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陽將天邊染成了一抹血紅色,藩副縣長走出市紀委大樓,臉色陰沉,眉頭緊鎖,緩步向停在院中的小車走去。十月的風吹過來,有些冷,藩副縣長縮了縮身子,拉開車門坐上去就一動不動了。
司機踩動油門,小轎車駛出市紀委大院,往同開去。
剛才,市紀委的領導和他談話,對于他在縣里工作中的一些問題很不滿,要他認真對待,不要隱瞞,最好能承認有關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藩副縣長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會將他告到市紀委。他接到市委要他到紀委談話的通知時,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紀委領導開門見山,直接對他說出了找他來的原因,要他認真對待自己的問題。開始,藩副縣長以為他們并沒有抓到什么把柄,極力為自己爭辯,不肯承認有腐敗問題。紀委領導將一疊反映材料放到他面前,藩副縣長只看了一眼,臉猛地紅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說。紀委領導看著材料隨便問了他幾個問題,他立即就啞口無言了。
紀委領導要他回去寫一份檢查,然后,將根據(jù)問題調查結果再確定處理意見。紀委領導對他還是采取了寬容態(tài)度,希望給他一個改錯的機會。
藩副縣長做縣長三年多,在當縣長之前他是縣城建局的局長,因為在城市拆遷、改建工作中大刀闊斧的表現(xiàn),被提升為主管城市建設的副縣長。
城市建設工作是眾所周知的肥差?,F(xiàn)在的建筑行業(yè)競爭異常激烈,為了弄到一個建設項目,哪個施工隊不向負責管理的領導請客送禮?他在當城建局局長期間,接收了很多賄賂,并且和許多工頭成了朋友,天天有人請他去酒樓消費,花天酒地。
可是,沒有想到出問題了,竟有人將他告到了市紀委。藩副縣長此時坐在車里,并沒有想該怎樣承認錯誤,爭取紀委的寬大處理,而是絞盡腦汁地猜想,到底是誰將他告到了市紀委。他點了一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從縣委書記到縣長,都想了一遍,還是吃不準到底是誰想要扳倒他?
市里距縣城僅六十公里左右的路程,天剛黑時,藩副縣長的小車就進入了縣境內。望著那越來越近的縣城的燈火,藩副縣長重重地吐了一口胸中的悶氣,心中暗想,必須馬上想辦法對付眼前的事情。
藩副縣長讓小車徑直開回自己家。車子開到了藩副縣長的庭院前,在門口停住。小保姆看到他,忙迎上去輕聲說:“縣長同來了?!?/p>
藩副縣長沒有理她,陰沉著臉走進客廳,小保姆趕忙給他泡了一杯茶端過來。藩副縣長將手中的包“啪”地一下扔到茶幾上,怒氣沖沖地靠在沙發(fā)上,瞪起了血紅的眼睛。
藩副縣長的女人,望著他說:“怎么了?發(fā)這么大的火?誰惹著你了,回家來撒怒呀?”
藩副縣長瞪著女人,恨恨地說:“媽的!有人將老子告到市紀委了!”
“什么?”她驚詫地問,“是誰這么缺德呀?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藩副縣長冷笑一聲,說,“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嘛!有人想讓我不痛快?!?/p>
二
藩副縣長到自己的臥室躺了會兒,可越躺越煩躁,他翻身坐起,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突然想找?guī)讉€人聚聚。他抓起電話開始撥打。電話通了,那邊傳來了美妙的音樂聲,藩副縣長恨恨地說:“李老九,你個龜孫子!在干什么呢?”
那邊一聽藩副縣長的聲音,忙恭敬地說:“藩縣長,是您呀,我……嘿嘿,正在研究工程項目呢,您找我嗎?”
“研究工程項目?”藩副縣長說,“你是在抱著女人研究吧?”
李老九笑了一下,連聲說:“看縣長您說的,我李老九是那樣的人嗎?嘿嘿,藩縣長,您是閻王爺找判官,無事不來,有什么事就開口吧?!?/p>
藩副縣長握著電話,說:“老子現(xiàn)在不痛快,想上你那里找痛快!”
李老九聽了,說:“嗨!這還不容易嗎?我以為什么掉頭的事呢!您等著,我馬上過來接您?!?/p>
藩副縣長扔下電話,穿了一件休閑裝,走出家門。
李老九的轎車已經開過來了,藩副縣長沒吭聲,低頭鉆了進去。
李老九是一家工程公司的總經理,還是在藩副縣長做城建局長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那時,李老九還是一個小包工隊長,跟藩副縣長攀上了關系,送了幾筆厚禮,使他得到了幾處大的工程項目,從中賺了不少錢,一翻身,成了總經理。這以后,他們的關系就沒有斷過,并且越來越密切。李老九對藩副縣長很忠心。兩人親密到了無話不說的程度。
轎車穿過街心廣場,來到了天同娛樂城。這里規(guī)格很高,裝飾豪華,里邊的服務也很到位。來這里享受的只有兩種人,有錢人和有權人。
李老九和藩副縣長等一些人,都是這里???。他們走進店內,前堂經理,忙露出笑臉迎上前去,藩副縣長一皺眉說:“我們有點事,不要叫人打擾?!?/p>
前堂經理連連點頭,親自領他們來到二樓,打開最里面一個包問,藩副縣長進去就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陰著臉不動了。
李老九要弄幾個菜喝酒,藩副縣長未置可否。李老九就讓前堂經理盡快去弄幾樣下酒菜上來,要快一點,前堂經理為他們點上幾支紅蠟燭,就點頭離開了。
這個房間的設施很舒適,里邊裝修不錯。橘黃色的壁燈,淡而優(yōu)雅,小紅蠟燭更增添了幾分情調。藩副縣長蹺著二郎腿,坐在那里,看了看四周說:“就咱們倆有點冷清了,再叫幾個人來吧。”
李老九看出藩副縣長心里不痛快,一定有事,就忙打電話,讓他們最要好的那幾個朋友立刻過來,一起樂樂。李老九又問他要不要叫小姐來?叫兩個來散散心吧?藩副縣長皺著眉說,一會兒再叫吧,我們自己先喝個痛快。他又點上煙抽起來。
李老九看藩副縣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問:“藩縣長,究竟出什么事了,讓你不痛快?”
藩副縣長看看他,長吐了一口氣,狠狠地說:“媽的!有人想整我,將我告到市上了……”
“什么?有人……”李老九猛然愣了一下,坐在藩副縣長旁邊看著他。
藩副縣長瞪了李老九一眼,窩火地說:“怎么?嚇著你了?看你那球樣!放心吧,我藩某人就是被殺頭,也不會牽出你們的!你要是膽怯,現(xiàn)在就出去,離開這房間!”
李老九一見忙說:“藩縣長,看你說啥呀!我是那種怕事的人嗎?再說,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要是有什么問題,我們還能混下去嗎?這些年,我不全都仗著你的牌子四處走動嗎?我是感到吃驚,怎么會有人敢告你的狀,哪個龜孫子干的?他媽的,活膩了嗎?”
“你說這話,還算有點良心?!狈笨h長哼了一聲說,“現(xiàn)在的人都那樣,全他媽靠不住,看老子在臺上,都跟親爹似的,一旦老子有什么風吹草動,溜得比兔子還快!”
李老九遞給藩副縣長一支煙,拍拍胸脯說:“藩縣長,這么些年,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平日我就最恨忘恩負義的小人!我跟你可是鐵了心的。”
“這我知道,要不我一回來,第一個就找你。我就是想和你說說知心話,吐吐心里的這口悶氣。”
“知道是哪個孫子干的嗎?”
藩副縣長搖搖頭:“不知道,事前一點兆頭都沒有,市紀委冷不丁找我去談話……”
“不嚴重吧?”李老九又試探地問。
“放心吧,還不到殺頭的時候!”藩副縣長滅掉煙蒂說。
李老九聽了笑著說:“我說嘛,什么妖孽風,還能吹動了你這座菩薩像!”
三
李老九打電話叫來的人相繼到來,進來看到藩副縣長,都非常熱情地打著招呼,藩副縣長對他們點點頭。酒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藩副縣長拿起筷子,夾起兩片爆炒肝子嘗了一口。
“人生難得幾回搏,且看他人奈我何!”藩副縣長看看大家,說了一句話,端起酒和李老九碰了一下,又向大家舉舉杯,吱地一口喝了下去。
大家也都舉杯喝了酒,藩副縣長在他們中地位是優(yōu)越的。他喜歡被人圍著、捧著的感覺。在這里,他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用拘泥。
李老九又為大家倒上酒,說:“藩縣長今天只為圖個痛快。大伙兒說話、喝酒隨便點,我們好好樂一下。喝完酒,我們打麻將去,玩他個夠?!?/p>
他們中不知誰說了一聲:“打那破玩意兒干什么,最好能來點別的?!?/p>
李老九笑笑說:“那待會兒叫幾個妞來,現(xiàn)在喝酒。”
李老九這么一說,大家都輪著為藩副縣長敬酒,和他碰杯。藩副縣長的酒量是出了名的,來者不拒。幾杯酒下肚,藩副縣長感到有些熱,解開衣服紐扣,腆著已經發(fā)福的肚子,斜叼著煙,豪氣十足地要和他們劃拳打通關。市紀委談話的不痛快,暫時被忘在了腦后。
這時,一個在旁邊坐著,一直沒有吭聲的身材瘦小的青年人,站起來舉杯向藩副縣長敬酒,他說:“藩縣長,我還沒有向您敬酒呢,我們干上一杯,祝藩縣長官運亨通?!?/p>
藩副縣長用酒杯一指李老九說:“他是誰?怎么面生得很?”
李老九嘿嘿一笑,說:“藩縣長,他不是外人,都是自己人,是我的好朋友,今晚我還要向你特別推薦他呢!他可是位高人!”
“高人?”藩副縣長不解地問,“他是干什么的?”
不等李老九說話,青年人就自己說道:“藩縣長,你別信他的話,兄弟只是個走江湖的,名叫于小偉,只是混口飯吃。”
“走江湖的?”藩副縣長越發(fā)不解,甚至有些不高興了,說,“走江湖怎么走到我這里來了?我這里可不是江湖?!?/p>
于小偉對藩副縣長的話沒有介意,笑了笑說:“江湖在哪里?江湖在心中;心中有江湖,處處即江湖。藩縣長所在的官場,難說也不為一種江湖啊!”
藩副縣長眉頭一皺,忽然有些發(fā)怔,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個人雖然年紀輕輕,說話竟然有些不俗。藩副縣長看看他說:“你說話怎么充滿玄機,讓人搞不懂。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李老九忙笑著說:“藩縣長,你別看他年紀輕,這可是位高人,你不可小瞧了他。他善看風水、懂八卦,在這一行厲害著呢。”
“看風水、懂八卦?這么說你是個陰陽家了?”藩副縣長聽罷不覺忽然來了興趣,望著他說,“這么說,你是張?zhí)鞄煹拈T徒了?”
于小偉露出很尊敬的神情說:“他老人家是我們的祖師爺!我們這一行都是靠著他的技法才有口飯吃?!?/p>
室內的幾個人開始都沒怎么留意到他,以為他也是一個普通人呢,這時聽說是一個看風水的陰陽先兒,都來了興趣,不住地問這問那,還有人問能不能給他看看運程。
藩副縣長聽到運程一詞,眉頭一挑,忽然想起自己的處境,他雖然官居縣長,有權有勢,可官場險惡,別看今天高高在上,說不定明天就是階下之人了。自己眼前正好遇到了困難,何不叫這個青年人給自己看一看?
藩副縣長以前不怎么信這個,認為那是迷信,但今天自己有了不順心的事兒,正好遇上這個機會,于是他說:“那你會看什么,看看我的運程,怎么樣?”
于小偉客氣地說:“我看不好,我只懂個皮毛?!?/p>
藩副縣長說:“就當是玩兒,隨便看看。說錯了我也不會怪罪的?!?/p>
于小偉注視了藩副縣長一會兒說:“如今藩縣長遭人暗算,官場有風險啊?!?/p>
藩副縣長瞪著他,握筷子的手猛地一顫,感覺就像突然被蝎子咬了一口,還有一股寒氣從心底冒了上來。這個青年人素昧平生,自己的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口說中呢?難道真有通天術?
藩副縣長沉默著不m聲,于小偉笑了一下,歉意地說:“藩縣長,我是隨口亂說,您不必介意。就當我沒說。”
“不,不?!狈笨h長忙擺擺手,“你說得很對的,我就是遭人暗算了,的確是遭人暗算了。那你看看我的結果怎么樣?會被暗算到什么程度,不會有大礙吧?”
于小偉說:“一般不會,不過,也不能小瞧了他,這對您的官途還是很有影響的?!?/p>
藩副縣長望望他,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他知道他的局勢一定不妙,不然,他不會這么含糊其辭的。他望望大家喃喃說:“難道我藩某人真的就要栽了……”
于小偉忙說:“藩縣長,您誤會了,我在這一行懂得很淺,看不準,純粹是取樂子的?!?/p>
李老九在一邊插話說:“藩縣長,不如讓他為你猜個字吧,你說一個字,叫他猜猜。他猜字很準的?!?/p>
于小偉一聽忙說那更沒準頭的事,還是別猜,但這正合了藩副縣長的意思,他執(zhí)意想知道一下自己的未來,便說出縣長一詞,叫于小偉猜。于小偉說縣長是兩個字,不能猜,要說一個字才行。
藩副縣長想想說:“那就猜天,上天入地的天,天理何在的天?”
藩副縣長說完,于小偉皺著眉頭想想,說:“天乃夫去頭也,夫者人也,人被攔腰而斷,又被去頭,藩縣長大險啊。另說一個字,我另猜吧?!?/p>
藩副縣長端著一杯酒,他是故意說出天字的,什么人還能大過天?他本來想等于小偉說完他雖有風險,但終是吉人自有天相,可化險為夷,然后就放心地喝下這一杯酒,哪想他說得竟是這么一句話,不覺手一顫,酒杯落在桌上,酒水全倒了出來。藩副縣長的臉色立時就陰郁了。
李老九一見,忙笑著說:“藩縣長,你別信他的,他都是亂說的,沒一點兒準頭。算了,算了,咱們不搞那些了,喝酒吧?!?/p>
身邊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忙跟著說,那都是迷信的東西,根本不足為信,叫藩副縣長別當回事。
藩副縣長顯出凄苦的樣子,笑笑說:“你們別安慰我,這個東西雖然是迷信,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能存在幾千年?看來我藩某人真的官運到頭了?!?/p>
藩副縣長這么一說,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不由都將頭轉向于小偉,面上盡露不滿之色,怪他說出不該說的話。于小偉臉上卻坦然鎮(zhèn)靜,沒有不安的神色。
藩副縣長本來是想和他們一起樂樂,解除一下心中的郁悶,可沒想到會這樣,他突然變得沒有情緒,沒有心情再玩了。如果官途真的到此結束,那簡直太讓他難以接受了。他看看身邊的人,很疲憊地出了一日長氣說:“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累了,你們大家繼續(xù)玩吧。”
藩副縣長說完起身就要走,室內的人都不出聲地看著他。
四
幾天里,藩副縣長一直被于小偉說的話搞得心緒不振,神情憂郁。上班也沒精神,回家就躺在床上。雖然目前上級領導只讓他回來寫一份檢查,這件事情最終會怎么樣,還要看市里的態(tài)度。如果問題鬧大,那他離下臺真就不遠了。
藩副縣長剛做副縣長時,曾豪情蓋天,信心十足地要弄個縣委書記當當,可現(xiàn)在,這一切突然都變得遙遠起來。到底是誰跟他過不去,告了他的狀呢?
那個叫于小偉的年輕人,關于天字所拆的話語一直在他耳邊回蕩,難道說他的仕途真就到頭了嗎?
女人看見藩副縣長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知如何是好。也幫不上忙,便提議他想法跑跑,如今哪個當官的不是靠跑出來的?
一句話提醒了藩副縣長,覺得確實應該先摸摸底,看上邊到底都知道他些什么,問題究竟有多大?可是,找誰呢?藩副縣長仔細地將市里的領導在心里過了一遍,最后覺得還是找市委李副書記。李副書記是和他關系最親近的一個人,這些年每次到市里去,總忘不了要拜會他。而且,李副書記也在紀委任職,一定了解內情,知道關于告狀信的情況。
藩副縣長撥了李副書記的電話。藩副縣長想先和李副書記親熱地拉幾句家常,然后再問關于他的情況,誰知他還沒開口,李副書記在那邊已經抱怨起來,說:“老藩呀,大火都燒到家門口了,你倒還有閑心情呀?”
藩副縣長驀然一驚,忙問:“李書記,怎么啦?難道我藩某真要完蛋了?”
“不是真還能有假?”李副書記說,“你以為那是鬧著玩兒的嗎?你是怎么搞的,居然叫人告了狀!”
藩副縣長握著電話的手一下就有些發(fā)抖了,他無助地說:“李書記,你要為我做主呀!我都是冤枉的,是被人誣告呀!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在這個破位子上,我是沒少操心呀!”
李副書記哼了一聲說:“誣告?算了吧,誣告能說得那么清楚?人家說得有根有據(jù)。你知道嗎?他不只是發(fā)了一封信,市委每一個領導都收到了那封信。張書記看了以后,很是惱火,他擔心那個告狀人也給省里寫了。那樣一來,這影響可就大了?!?/p>
藩副縣長叫苦地說:“李書記,我可怎么辦呀?”
李副書記說:“現(xiàn)在,國家對領導干部管理很嚴格,你看看,每年查處多少大案要案呀?你倒會出事呀!”
藩副縣長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是誰這么整我呀!”
李副書記說:“你身邊的人你還不清楚,看來是位知道你底子的人。是有人想讓你讓位呀?!?/p>
藩副縣長求助地說:“李書記,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呀?難道我這就算完了嗎?就沒有補救的辦法了嗎?”
“辦法嗎,事在人為嘛?!崩罡睍浾f。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呀?”藩副縣長小心地問。
李副書記說:“你先寫份檢查,做做文章,承認一下錯誤,市里是會體諒下級的,工作中出現(xiàn)一些失誤,是在所難免的嘛。至于后邊嘛,那就看你了?!?/p>
藩副縣長聽得連連點頭,不住聲地說:“謝謝李書記,謝謝李書記,你對我的關心,我一定會記著的?!?/p>
幾天之后,藩副縣長很謹慎地選擇用詞,小心地寫了一份檢討書,以工作失誤的口氣敘述了自己一些問題,希望組織給他改過的機會。他把這份檢討書抄了兩份,交給了市委書記和紀委。
藩副縣長明白這就像李副書記說的那樣,做的只是表面文章,現(xiàn)在誰還在乎你的什么檢討呀?人家看重的是你給他們多少好處?,F(xiàn)在流行一句名言,“給多少好處,辦多大事?!庇绣X能使鬼推磨。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只有準備上幾份厚禮送上去才行。
可是,要讓他拿自己的錢,去賄賂別人,藩副縣長還沒做過。這些年,他只有收受別人給他送的禮,還沒有拿自己東西送人的習慣。他想這些年,那些靠自己吃飯的人,從他這里拿走的好處還少嗎?如今他有了難處,他們不幫誰幫呀?
藩副縣長便給李老九等五個人打電話,要他們每人盡快為他弄二三萬塊錢來,算是向他們借的,等辦完了事情,他以后償還他們。李老九二話沒說,一口答應說立即就送到。另有兩人遲疑地說他一時拿不出那么多錢呀!藩副縣長聽了,冷笑兩聲說:“在河堤治理工程中你們拿得還嫌少嗎?我看你們是不想再搞工程了吧?”原來那個工程是由別人接的,可是,他們通過藩副縣長的干預,那個沒有資格證的小工程隊硬是搶下了這個工程。結果他們?yōu)榱硕鄵棋X,偷工減料,工程完工,當年就被洪水沖垮了。四百多萬元的河堤治理款就這樣打了水漂。全縣人民對這件事反響很大,那是眾所周知的。那兩人一聽,頓時就哆嗦起來,趕緊說他們馬上想辦法。
當天晚上,藩副縣長家的桌子上,就碼起了十幾萬塊錢。面對這一沓沓嶄新的票子,藩副縣長心中又充滿了感慨,雖然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有權能使磨推鬼。任你再厲害的鬼,還不是要聽我的?
五
那個叫于小偉的小白臉說過他官場有風險的話,一直堵在藩副縣長心中,如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心里不舒服。雖然他明知那是迷信的東西,不足為信,而且迷信的東西過去在藩副縣長心中就沒有多少位置,但現(xiàn)在自己攤上了事,情況就不大一樣。也許這是通病,一旦遇著事情都是寧愿信其有,不愿信其無。
藩副縣長從市上回來后,想到自己現(xiàn)在有晦氣,既然有人指出了,那不能只是向上送些禮就算了,還應該向神靈乞求保佑,以改變他的流年運程。
隔了幾天,藩副縣長打電話,問李老九于小偉的情況。
李老九說于小偉善看風水、占八卦,這人走江湖已經很久了,就憑這個吃飯。很多搞生意的人都將他當神一樣敬呢!藩副縣長說他也想請于小偉算算流年運程。李老九說,他去跟于小偉說就是了。藩副縣長當即就要李老九替他安排個日子,他要和于小偉好好談談。李老九一口答應了。
在縣城一個很清靜的地方,李老九請來了于小偉。酒菜都上好以后,藩副縣長吩咐服務員不要打擾他們。李老九關上門,包間內只剩了他們三個人。
藩副縣長倒?jié)M一杯酒,遞給于小偉說:“今天我特意在此設宴,有一事要向兄弟請教。這里沒有外人,李老九和我親如兄弟,你是他的好朋友,你也就是我藩某人的好朋友,來,我們先一起干了這一杯?!?/p>
于小偉說:“藩縣長不用客氣,我們走江湖的講一切隨緣,咱們能坐在一起就是緣分。兄弟只是個走江湖混飯吃的人,藩縣長有什么話只管說?!?/p>
“痛快!我藩某人就喜歡和這樣的痛快人打交道?!狈笨h長再倒上一杯酒,才客氣地說:“上次于兄弟說我藩某人有險,不知道這險到底有多大?還有沒有補救的辦法,那一次人多,我不好問,今天想專門向于兄弟討教一下。”
于小偉聽了,說:“藩縣長見笑了,我干這一行道行淺得很,怕說不出什么來。”
藩副縣長望著他說:“兄弟剛說不客氣的,怎么就客氣起來了。我不怕你道行淺,我是真心實意向你請教,還望于兄弟為我指點迷津?!?/p>
于小偉看看藩副縣長,說:“藩縣長在官途確實有風險,這對你的前程很不利,不過,要是想些辦法轉轉運程,也無大礙……”
“想辦法轉轉運程?怎么轉?”藩副縣長一聽,兩眼瞪著他,“請于兄弟盡管講出來,我一切照辦就是?!?/p>
藩副縣長見于小偉支支吾吾不肯說,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信封,放到桌上往前一推說:“于兄弟,我不會讓你白出力的,這是一萬塊錢,請你收下,是我的一份心意。就是有天大的事情,我也能擔待得住,你只管說吧?!?/p>
于小偉一見忙擺手說:“不,藩縣長,我不是這意思,我真的是道行淺得很,說不準。藩縣長快快收起來吧,我哪能要你的錢呢?”
藩副縣長用手一擋,說:“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F(xiàn)在的社會就這樣,你不用客氣,那是你該拿的?!?/p>
于小偉看著,遲疑一下說:“藩縣長,既然你這么看得起我,這么誠心,那我為你另推薦一人吧。她可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只要她出面,什么問題都能解決。”
“另推薦一人?他是誰?”藩副縣長一聽,滿臉狐疑地瞪著他。
“我?guī)煾?”于小偉說,臉上顯出極其崇拜的神色,“她老人家在這一行中,那才算是真正的高人!她不僅能觀天象、占風水,還能改變一個人的流年運程,能往來于天界神靈之間。好些大官、貴人,都是她的座上客,有好多市里、省里的大官都經常請她預猜、卜卦。”
“是嗎?”藩副縣長一下來了興趣,興奮得眼睛發(fā)亮,說,“那趕緊請你師父來呀!不管費多大的事,我都愿意,麻煩于兄弟快請你師父來吧?!?/p>
“你有這么厲害的師父?怎么沒聽你說起過?”李老九聽了,也驚奇地問。
于小偉說:“我?guī)煾甘钦嫒瞬宦断啵唤形译S便亂說,今天不是遇上藩縣長,我才說的嗎?”
藩副縣長點頭,連連稱是,說高人就是如此,哪能到處宣揚。他又給于小偉倒上一杯酒,懇切地求他快請師父來。
于小偉看看藩副縣長和李老九,猶豫地說:“可是,我?guī)煾杆先思宜奶幵朴?,居無定所,前一陣據(jù)說她要前往五臺山和峨眉山去拜謁神靈,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呀?!?/p>
“那可怎么辦呀?”藩副縣長一聽,頓時著急起來。要是不知她在哪里,怎么讓她來為自己保平安呀?
李老九安慰藩副縣長說:“藩縣長不要著急,既然有這么高的人,又是咱們于兄弟的師父,那就讓他想法盡快找到她?!?/p>
藩副縣長起身抓住于小偉的手,兩眼望著他說:“于兄弟,那就拜托你了?!?/p>
于小偉說:“藩縣長請放心,我盡快請師父來?!?/p>
六
藩副縣長自從于小偉走后尋師,天天都盼望那位高人能盡快到來。他幾乎每天都要打電話,詢問李老九,于小偉的師父找著沒有?藩副縣長根本沒有心思工作了。他被這個問題搞得寢食不安,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躲避災禍,保佑他仕途平安。
這天,他終于接到李老九的電話,說于小偉找到師父了。藩副縣長一聽,滿心歡喜地忙問她在哪里。
李老九說在二百里之外的一個什么仙山上。于小偉說為了表示對她老人家的尊敬,最好派車去接她過來。于小偉的師父處世不愛張揚,喜歡隱秘,來了以后,最好什么地方也別去,就讓她直接到藩副縣長的家里。這也是她老人家的意思。藩副縣長滿口答應,讓司機小馬開車去接她,來了就住在他家。
從電話中藩副縣長得知,于小偉的師父是一個素食的人,藩副縣長家里平日都是大肉大魚,為了表示虔誠,藩副縣長忙叫小保姆將屋子里里外外徹底打掃一遍,又點上兩炷香。
小保姆對藩副縣長突然改變家中習慣,很為不解,不知道怎么了,但看到他嚴肅認真的樣子,又沒敢多嘴,忙——按他說的去做。
藩副縣長也專門換了一身衣服,待在家中,誠心誠意地等候著高人的到來。
街燈亮起時,司機小馬打電話說他們已到了縣里,重要人物接到了,藩副縣長聽后非常激動,親自出門迎接。
幾分鐘后,小車在他家門口停下。小馬打開車門,于小偉扶著一位老婦人從車里出來。借著燈光,藩副縣長看到她有六十來歲,身材瘦弱,面容槁枯,如鬼魅一般。藩副縣長看著她,心里涌上一種失望,這么一個老太太,能有多大本事。但緊接著他又覺得這一定是位高人,電影中那些來去無蹤,呼風喚雨的高人,也都是這樣的。
老太太下車來,步態(tài)穩(wěn)健,對立在面前的藩副縣長說:“你就是藩縣長吧?小徒都對我說了?!?/p>
藩副縣長忙說:“就是,就是,多謝大師的光臨。請!快里邊請!”
藩副縣長把于小偉的師父讓到客廳,叫小保姆端上龍井茶,老太太坐到那寬大的真皮沙發(fā)上,更顯渺小,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這寬大的客廳,輕皺了一下眉頭。
藩副縣長坐在她的對面,對她這一變化看得很清楚,他心中立即隱隱不安起來,不知她對什么反感,小心地問道:“老人家,有什么不對嗎?招待若有不周之處,請講出來,我馬上讓家人去辦理?!?/p>
這瘦小的老婦人搖了搖頭,低聲說:“藩縣長誤會了,老身是觀你這住宅有些陰陽失衡呀?!?/p>
“陰陽失衡?”藩副縣長一愣,這種話他還是頭回聽說,他望著老婦人說,“請師父細講?!?/p>
“你這處地方,前高后低,前邊狹窄,后邊開闊,陰陽不成比例,后背老有陰風徐徐吹來,這對主人很不利呀!藩縣長在工作中曾遭受過后背之風吧?居家住所也要講個陰陽和諧呀?!彼畔虏璞瑑赡孔⒁暦笨h長說道。
藩副縣長的心怦然一動,這老太太真是神人呀,她一眼就看出自己遭人暗算。藩副縣長頓時對她越發(fā)敬重起來。忙問有什么對策沒有?一定要請老人家為他做主。
老太太神秘地一笑,說:“藩縣長不必擔心,你遇著老身,是你的造化,老身保叫你一切平安無事?!?/p>
藩副縣長這才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他很恭敬地問她怎么稱呼,但對方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出來。藩副縣長明白她是不愿透露,就沒有再問。
老太太看了看客廳,說這屋子太張揚,她不喜歡,提出要換一個比較清靜的地方。藩副縣長連忙答應,說他早已準備好了,就讓于小偉扶著她,自己在頭前帶路,到了隔壁一間屋內。這個小屋平日沒人住,經過小保姆的打掃整理,非常干凈、整潔。一床,一桌,幾把椅子,窗簾一拉上,極其安靜。老太太對這地方非常滿意,她說這里最好,她喜歡這里。
然后,她說自己要凈手,上炷香。藩副縣長忙命小保姆去打盆水來,自己拎著毛巾侍候老太太洗完手,她從隨身帶來的一個包內掏出幾樣用具,擺在桌上,插上香,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口里念念有詞,這才慢悠悠地坐下,于小偉為她遞上一支煙,又點上火,她抽了一口,露出枯黑的牙齒一笑。對藩副縣長說:“很好,這樣很好。藩縣長,你是好人有好報,你的前途無量?!?/p>
藩副縣長一昕這話,比別人送他多少錢都高興,他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話。他激動得有些顫抖起來,連聲說:“多謝!多謝大師!”
七
藩副縣長一夜沒有睡好,天亮以后,以身體不適為由,打電話請了幾天假。他要在家專門陪著大師。為了顯示他的心誠,藩副縣長吩咐小保姆,每個屋里都要上炷香,搞得家里煙霧繚繞,香味不斷。他還特意強調,這幾日,家中飲食都要改為素食,忌一切腥味食物。
老太太起得很早,一身黑衣,頭發(fā)梳得光亮,洗過臉之后,在院子里吐故納新一會兒,說她要歸人冥想,要去猜算藩副縣長流年運程。藩副縣長一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侍候她進到屋里,又上了兩炷香。坐在一旁想看她怎么冥想,不料老太太卻不讓他留在此地,瞇著眼睛,低聲說:“請藩縣長在外面等候?!?/p>
藩副縣長不想走,又不敢不聽,只好萬分留戀地走出屋子。老太太的徒弟也跟著出來,從外面帶上了門。
看著藩副縣長認真的樣子,女人有些不放心,說:“咱們這么小心地侍候,她到底能不能猜算出來呀?她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嗎?”
藩副縣長以前從不相信這一套,現(xiàn)在忽然變成了一個虔誠的信徒,他看了她一下說:“這種事,我們一定要寧愿信其有,不能信其無。你想想,如果這東西不靈,幾千年來,能一直留傳下來?如今不但沒有削弱,反而相信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當大官的,更加相信這個,你看寺廟內,布施最多的都是大官。這東西肯定有它的道理,咱們就深信一回?!?/p>
藩副縣長這樣一說,女人就深信不疑了,態(tài)度比藩副縣長還要認真。而藩副縣長也被自己隨口而出的這一套理論說服了,越發(fā)相信。
到下午時,老太太的冥想終于結束。藩副縣長急于想知道結果,老太太坐在那里瞪他一會兒,突然說:“你以前是城建局長?!?/p>
藩副縣長沒有出聲。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不用去猜算。也顯不出她的偉大神奇。
老太太又說:“你前途無量,將來可以位居市長?!?/p>
藩副縣長的心突地一陣猛跳,瞪著她那枯黃的臉,一霎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接著就變得非常激動起來,如果他真的能官居市長的話,那他的運程可就大了。本來,他并沒有太高的奢望,只盼望自己將來有一天能坐上縣委書記之位,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可沒想到老神仙給他猜出了這么好的結局。但是,他不知道她的話真那么準確嗎?
藩副縣長正要問她,老太太看了藩副縣長一眼又說道:“不過。你背后遭人暗算,有危機存在,搞不好還會官位不保。”
藩副縣長的眉頭再次一挑,她說得完全正確。她真是一位高人呀!
老太太瞇著眼睛說:“暗算你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他是惡人先告狀。”
藩副縣長的心再次一陣狂跳,她說的這一切太對了,就好像在自己身邊瞧著一樣。藩副縣長不由對她越發(fā)敬重起來,簡直敬若神明了。他望著她,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很想知道是遭何人暗算,他想找出這個人來。
老太太看了藩副縣長一下又說:“有一位很強硬的對手想扳倒你?!?/p>
“誰?他是誰?”藩副縣長急切地說,他瞪著她,心中充滿了仇恨,“老人家,請你快告訴我,是誰要扳倒我?”
老太太沒有回答藩副縣長的話,她沉默一下,有些深沉地皺皺眉頭說:“本來,你的五行生辰非常強硬,常人是難以扳倒你的,也就是說你的官運是誰也阻擋不住的,但是,錯就錯在你做了一件事,這是一件大錯事?!?/p>
“我做了一件錯事?”藩副縣長大為不解,望著她說,“你能說說是什么錯事嗎?”
老太太目光如錐,盯著藩副縣長,直到藩副縣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她才說:“你們縣上修建居民住宅區(qū),在西城那里山坡上,是你主持修開了一條道路,對不對?”
藩副縣長想想說:“對,是有這么件事?!?/p>
西城那塊地方,當時在修建住宅時,因為道路不暢,縣上很多領導不同意,但是,那會兒,和李老九一起的兩個工程隊,因為聽了藩副縣長的話,在沒有修通路的情況下,便開始興建樓房了。藩副縣長那時曾對他們表過態(tài),說趁那里的地皮還不貴,讓他們先買下來修建,等將來路修通后,那地方肯定是增值賺錢的好地方。后來,因為里邊有自己的利益,藩副縣長和縣上很多領導據(jù)理力爭,才終于修通了那一條路,李老九他們的樓房很快售出。但是,藩副縣長不明白,這條路和他的官運有什么關系呢?
老太太依然目光嚴肅,厲聲說:“這是一條不該修的路,你知道嗎?那道山脈,是你們這座城的龍氣,而你從中間開出一條路,等于破壞了脈氣,這不僅要使你們縣城失去很多,也會使你遭遇傷害。因為你斷了龍脈,壞了天意!所以,你要遭受懲罰。人常說天意難違,便是這個道理?!?/p>
藩副縣長聽到這里,不禁有些發(fā)呆了。無論如何,他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情,沒有想到他的不幸會因此而起。那時,他極力主張開山修路,那完全是為了讓那塊地皮升值賺錢,卻沒料到會給他帶來災難。這真是有其利,必有其弊,早知如此,他絕不會為了那幾個人,干損自己的事。
“這……是真的嗎?”藩副縣長的臉色變得非常憂郁,甚至有些蒼白了,他面容黯淡地問。
“這是真的嗎?”老太太哼了一聲,很是不悅地說,“老身說過的話,從來沒有假過!”
“你……你怎么知道的?”藩副縣長謹慎地瞪著她。這樣的事情,他不能不有所懷疑。畢竟這樣的話,他還是頭一回聽說。
“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這種事情,信與不信,完全取決于你!如果不信,你就等著瞧吧?!崩咸珜Ψ笨h長表現(xiàn)出的懷疑,有些不高興。她坐在椅子上,瘦小的身材動了動,瞇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藩副縣長在那里呆坐了很久,他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后來,他看著一語不發(fā)的她,小聲地問:“那么,現(xiàn)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老太太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細聲地說:“我說過了,你遇著老身,是你的造化?!?/p>
藩副縣長再想說什么,老太太卻閉上眼睛,不肯說話了。藩副縣長不敢多打擾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屋子中只有裊裊不斷的香煙繚繞。
八
等靜下心來,藩副縣長立即打電話給李老九,抱怨地說他這次之所以遭人暗算,都是因為由他主持修開了城西那條山路,切斷了龍脈,給他帶來了霉運。
李老九驚聲說:“真的嗎?”
藩副縣長說:“這都是你介紹來的那位老神仙說的。你信這種事嗎?”
“這種事可不好說,可是。她既然這么說,那肯定有她的原因。不然,她為什么不說別的,偏偏會說到這事上呢?”
“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狈笨h長說:“迷信這東西,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她能說到這方面,那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現(xiàn)在是寧愿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p>
李老九聽了,問:“既然這樣,那怎么才能免掉你的霉運?”
藩副縣長煩躁地說:“不知道,老神仙沒說。早知這破路會影響我的前程,我才不修它呢!那條路上我得到什么好處了?油水都叫你們幾個給喝了,我圖個什么?”
李老九一聽,忙安慰說:“藩縣長,你別著急,老太太既然能看出來你受了那龍脈的影響,那她一定也有辦法處理,無非是花幾個錢嘛,我們一切都按她說的辦不就得了。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剛一遇到困難,不就有高人來幫助了嗎?”
聽李老九這么說,藩副縣長心里才寬慰了一些。自己的確是吉人有天相。現(xiàn)在,他已經對老太太深信不疑,完全想聽憑她的安排,看她會有什么辦法補救。
老太太也沒有讓藩副縣長失望,她對藩副縣長提出了兩條建議:如果藩副縣長只是想保住他的縣長之位,那么,很簡單,她運用法力就行;如果他還想上升,官求市長之位,那只有一條出路,就是將那條由他開通的山路堵起來,或者在山坡兩頭修建兩座小廟,每日香火不斷,借以香煙連接龍脈之氣。具體的方案要由藩副縣長決定。
藩副縣長聽罷,就沉默起來:能官居市長,是他夢想的好事情。升官發(fā)財,哪一個人不想?可是,這條路不好堵啊!要將剛開通的山路修補起來,那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事情,這是剛修通不久的路,以什么理由去說動別人呢?他一時沒有絕妙的辦法。但是,如果只求保全縣長之職,而不求上進,明知自己有一份更高的俸祿,卻不去追求,未免有些太可惜了。白白放棄升官的機會,總讓人不甘心呀!
晚上睡在床上,藩副縣長是滿腹心事,輾轉反側,不能人寢。他一直想不出一個好辦法。女人看到躁動不安的藩副縣長,心疼地說:“別想了,快些睡吧,身體要緊,別為了一個看不到的市長的位子,熬壞了身體。”
藩副縣長說:“怎么是看不到的,老神仙已經對我講明了,我命中該有市長之位的?!?/p>
“命中該有,可現(xiàn)在出了問題,到不了手,有什么用呀?”女人躺到藩副縣長身邊說:“依我看,只要能一直做這個縣長,也就不錯。這些年,你也沒少得好處呀!”
“真是婦人之見!”藩副縣長聽罷,不高興地說,“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本該屬于我的位子叫人搶走?人在世上沒有奮斗,沒有追求,那還有什么意思?”
女人琢磨著又說:“可是,要想將那里堵起來,真有些不可能,還是修廟省事多了,我看不如修兩座廟吧?!?/p>
“我也知道修廟省事,可要是提出修廟,縣上其他領導會同意嗎?”藩副縣長憂郁地說,“那是搞封建迷信活動,這種事能提出來嗎?”
女人沉默一陣,突然說:“哎!不如這樣,你就說是為了發(fā)展縣里的經濟,修兩處古建筑,開發(fā)旅游產業(yè),行嗎?”
藩副縣長僵直不動了,凝神片刻,突然興奮地一把抱住女人,激動地說:“對呀!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還是夫人聰明!”
女人得意地笑笑,說:“別看你們男人平日在外吆五喝六,其實,背后靠的都是我們女人?!?/p>
“夫人言之有理,夫人言之有理!”藩副縣長高興地去吻女人,說,“真不虧是我的賢內助!這真是絕妙的好辦法,既解決了我的難處,又能得到縣上認可,我看就將這個工程交給李老九那龜孫子去做,到時少不了我們一筆好處費!”
藩副縣長說著,忽覺得心中煩惱盡除,一時激情勃發(fā)起來,一把摟住自己女人,很熱烈地吻她。
第二天,藩副縣長就向老太太說明,他要請老人家助他謀求市長之位。老太太睜著細小的眼睛盯了他一會兒,動了動干癟的嘴巴說,只要藩縣長有這個心思。她一定幫他辦到。藩副縣長正要感謝她,老太太又說,不過,這謀求市長之位,并不是一件易事,首先要設法轉變他的運程,讓背后算計他的人失去力量,先保縣長之職。藩副縣長聽得連連點頭。一切全憑老太太做主,聽她安排。
老太太摸了摸頭發(fā),冷靜地說:“這事可須費一些周折。要老身多方打點呀?!?/p>
藩副縣長一聽,忙將一個早就準備好的裝有三萬塊錢的信封,放到她面前,說:“不妨,不妨。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一切全憑老神仙做主?!?/p>
老太太拿起信封,在手里捏了捏,一句客氣話也沒有說,就放進了自己口袋內,她那冷峻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笑容,說:“如此就好?!?/p>
看著老太太裝起錢袋,藩副縣長心中沒有一絲的疼,他只感覺自己的事情距成功已近了一大步。他的心中又燃起了做市長的欲望。
九
這位老神仙,開始對藩副縣長的家進行徹底地布置。藩副縣長對她唯命是從,言聽計從。老太太瞇著細小的眼睛在院中前后觀望一番之后,不住搖頭,說這座住宅在建筑時失誤,沒有看風水,沒有對字向,埋有黑虎沖煞之隱患。必須徹底根除。藩副縣長被她說得心中惶然,問她怎么才能根除。老太太說,先須得在大門正上方懸掛一面一尺見方的明鏡,以便反射黑虎煞氣。
藩副縣長的女人聽說要在院門上懸掛一個大明鏡,心中有些猶豫,這種事在鄉(xiāng)下倒是十分普遍,經常見到,可是這東西現(xiàn)在要懸掛在她家門上,外人看見怎么說?縣長家也搞起迷信了?但藩副縣長卻不顧不管,他振振有詞地說:“普通老百姓家門上懸得,我藩某人家也就懸得,我也是一個普通之人嘛?!?/p>
藩副縣長不讓女人多言,立即叫她按照老太太的要求做了一面大明鏡,拿回家中,老太太對著明鏡念念有詞,吹了一口仙氣,就讓他們趕緊掛起來。
老太太這才又立在大門口,面向外連吹三口仙氣,臉上露出笑容說:“藩縣長,這鏡叫照妖鏡,上通天界,下連陰府,現(xiàn)在縱然有再厲害的煞氣,也休想犯沖宅基了。你這地方就如銅墻鐵壁一般了。”
藩副縣長說:“全靠老神仙的保駕。”
老太太往藩副縣長身上瞅了瞅,又說道:“你遭人暗算,全由你平日性情所致,老身再教你一道咒語,你每日誦讀百遍,祈求老天保佑,為你消災免難?!?/p>
藩副縣長說:“還要誦讀咒語?什么咒語?是不是那個南無阿彌陀佛?那東西我知道,不管用的。”
老太太臉色冷峻,搖頭說:“那只是普通的咒語,我要教給你的是一種真正有用的咒語。你聽好了,我先念一遍?!?/p>
老太太說完,嘴唇一開一合,很快地誦讀了一遍,但是,她念的是什么,藩副縣長沒聽懂。不只是藩副縣長,就連老太太的徒弟于小偉也聽得傻了眼,他也不知道師父說了些什么。老太太看看他們,叫拿枝筆來,她寫在紙上,讓他們照著去念。
藩副縣長忙叫小保姆去拿來紙筆,老太太沉思一下,便寫了下來,藩副縣長拿起一看,只見她寫的是: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菩薩婆訶。他結結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一遍,感覺簡直拗口至極。
藩副縣長念完了,根本不懂其意,問老太太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沒有說明,只是含混地說:“這是真正的大梵咒語,威力無比,常誦可保自己平安,吉祥通泰,多誦多得益。最好你們全家都能誦念,那更是法力無限?!?/p>
藩副縣長對她的話毫不懷疑,就叫來女人和小保姆,要她們也跟著學這幾句梵咒語,然后,每天誦讀一百遍。
老太太又說:“仕途險惡,宦海沉浮,要想不治于人,就得先治人?!?/p>
藩副縣長聽了,覺得極其正確,問她怎么才能治人?老太太說本來應該在院中設立一個法壇,由她坐壇誦經,消災避禍,施威于人,但考慮到他是一縣之長,這樣做影響太大,因此她要在小屋內設立一個小法壇,連續(xù)五日,為他誦經超度,祈求上天保佑。她還對藩副縣長說,她誦經五日,即會有效。五日之后,他眼下的危機自當除去,而且,還有升遷之運。
藩副縣長聽完,一口答應。雖然對她說的有升遷之運不太相信,但只要是對保佑他升官發(fā)財有好處,而且能將那個背后算計他的人弄倒,設個小壇又有何妨?常言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已經開始這樣做了,那就做到底。藩副縣長忙叫女人一切按照老太太說的,需要什么購置什么,由她設壇誦經。
一切安排完之后,老太太便閉門不出,每日除去吃飯,都是將自己關在小屋內,為藩副縣長誦經。
藩副縣長一家每天早起第一件事,便是所有人雙手合十,非常虔誠地念那個十分拗口的梵咒語。一時間,只聽屋內嗡嗡之聲不絕于耳,仿佛人了小寺廟中一般。
五日之后,老太太終于從小屋中走出來,她對藩副縣長說他眼前的災難已除,眼下可保平安,至于以后的事,要慢慢再議,眼下她將和徒兒一起去外地云游,去辦已答應別人的幾件事,還請藩副縣長能資助一些盤費。
藩副縣長聽她要走,心中不免有些犯疑,不知她操作這么些天,到底有沒有效果,他便給李副書記打個電話,探聽一下市上對自己那件事情的態(tài)度。電話一通,沒想到,李副書記在那邊很熱情地說,那件事經過他這些日子的活動,已基本平息,不會有大礙了。藩副縣長一聽,心中一塊石頭才完全落了地。不禁對這位老神仙的通天之術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所說的話真的應驗了。
李副書記又說,另外得到消息,他們縣的縣長很快要調到別處任職,縣長之位即將空缺,機不可失呀!要他抓緊時機,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藩副縣長聲音顫抖地說:“李書記,這是真的嗎?真有這么好的事嗎?”
李副書記說:“這種事,我能騙你嗎?”
放下電話,藩副縣長突然心潮澎湃,幾乎要跳起舞來了。他大聲叫道:“我藩某人終于運氣來了!老天開了眼啊!這位老神仙真有通天之術呀!她說的話全都應驗了!”
第二天早上,藩副縣長念完了那個拗口的梵咒語,恭恭敬敬地將一萬塊錢送到老太太面前,請她收下。老太太看了看那一堆錢,竟然一聲不吭,沒去動它。藩副縣長看出來她是嫌少,就毫不猶豫地又拿來一萬塊錢放在一起,這次,老太太臉上才有了笑容,收起了錢。
臨走時,老太太看看藩副縣長說:“等你那寺廟開始修建之時,我再來為你超度市長之職?!?/p>
藩副縣長連連點頭,很恭敬地送她出門。
十
送走老神仙,藩副縣長的心情一下就像被巨浪從深谷沖到了山巔,感到飄飄然,興奮之情難以抑制。他一直都在暢想如何弄到那個人人羨慕,炙手可熱的縣長之位。
次日早上,藩副縣長就上班了。
他拎著平日那只黑色皮包,走進縣政府大院,雖是深秋,藩副縣長卻顯得春風滿面,精神煥發(fā),在樓道里碰見人,就微笑著主動打個招呼。藩副縣長叫來通訊員,問這幾天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嗎?通訊員說縣長去開會了,另外兩位副縣長帶領一隊考察組到南方考察了,縣里沒什么事情發(fā)生。
藩副縣長心想,老神仙安排修廟的事,應該越早越好。現(xiàn)在幾位領導不在,真是天賜良機,他應該趁著這陣兒先和城建局長商討一下。于是,藩副縣長立即打電話給城建局長,叫他馬上過來一趟。
城建局長趕來后,進門就問藩副縣長有什么事需要他辦。藩副縣長讓他坐下,問了幾個近期城市建設的問題,然后,直截了當?shù)卣f最近縣里想在某山頭修建兩處仿古建筑,要城建局有個準備。
城建局長聽了茫然地說:“修建仿古建筑?沒聽說呀,怎么突然修這個?”
藩副縣長說:“這是縣里剛拿出的想法,還沒有公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發(fā)展我縣旅游產業(yè),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
城建局長猶豫著說:“在那個地方修建,行嗎?能推動旅游業(yè)的發(fā)展嗎?”
藩副縣長說:“那個地方,最好了。縣上選在那兒,是有原因的。當年紅軍長征經過我縣,那里犧牲過兩位年輕的紅軍戰(zhàn)士,不是修建有紀念碑嗎?現(xiàn)在,各地都在尋根,弄歷史文化名城什么的,這也是我縣的歷史,應該很好地發(fā)揚光大,讓更多的后人知道?!?/p>
城建局長這才明白縣上要在那里修建仿古建筑的意圖,他試探地問:“那縣里準備修成什么風格的呢?”
藩副縣長沉思一下,說:“這個,還需要進一步考察論證,今天我先給你說一聲,下去你再從這方面考慮一下。我跟文化和旅游局討論過了,再和你聯(lián)系?!?/p>
這既然是縣上的決定,城建局長當然沒有理由反對,他只能服從安排。他點著頭,記下了藩副縣長的意見。
幾天以后,幾位外出的領導相繼回來了。在縣長辦公會上,藩副縣長提出了他經過充分醞釀的意見。對于怎么樣提出修建寺廟,這些天他經過深思熟慮,已經有了成熟的意見。藩副縣長先說他這些日子,通過觀看電視專題片,以及結合兄弟縣市的做法,對于如何大力培育縣里經濟增長點,有了一個初步的設想。他的話一出口,其他的幾位縣長都很感興趣,如何加快改革,發(fā)展經濟,這是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藩副縣長看著大家說:“我提議,我們現(xiàn)在應該發(fā)展旅游資源,走旅游產業(yè)之路!”
這句話無疑使大家的心中一亮,他們都瞪著他,想聽他關于開發(fā)旅游資源的方案。藩副縣長就說出了在某山兩地修建仿古建筑的提議,關于這個提議,他又論述了半天,說這是經過他長期思考的,這條路絕對走得通。先在那座山頭修建一些仿古建筑,增加城市的文化氣息,爭取獲得省級歷史文化名城的稱號。然后,再增加一系列的配套措施,向外進行宣傳,旅游的黃金時代就會很快到來。
但是,藩副縣長這個方案只講了一半,其他幾位領導就開始連連搖頭,滿臉的不屑之色。因為他們誰都知道,在他們這個交通不發(fā)達,沒有任何名氣的縣城,爭取歷史文化名城,發(fā)展旅游,無疑是閉門造車,難以實現(xiàn)。但藩副縣長卻講得滔滔不絕,振振有詞,他講完了,滿懷希望地請大家談看法,結果大家都大眼瞪小眼,沒一個人說話。
藩副縣長一看這形勢,心里就開始發(fā)毛了,如果他們不同意,那就糟糕了。他又想為自己的想法造些聲勢,但縣長對他的話題作了總結,說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發(fā)展旅游產業(yè),還是要慎重,這件事請各位下去認真考慮一下,等時機成熟以后再行商議。然后,會議就開始進行其他議程了。
藩副縣長坐在那里突然感到異常無味,對于其他人的發(fā)言,一點也沒有聽進去??h長這么說,無疑等于他的提案碰了釘子,他們不同意,修建古廟的工作還怎么開展?
開完會,藩副縣長的心情又變得很煩躁,回家后,他在心里祈禱縣長最好盡快調走,又祈求老天保佑他的事能順利進行。他已經看出來,如果這位現(xiàn)任的縣長不走,他的工程是開不了工的。于是,他想打電話問一下李副書記,現(xiàn)任縣長調動的事怎么樣了,可是,電話打了半天,也無法接通。不知道李副書記去哪里了。
十一
就在藩副縣長一心為修廟的事苦惱的時候,李老九突然打來電話,說他無意中得到了個可靠消息,知道那個告他狀的人了。
藩副縣長一聽,忽地站了起來,問:“是誰?快告訴我!”
李老九說:“這個人你絕對想不到。他就是政府辦公室的邢副主任。”
“什么?是他?”藩副縣長的眼睛一下瞪了起來,大聲說,“你怎么知道的?你從哪兒知道的?”
“藩縣長,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這絕對真實?!崩罾暇耪f:“是我的一個鐵哥們兒無意說出來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知道了。藩縣長,想不到啊,這姓邢的也忒膽大了!”
藩副縣長握著電話的手開始發(fā)抖,半天說不出話來。辦公室這個邢副主任,是位年輕的大學生,到政府辦公室三年多一點,任副主任不到一年,平日看起來文質彬彬,態(tài)度和藹,可是,誰會想到他竟然會干背后害人的事。這簡直太可惡了!藩副縣長雙眼突出,憤怒地想,年紀輕輕居然學會背后告人了。說起來,他的提拔上任,還有他的一份功勞呢。沒想到他知恩不報,反而要害他,真是人心難測呀。
藩副縣長一時氣得不知說什么,最后,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p>
藩副縣長扔下電話,他將那個邢副主任罵了好幾遍,真想狠狠地扇他幾個耳光子。原來,藩副縣長一直想,這位告他狀的人可能是一位縣級領導,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這叫他怎能不窩火?
晚上,藩副縣長回到家,藩副縣長陰狠地對妻子說:“我找到那個告我狀的人了?!?/p>
“是誰?”女人一聽,忙瞪著他問。
藩副縣長先將那個十分拗口的大梵咒語連念幾遍。從那個老太太教他念此咒語后,他就每天必念。完后才對女人說:“是辦公室的邢副主任,那個知恩不報的小人!你想不到吧?”
“怎么會是他?”女人一聽,意外地驚叫起來。
“要不,怎么就叫人心難測,官場險惡呢!”藩副縣長點上一支煙,狠聲說,“等著吧,有他小子好受的時候!”
女人一聽擔心地說:“你想怎么樣?可別胡來呀!咱們剛剛平安了一些。”
“我不會胡來的。”藩副縣長冷笑一聲,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動他一根毫毛的。我反而要給他一份重擔讓他去挑,要給他個官做做?!?/p>
“什么?給他個官做?”女人不解地說,“他告你的狀,你還要給他官做?你腦子有病呀?”
藩副縣長擰滅煙頭,狠狠地說:“我要他到縣里最偏僻的鄉(xiāng)做副鄉(xiāng)長,只要我姓藩的一天在這個縣,他就休想離開那里。我要讓他老死在那里!”
報復邢副主任,讓他嘗嘗告人的后果,那只是遲早的事情,也是小事情,對于一個副縣長來說,有的是機會,根本不值一提。藩副縣長現(xiàn)在看重的是如何才能當上縣長;還有,怎么才能按老神仙指的去做,在那被他切斷龍脈的山坡修建兩座廟,為他謀到市長之位鋪平道路。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藩副縣長很快就又想出了一個好的辦法。他決定撇開縣政府,先用李老九的工程隊動工修建,等時機成熟,再將它交回公家。藩副縣長前思后想,通盤考慮了一下,覺得他這個辦法非常絕妙。
他立即打電話叫來李老九,一起商量。藩副縣長說:“咱們是自己人,不說兩家話,這事關乎到我的前途,不宜久拖下去。那位老神仙的話,我現(xiàn)在是越來越相信了,一切都得按她說的辦。我是這么考慮的,這事由你先出頭修建,等將來我做了縣長,再慢慢想辦法將它交給縣旅游局。至于工程款項什么的,你先墊一部分,不夠的部分,去銀行貸款。有朝一日,我藩某人真像老神仙說的,當了市長,有補償你的時候?!?/p>
李老九聽了,有些猶豫地說:“這樣行嗎?”
藩副縣長說:“有什么不行的,你別怕,出了事由我姓藩的頂著。就看你肯不肯為我出這份力了?!崩罾暇胚€想說什么,但看到藩副縣長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只說怕銀行不貸給錢。藩副縣長讓他放心,說他這個副縣長說話還是有人聽的,他給銀行打招呼。話說到這里,李老九自然不能再推托,只有去干了。
藩副縣長又問:“什么時候能開工?我想越快越好。”
李老九說:“不行,現(xiàn)在是冬季,再快也要等開春才行?!?/p>
藩副縣長說:“那就早做準備,一開春就馬上動工。”
李老九卻又擔心地說:“可是,縣上其他領導會同意咱們這么做嗎?”
藩副縣長一聽,神情堅定而惱恨地說:“我都為你想好了,你在自己的開發(fā)區(qū)修建古建筑群,為住戶提供娛樂的地方,別人管得著嗎?”
為了讓李老九早日籌集到足夠的資金,藩副縣長親自打電話到銀行去,叫他們?yōu)槔罾暇盘峁┵J款,銀行方面一聽,為難地說李老九的工程隊,目前資金困難,現(xiàn)在貸款要擔保,李老九沒有什么可供擔保。藩副縣長一聽,當即就火了,他拍著桌子說難道他這個一縣之長擔保還不行嗎?那就用全縣財政做擔??傂辛税?銀行那邊再不好說什么,藩副縣長就通知李老九去辦理貸款手續(xù)。
放下電話,藩副縣長惱火地想,將來一日,等他做了市長,他一定要將那些曾帶給他困難和阻力的家伙全都換掉!
十二
天氣一天天變暖,春天很快就要來了。藩副縣長關心著他的仕途,很為工程的事著急。在他不住地催促下,李老九開始為開工做準備,運料,平地,找民工。一切都在順利進行當中。藩副縣長去看了一下,很是滿意。
藩副縣長站在山頭,雙手叉腰,很得意地想等工程一完工。他藩某人就不是現(xiàn)在能被人小看的人了。到那時,哼哼!
按照工程開工的方式,李老九算好了吉日,招呼民工開始動工。他們奠基、放炮,很隆重地舉行開工儀式。藩副縣長親自到T地祝賀工程動工。
“噼噼啪啪”鞭炮聲在城西山坡響起。藩副縣長和李老九等幾個主要負責人,一齊碰杯飲酒,祝愿工程進展順利。
祝賀完,往回走,藩副縣長關心著縣長之職的人選,便打電話到市里,想向李副書記探聽一下情況,誰知上邊的態(tài)度很是冷淡。接電話的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說李副書記現(xiàn)在不在單位。藩副縣長問他去哪了,但他們沒說。藩副縣長也沒往心里去。他現(xiàn)在就想等這個工程完工,一切就都會好了。
回到縣政府大院,藩副縣長猛然看見很多人在等著他。那個被他敬重的老神仙竟然也在這里。藩副縣長非常疑惑,他還沒有開口,老神仙顫抖地指著他說:“就是他?!?/p>
藩副縣長問怎么回事,這時,走過來兩個人,神情嚴肅地說他們是省紀委的。在一處公路建設中,李副書記有嚴重瀆職行為。專案組已經介入調查,他正在接受審查。他們又說這個老太婆四處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現(xiàn)在已經弄出了人命,她交代說曾收了藩副縣長的錢財,為他搞迷信活動。
藩副縣長聽罷,突然臉色變得灰白。呆呆地戳在那里。
責任編輯 張曦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