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愛情,都說法國人浪漫,德國人保守,美國人開放,英國人紳士,中國人含蓄。然而,國之大,豈能一概而論。情感這東西,說到底,只代表一種私體驗,而非大眾文化。
冰箱凹痕
永遠轉(zhuǎn)過身去生氣
——有許多忠貞不渝的傳說,仿佛是國粹,而對藍眼世界,則樂于傳播各種版本的薄性故事。其實,在藍眼世界里,感情亦是永不停息的海洋波濤。
拜訪德國派克夫婦家時,偶然注意到了冰箱上的一個凹痕,光折射過來,微小的凹痕仿佛怯生生訴說著一個故事。
派克太太一邊收拾碗碟一邊對我說,這是九年前他們剛結(jié)婚不到半年時的一次事故:
新婚的困擾像纏繞著其他任何一對新人一樣纏繞著派克夫婦。兩人也曾促膝談過,但彼此年輕氣盛,不歡而散。隨后一個周五的晚上,太太徹夜未歸。當時26歲的派克先生擔心極了,加上太太當時新拿到駕照,他乞求上帝,千萬不要讓她出什么事。他四處打電話尋找太太,還報了警。那一夜,無眠。
冰箱上的凹痕,是次日中午派克在幾乎絕望的情況下的發(fā)泄。次日晚上,24小時未歸的太太帶著倦容回來了。他們長談了一次,太太說,她在密友處挑燈夜談,因為心中慌亂,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新婚生活。派克一把將太太摟到懷中,說只要她平安回來了就好。
派克說,他不愿意自己因為擔心而反應過度,驚嚇了太太,他的相處原則是:永遠轉(zhuǎn)過身去生氣,永遠給對方一副好臉。派克說,人海茫茫,兩個人相遇,相識,相知,并最后相守,為的是有更多的開心和溫暖,倘若不是這樣,便聊無意味。
歐洲人的情感及文化相對比較保守,但鑒于十八歲的成人離家禮,他們的家族及家庭觀念并不十分強烈。只有在面對自己的“另一半”時,他們才全力以赴,才藝并用,因為他們認為,老婆或者丈夫才是自己過日子的人,因此,困擾中國男人很長時間的“老婆老媽落水了先救哪個”的問題在歐洲男人眼里答案明確——當然是老婆,因為老媽是老爸的老婆??!
眼不見為凈
婚姻的險“山”惡水
——婚姻是一種協(xié)作,協(xié)作雙方應任何情況下都心平氣和,不宜給出丑態(tài),不宜加害于人。婚姻這棵大樹,縱然千朵萬朵壓枝低,但花季畢竟有限。春去冬來,陪伴枝的,依然只有干。
提姆在給太太電腦升級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封叫山的陌生男人的信,信里說:今晚的晚餐很愉快,很高興能與你共度美好時光。信是20分鐘前發(fā)的。提姆關(guān)了電腦,走向客廳。經(jīng)過浴室的時候,太太擦拭著濕淋淋的頭發(fā)走了出來,提姆問:今晚過得怎么樣?太太說:不錯!就是加班有點累。
提姆“哦”了一聲,便去廚房做太太最愛吃的櫻桃華芙餅。
他直覺太太那次的未名晚餐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邀約,雖然,他并不清楚一向心境清朗的太太為何要隱瞞。
又過了兩周,太太再次“加班”,回來時,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提姆不太沉得住氣了,太太在廚房沖咖啡時,他喉嚨都硬了:怎么,有喜事?。刻吐晳艘宦?。
加薪啦?這么問時,提姆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然而,太太說:不是,見了一個人。
那夜,在太太輕微的呼吸里,提姆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他想,也許是他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太太才會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那么開心。
次日,黑著眼圈的提姆申請公司外調(diào)未果,第五天頭上,提姆出差安哥拉。
遠在西非的日子,提姆堅持每日都給太太打電話,噓寒問暖,他堅信太太既然知道如何開始,便應該知道如何結(jié)束;而假如不幸他將要為此失去太太的話,那么,他決定回去的時候跟她談一次,然后和平分手。
回到家鄉(xiāng)伯明翰的時候,太太來機場相迎,制作好了燭光晚餐。提姆只待太太開口。
太太緩緩地說:謝謝你,提姆。
提姆正在切一塊芥末牛排,干脆漾得一眼蒙:不用謝,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
太太從餐桌那頭伸出手來說:提姆,不瞞你說,在過去的兩個月里,我差點喜歡上了別人,但是,我把我的情緒留在了婚姻外,我把情留給了我們。除過我那該死的多愁善感,我沒再做錯什么。提姆,我要對你說,謝謝你,謝謝你的信任和空間,我全心愛著你,我全心“回來”了。
愛德華的三張空白簽證
——簽證的空白頁,寫著“堅守”。
飄雪光景,簽證官陳開始記得這個赭色頭發(fā)名叫愛德華的男孩了。上一次他來柜臺,應該是大約三個月之前了;還有上上一次,應該是更早前的幾個月。
第六次見到愛德華那天下午,正是圣誕前夜。愛德華的簽證提取時間在12月24日下午1點半。走進使館的他戴著一頂灰色的鴨舌帽,這使他看起來面目有些模糊。
拿著簽證提取單的愛德華,走過空曠的大廳,走到一號窗口,把單據(jù)遞給陳。陳很容易地從身后的文件框里找到了愛德華的簽證。在此之前,陳查看了愛德華的簽證,發(fā)現(xiàn)前兩次的簽證都未成行。
領了簽證,卻為什么不去?陳問。
因為,我愛她。
這回答顯然出乎陳的意料。她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孩,或許愛上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在揚州。
然而,為什么不去呢?勇氣不夠?在愛中的男子,怯懦得可愛又可憐。
愛德華緩緩地說,因為,她跟別人在一起。
陳被觸動了,問,那么,是你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
愛德華搖了搖頭,說,我們相識16個月零7天,我愛她,她愛別人,現(xiàn)在,他們在一起,據(jù)說,很幸福。
你是不想打擾她的幸福,還是不敢?陳意識到,其實她的問題已經(jīng)越界了,這情緒的宣泄,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女人而不是簽證官。
愛德華壓低了聲音,說,我只想做她的騎士,做好隨時飛去她身邊的準備,為此,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或許哪一天她突然病了,需要我呢,而假如我又不在她身邊的話,那豈不是一件很糟的事情?
都說紐約是一座物質(zhì)都市,然而在這里土生土長的愛德華并沒有被物化。
臥軌的南諾
——生活如此美好,讓我們享受每—天吧!
2004年情人節(jié)那天,我出席了南諾的葬禮。死因:臥軌。終年:34歲。
愛爾蘭人南諾曾在圣誕酒會上,端一盞青酒,痛苦地訴說著女友對他的拋棄。
有個女人的陪伴,我以為,這就是南諾所需要的。
三周后,傳來了南諾被警察掂進瘋?cè)嗽旱南?。他企圖在月亮下面的海德公園割腕,血溽草地,涕淚縱橫。
是晚,致電瘋?cè)嗽?,電話那頭的南諾癔不能語。隔日,他的音調(diào)似平和了很多,我對他說:南,千萬不要放棄!其實,我想說的確切意思是:不要為女人放棄!
他低沉應承著。
對于他那樣一個鉆石王老五,不愁吃不愁住,失戀了有太多瀟灑的放松,一周的工錢隨便去哪個洲環(huán)游一下也成。然而,當人性中的很多不可理喻上升,并打敗良知和理智的時候,南諾不可自贖。
南諾最終被自我放逐牽引,像童話中長了翅膀的天使,神不知鬼不覺就飄了去。
這之后我曾去南諾輕生處吊唁過一次,比畫著月黑風高夜為情所困縱身一躍的高地,我想,那所謂“臥軌”的粉飾之辭也只是寬慰寬慰親友而已。其實,南諾是從三米高地跳下,拿血肉之軀跟疾馳的火車做粉碎性對抗的。
之后,我很多次坐車經(jīng)過南諾臥軌的高地,每一次經(jīng)過,都會停下咀嚼,或是放下手中的報紙,行注目禮,偶爾也暗自計算火車奔跑的速度,想象南諾在生命最后關(guān)頭可能遭受的皮肉之苦,仿佛越是疼,就越絕了我在面對困難時退縮的念頭。
哲人趙鑫珊曾說:若是能拿出自殺的勇氣去做一番事業(yè),必定會是偉大的事業(yè)。正是這位哲人,身體力行地在當年失戀后轉(zhuǎn)而叩開了世界比較哲學之門。南諾的做法肯定是不可取的,然而它從另一個側(cè)面向我們展示了,西方男人對待感情,也會這么真。
(選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