夾緊手里的提包,你要干嘛?

        魏敏晴?他探究地看著我,掏出手機,把屏幕對著我,打出我的號碼,我低頭翻出手機,上面赫然顯示著滅絕師太的名字。

        看我驚慌的模樣,他掛掉電話開始笑起來,這個呢是我媽媽的電話,她不會發(fā)短信的,所以都是我?guī)退氐哪亍?/p>

        那我的那個短信你怎么怎么了……

        沒怎么怎么了,直接過濾掉了呀。他說話時的眼神總是似笑非笑,唇角揚得老高,魏敏晴,還是老樣子呢。

        我后退兩步,死死盯著他的臉。他無奈地搖搖頭,一把拉過我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瓣花瓣,涂在我的指甲上。

        我捂住嘴驚喜得幾乎掉淚,忘記追究他這么久以來對我的作弄,只顧著傻笑。

        這一幕很不巧地被同學(xué)看到,沸沸揚揚地傳開了,特別是我宿舍的一伙姐妹,更是像八婆一樣端著杯子講得唾沫橫飛。她們說如果不計較女主角模樣的話,那一幕可真美?。α?,魏敏晴,我們的大志哥怎么辦!你怎么可以紅杏出墻!

        我趴在窗戶上心不在焉地涂著指甲,如果選的話,那要誰呢?

        當(dāng)然是童大志!所有的人異口同聲。

        我急急轉(zhuǎn)過身,為什么?

        寧遠哥聽起來有大志哥有味道嗎?她們說完,笑作一團。

        我嘆口氣,把手舉到空中,指甲上的亮片閃閃的,像我的心一樣透徹,其實我根本沒得選。

        不是我選擇誰,就可以愛誰的。

        它沒有生命,沒有芳香,也無法美麗

        14歲的時候,趙寧遠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關(guān)于他的一切,可他似乎了解我的一切,每次遇見都大聲叫著我的名字。他會說,你今天的發(fā)卡很漂亮,你今天的鞋子很可愛,或者你今天的手套看起來好暖和。

        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別人的關(guān)注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寶貴。我漸漸從一個假小子蛻變成少女的模樣,會臉紅,會穿裙子、穿白色的涼鞋,偷偷看很多關(guān)于愛情的故事。

        16歲的時候,第一次鼓起勇氣上臺表演,緊張得忘詞,我記得在那個忽然靜下來的禮堂里,是趙寧遠沖上來,給了我人生里的第一支玫瑰。

        走出后臺的時候,我看到童大志把一束玫瑰送給了臺上拉大提琴的女孩。我躲到花壇后面哭得滿臉的妝容都花掉,趙寧遠不知何時跟了出來,他安靜地蹲在我身邊,眼含微笑,燦若星辰。

        第二天他就轉(zhuǎn)學(xué)了,從此后,我所有的喜悲都無人關(guān)注,我學(xué)會了自說自話,學(xué)會自己對著鏡子矯情地說,你是最棒的!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一點信心與力量。

        與趙寧遠的重逢,使我尼姑一樣的大學(xué)生活里,終于有了異性的陪伴。

        那幾日,趙寧遠都頻繁地約我出去玩,跟他一起的時光是很明朗的,每一秒都塞得滿滿的。我不想說話的時候,他就一個人說;我偶爾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就坐在我身邊,把一只耳機塞進我的耳朵。

        他返校前一天,帶我去陶吧玩。

        他做著漂亮的陶娃娃、小花瓶,我就天馬行空地做著一堆叫不出名字的東西,最后偷偷背過身,想著童大志的模樣,一點一點做出輪廓。

        他的眼睛很深,鼻子很挺,嘴唇很薄,他的輪廓是這樣清晰地刻在心上。

        你做的是什么?趙寧遠忽然探過頭問我,我右手在頭像上一攪,便面目全非。趙寧遠笑了起來,你在做大便嗎?

        他笑完突然想起什么,又問我,新年的玫瑰有收到嗎?

        是你送的?

        對啊,我拜托朋友塞進你家郵箱的,真怕塞壞掉。

        我埋下頭,胡亂弄著那堆酷似大便的東西,心底有些失落,我想起那晚童大志的背影,我一直以為是他放的。

        趙寧遠把做好的花伸到我面前,這個不會凋謝,送給你。說完,拉過我手里的大便,這個烤制好了就歸我吧?

        他鼻尖上有小小的泥點,側(cè)過臉去的時候,耳根發(fā)紅,他說,你知道玫瑰代表什么吧?他沒有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亦沒有給他答案。

        要我怎么回答呢,當(dāng)我坐在趙寧遠身邊時,我想起的是童大志,他穿著圍裙站在我身邊時,我就會立刻心猿意馬,我甚至想著若是一輩子同他并肩在廚房,烹制一碗雞蛋面,也是再幸福不過的。

        我把玫瑰放在鼻邊,它不會凋謝,可是它沒有芳香,不拿生命去綻放的玫瑰是無法美麗的。

        我還想再努力一次。

        我說不是的時候,笑里滿是欲語還休

        世界永遠這樣小,比如滅絕是趙寧遠偉大的母親;比如童大志竟然是趙寧遠的同系同學(xué)。

        五一的假期還沒到,我就提前幾天翹課去杭州。童佳對我的行為大加贊同,她說像我哥這樣的木頭,你就是得主動出擊!

        我說,那在行動上支持吧,給我打點路費過來。童佳一聽就假裝信號不好掛掉了電話。我握著電話兀自在火車上笑,我想,童大志看到我是會笑死還是嚇死呢?

        結(jié)果是我差點在太陽里曬死。

        他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我在他學(xué)校大汗淋淋地亂晃著,一遍一遍撥著電話,最后半死不活地坐在美術(shù)樓下,撥通了趙寧遠的電話。

        趙寧遠很快就過來了,幫我提著行李帶我去吃飯,他點了我喜歡的紫菜包飯,然后雙手撐在桌子上問我,你肯定不是過來看我的吧?

        我一口一個包飯,哼哼哈哈地回答著他。他沒有問下去,似乎很隨意地說,他們班外出寫生去了。

        誰?我抬眼看他。

        你說呢?趙寧遠反問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把頭埋得更狠,奮力往嘴里塞著紫菜包飯。

        從來都是你對我一無所知,我對你了若指掌啊。趙寧遠說完這句話就站了起來,這鬼天氣怎么下雨了,你等等,我回去拿了傘來接你。他飛快地跑在雨里的身影,讓我再無法咀嚼,我嘴里塞滿了紫菜,嗆得自己滿臉的淚。

        我沒有等趙寧遠回來,我不敢去看他撐著傘渾身濕漉漉的模樣。我提著大包的行李在雨里奔跑,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一個小旅館安身。

        也許有過那么一瞬間我是喜歡趙寧遠的,他照亮了我,讓我自覺珍貴,每每想起他,都會心口溫?zé)幔?,無法感覺自己活著。那種他牽一發(fā)我動全身的情愫,才能讓我感到自己鮮活地存在著。

        剛要登記住宿的時候,童大志給我打電話,他急急地說,山里沒信號,現(xiàn)在才看到你的短信,我剛下車,你在哪里,我來接你。

        我站在旅店門口等他的時候,老板娘熱情地遞了杯熱茶給我,她說,來看男朋友?

        我搖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濕透的心,在忽然想起童大志的瞬間鮮活了起來。我說不是的時候,旁人看來,我的笑里滿是欲語還休。

        童大志背著畫板氣喘吁吁地跑來,看到我,許久說不出話來,然后把外套披到我頭上,帶我去他租的小公寓。

        他跑起來步子很穩(wěn),大雨迷了他的眼,他拉著我的手跑得飛快,不時回頭安慰我說,馬上到了。

        他不明白,我根本不愿意到達,我希望永遠像這樣被他牽著奔跑,那樣的速度,我以為自己飛了起來。

        童大志的屋子很干凈,桌子上鋪滿了素描。我隨便拿起一張,評頭論足,嗯不錯,你小時候就有一頭飄逸的長發(fā),果然是藝術(shù)家的苗子!大志!我看好你!

        童大志拉開我的手,扔給我一塊毛巾,快擦擦,不然感冒了。說完,跑進房間幫我拿吹風(fēng)機。

        趙寧遠打電話說,怎么人不見了,他回來了是不是?明天中午你出來吃飯,聽見沒有?不等我回答,就掛掉了電話。童大志站在我身后,把吹風(fēng)塞在我手里,自己抱著枕頭倒在沙發(fā)上。他翻了個身,背對我。

        怎么算,都是他先愛上我的

        12點的時候,童大志還在沙發(fā)上酣睡,我輕手輕腳地去開門,手剛摸到鎖,他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你要去約會?

        見朋友,我糾正。

        他坐起來,“幫我煮碗雞蛋面再走吧,我還沒吃午飯。”

        “你自己吃泡面吧,我要遲到了?!?/p>

        童大志把被子丟開,抓抓頭發(fā),睡眼朦朧地問我,你不是來看我的吧?趙寧遠的催命電話再次響起來的時候,我對童大志扮個鬼臉關(guān)上門就咚咚地跑下樓。

        我并不知曉當(dāng)時的他燒得很厲害,足足住院4天才徹底退燒。我滿心愧疚地照顧著他,直到童佳打電話來追問進度時,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童大志在醫(yī)院的花園里寫生,穿著條紋的住院服,目光專注。

        我捧起一束花插進花瓶,想起了趙寧遠約我的那個中午,他說把我大便一樣的作品還給我,可當(dāng)我拿在手里才發(fā)現(xiàn),他竟然把它雕刻成了童大志的模樣。

        你原本就是想做成這個樣子吧。他伸出手,幫我把頭頂?shù)奈嗤┤~拈下來,那個時候的他,寧靜而淡然。若是童大志終是不肯愛我,我是否可以用那樣的笑容來對他說再見。

        他出院那天,我的假期也到了盡頭,最后一天,我們并肩坐在地板上看電影。我說,那天你病了干嘛不說呀?

        童大志說,我說了的。

        哪里有?

        我叫你別走了。童大志抱著靠墊,把下巴擱在上面,盯著電視說。

        我扯掉他的靠墊,你說別走又沒說你病了!何況你哪里叫我別走了!

        我叫你做煎蛋面了,他聲音忽然小了下去。

        電影的音樂響起,是《向左走向右走》,那疊全部是男女主人公同時存在的照片,他們有時候靠得那樣近,卻沒有識別彼此。我恍然大悟地沖進童大志的臥室,翻看他的影集。

        我找到那張我16歲登臺時的照片,臺下是趙寧遠握著玫瑰向我走來。從前的我從未留意,在他身后,還有一抹模糊而熟悉的剪影,握著同樣的玫瑰,卻落后了一步。

        童大志,是不是那個時候,你開始漸漸退步的呢?

        新年那天,也是同樣的玫瑰讓你退步了吧?

        這個人猿果然進化得不夠,他說想吃煎蛋面是叫我別走,叫我別走是他病了,而他生病了要我陪伴是代表著我想聽的那三個字。

        原來,按照猿人的邏輯,煎蛋面是可以推算出我愛你的。

        那么,關(guān)于一些事情的陳述也需要更改。那就是當(dāng)我14歲,開始愛漂亮,偷偷摸摸地看一些言情小說,漸漸蛻變出少女的模樣以后,童大志才突然剪了清爽的板寸,擺脫了猿人造型的。

        怎么算都是他先愛上我的。那么這次,讓我先說愛你。■

        (責(zé)編:趙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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