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讓我迷戀鐘愛的作家都是世故成熟的早慧兒童,像張愛玲、鐘曉陽或者黃碧云,她們跟同年紀(jì)的都無法溝通,年紀(jì)輕輕對世情對生命都有著叫人不寒而栗的老練深沉,像帶著上世記憶轉(zhuǎn)世為人似的,早早了解生命無常悲哀蒼茫。她們總是沉默無語的,當(dāng)其他人為了生活的瑣細(xì)憂懼煩心,當(dāng)大家為了某個眼神某句恭維話竊笑狂喜,她們只會牽牽嘴角,似笑非笑,不在乎而略帶輕蔑的表情總是叫凡人妒恨光火,可她們連這個都不在意。中傷也好,虐打也好,都與己無干,渾若無事,至少外表看來如是。
早慧世故的孩子注定是悲哀孤獨(dú)的怪物,非我族類不可能理解他們,即使有幸遇上同類,很多時候也未必能夠相濡以沫,卻是大家離遠(yuǎn)交換一個冷淡的眼神,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運(yùn)行軌跡。老死不再往來。
早慧者的眼睛跟別人總是不一樣,瞳孔像貓,時盈時缺,冷眼旁觀。盯著你的一雙眼睛仿佛將你看穿,甚至看穿你的過去將來與死亡時日,因此沒有人愿意走近,迫使她們躲在自我世界里自說自話,慢慢筑起一道墻,將自己困在里面,再也走不出來。
可世故者也有不同的種類。像張愛玲,她的世故是隨便一眼就看穿來者諂媚背后的嘴臉,卻并不說破,仍舊擠起笑容,牽扯嘴角,跟來者虛應(yīng)故事,看看還有什么花樣可搞,所有嘲諷不屑都是往后不帶感情冷冷道出的;可是黃碧云那種卻是老遠(yuǎn)見到諂媚者就已經(jīng)拂袖而去,連戲都不跟你做,看你這臺戲還怎么演下去——當(dāng)然,像黃碧云那種人。對你怎么下臺,會不會憤而報復(fù),才懶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