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９２年那個拎著４００塊錢的西裝、騎著輛破自行車滿廣州找歌唱的小伙子，每天唱６到８場，每場１０到１５塊錢，每天吃５包方便面度日，每年還親戚一筆自己出國欠下的錢。

再一晃神兒，這個當年的小年輕已經(jīng)開始配合攝影師調(diào)配他臉上的７２條神經(jīng)，我不明白一個人的表情怎么可以這樣沒有休止地切換下去。盯著那張臉細細地看，依稀從眼角笑出來的痕跡里看到了十幾年來的故事，你可以看見幾千輛車、上萬個人，還有一些鍋碗瓢盆盛滿了膠片從他臉上走過去。

林依倫新書《林家食鋪》出版人談到他時那句感慨頗深的“他是極端敬業(yè)的人”，把林依倫的工作守則真實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

２５元錢的床

１９９３年，全國的電臺基本都被林依倫那只說不清是什么品種的愛情鳥霸占著，也是因為這首歌太有影響力，林依倫的很多朋友至今都管他叫“大鳥”。

不過那時人們并不知道，林依倫是花著自個兒跑歌廳剩下的最后那點兒錢出來做宣傳的，由于是個新人，代理商不買賬，《愛情鳥》在音像市場訂貨會上銷量不好。而唱片公司麾下又有毛寧、楊鈺瑩這倆大紅人，于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情，干脆就把他冷凍了。

那個時候，林依倫只得去找發(fā)現(xiàn)他的張全復老師，“南京、北京、上海一路跑下來，在南京頭一天住的旅館７０多塊錢，第二天老師跑來說發(fā)現(xiàn)有個地方２５塊錢一個床位，就趕緊搬過去了。”

一輪紅日

他原來叫林方，改了名叫林依倫。原來的林方是個普通老百姓，而林依倫是個公眾人物，做“林依倫”是他的方向。

誤入“歧途”

我至今想不通他為什么要選擇玻利維亞這樣一個國家去淘金，但無論如何，那段歲月讓他在生命最黯淡的日子里學會了珍惜，在最困頓的歲月里懂得了調(diào)侃。

“一開始去是做砧板工，每天工作１６～１８個小時，累是累，可還特喜歡玩兒，滿廚房都是我的歌聲，就是切著切著一看，咦，手指頭沒了！”我知道他是跟我開玩笑，便也逗他：“你這哪兒是切菜啊，端出去客人一看，滿盤盡是指甲蓋兒！”

但也就是這段誤打誤撞的經(jīng)歷，讓他成為《天天飲食》的主持人以及《林家食鋪》的作者。

摘刺做人

其實早已聽說過他在玻利維亞的遭遇：一個近乎變態(tài)的老板，一回回被祖宗八輩兒地破口大罵，一次次悄悄躲在廁所里哭，邊哭邊抽自己嘴巴，還把自己半年就催成了一個體重１９０斤的大胖子，這段遭遇混亂得如同剛過去了一場６級海嘯。

“玻利維亞是一個臺階、一個轉折點，在那以前我這人滿腦子都是刺，是真正在經(jīng)歷那段后才知道，一定要會做人，要懂得換位思考?！边^了幾年，林依倫成名后有一次參加節(jié)目，主持人問，做藝人的關鍵是什么？林依倫想都沒想就說是做人，旁邊的孫國慶逗他，對呀對呀，你就是因為會做人才這么紅的！林依倫聽了反問他：“老孫，如果連做人都還不會，怎么做事情？”到底是個有溫度的人，不是一味陷在挫敗感里去嫉恨，而是打開記憶的口袋，把痛苦和屈辱風化，把因此得到的經(jīng)驗和勇氣保管好。

“我是個特有追求的人”

“導演到上海的第一天，大家圍坐在一起念臺詞。我念一句中文，翻譯用英文轉述給導演，導演再冥思苦想一下，用英文把修改意見告訴翻譯，翻譯再用中文轉述導演意見給我，我再根據(jù)翻譯的轉述想出一句符合舞臺表演的臺詞，翻譯再次轉述給導演，導演如果覺得這句臺詞ＯＫ，那這句臺詞就ＯＫ，如果不能ＯＫ，那我們就繼續(xù)討論，直到導演說ＯＫ為止?！边@是林依倫在音樂劇《I Love You》排練時寫在博客上的話。

《I Love You》是自１９９６年首演后，在百老匯歷史上巡演場次最多的音樂劇，去年年末，林依倫又多了一份新“兼職”，在這出音樂劇的中文版里充當男主角。在這部戲里，林依倫一個人演了１６個角色，前后演了差不多１００場。你可以大概算一下他和導演一共對了多少次臺詞。林依倫說：“做事情就是這樣嘛，我現(xiàn)在這份工作累不累，累！天天在天上飛，見家人的時候很少。喜歡不喜歡，喜歡！喜歡就去做嘛！不要整天裝孫子地說我這個我那個，不滿意就別干嘛，每個人都要有付出?！?/p>

林依倫對自己的敬業(yè)從不掩飾，“做藝人都是要追求完美的，尤其是像我這種特有追求的人。”

在采訪林依倫前，我問過很多和他有過工作接觸的人，這個人帶給你的最大觸動是什么？大家通常用這樣兩個詞形容，敬業(yè)或專業(yè)。

他能整天在錄音室憋著，基本上就重復三個動作：錄音、重聽、再錄音?！拔夷鞘住度绻麗蹟R淺》錄了６３遍，錄到最后，每一遍都可以拿出來單獨發(fā)表！”林依倫不無得意地對我說。

對他而言，連夜拍戲是常事，有一次頭天早晨開始拍，一直拍到第二天早上６點，之后不久還有個演出，于是他就硬撐著完全不睡。“稍微睡一下肯定能舒服點兒，但是眼睛會充血，這樣看上去不精神，我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倦怠?！币酝看卧陔娨暲锟匆娏忠纻?，我都覺得他一定有根看不見的尾巴連著電門兒，心想這人在來前吃了幾噸人參啊?？烧l知道又有多少次，他是在連續(xù)工作后靠著不敢睡覺撐過來的。

我沒告訴林依倫，在這之前我理解的“專業(yè)”是像著名舞蹈家白淑湘那樣的，她跳《天鵝湖》中黑天鵝著名的３２圈單腿原地旋轉動作之所以跳得好，是因為在臺下每次練都要連續(xù)轉７０圈，轉到暈頭轉向磕在桌角，轉得鞋子里全是血。現(xiàn)在想來我的想法過于慘烈，其實林依倫說得對，專業(yè)無非就是把努力放在鏡頭外，只給觀眾看見一臉的水清月明。而直到此刻我似乎才理解，為什么每次林依倫的演出總讓我覺得他實在是太快樂、太激情澎湃——這也是藝人的專業(yè)，好比《瓦爾登湖》里說的：“我們應該授人以我們的勇氣而非我們的絕望?！?/p>

（選自《職場》２００７年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