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下旬，筆者在鄭州采訪了從中國殘疾人運動會開幕式表演歸來的馬麗、翟孝偉。這對在央視舞蹈大賽中獲得第二名的黃金搭檔，面對一連串榮譽表現(xiàn)得很淡然，但說到榮譽背后的艱辛，他們流淚了。

一場車禍，花季少女痛失右臂

今年30歲的馬麗出生于河南省駐馬店市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她在五兄妹中排行最小，也最得父母的寵愛。盡管生活不太寬裕，父母仍盡心盡力地培養(yǎng)女兒，送她去學繪畫、音樂、舞蹈。在這些才藝當中，小馬麗最喜歡舞蹈，輔導(dǎo)老師看出她在這方面有潛質(zhì)，格外用心地輔導(dǎo)她。

馬麗初中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進了當?shù)匾患宜囆g(shù)學校。通過專業(yè)的學習，她的舞蹈水平突飛猛進，她成了當?shù)匦∮忻麣獾奈璧该餍恰?995年，18歲的她進入青島市藝術(shù)學校深造。

如錦的前程似乎正在這位花季少女面前鋪開，然而，不幸卻悄然而至。1996年8月31日，馬麗坐朋友的車到郊區(qū)游玩時遭遇車禍，右臂被壓在了車下……

當馬麗在病床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右臂，發(fā)瘋似地大喊大叫起來，一個舞蹈演員怎么能缺少一條胳膊呀！那段時間，她常?？刂撇蛔〉亓鳒I、發(fā)脾氣，甚至絕食。母親心疼女兒，也跟著不吃飯，陪著流淚?？粗鵀榱俗约猴柺苷勰サ哪赣H，馬麗鼓起了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

一個月后，她晃著一只空蕩蕩的袖管出院了。

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之后，馬麗試著找別的事情來做。她幫朋友看過服裝攤，也賣過水果，后來還用賺到的錢開了一家書屋。那段時間，盡管過得很辛苦，但她感受到了自食其力的快樂。

不期而遇，一對青年因舞結(jié)識

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盡管馬麗還對舞蹈深深眷戀，但殘酷的現(xiàn)實讓她以為自己永遠告別了紅舞鞋。

2001年，全國第五屆殘疾人藝術(shù)節(jié)匯演即將舉行。一直關(guān)注馬麗的駐馬店市殘聯(lián)把她的情況上報給河南省殘聯(lián)，省殘聯(lián)的工作人員馬上打電話邀請她到鄭州參加舞蹈排練。這個邀請激起了馬麗內(nèi)心的渴望，但由于缺乏再次登上舞臺的信心，她拒絕了。

此后，省殘聯(lián)的李保服部長不斷地給她打來電話，做她的工作。對方的一片真誠打動了馬麗，她決定先去排練場看看。

到了排練場，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現(xiàn)場聚集了不少盲人和肢殘人士，有的在從容地拉二胡、彈琴，有的在隨著音樂起舞，他們是那樣地投入，和健全人一樣享受著音樂舞蹈帶來的快樂。馬麗感到了震撼和振奮，當場試了幾個動作。從平衡的角度來說，動作完成得并不好，但李部長鼓勵她說：“你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只要堅持練習，會好起來的，相信自己?！?/p>

就這樣，馬麗留在省殘聯(lián)排練了一個月，然后參加了每四年舉行一次的全國殘疾人藝術(shù)匯演。由她領(lǐng)舞的《黃河女兒》在這次匯演中一舉奪得金獎。此后，有很多殘疾人演出團體紛紛邀請馬麗加盟。為了獲得更好的發(fā)展機會，馬麗來到了北京。2005年，在第六屆全國殘疾人藝術(shù)匯演中，她的參賽作品《牽手》又摘取了金獎。

生活有時像個魔術(shù)師，能把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手牽到一起。2005年9月26日，馬麗到河南省殘聯(lián)康復(fù)中心辦事，迎面走來一個身材挺拔、拄著拐杖的小伙子?？吹竭@個小伙子，馬麗心里一動——自從《牽手》奪得金獎后，她一直在尋找一個理想的男舞伴，而面前這個小伙子符合她對舞伴外形上的所有要求。

小伙子叫翟孝偉，河南濮陽市人， 4歲那年，他看到幾個比他大的男孩在一臺拉沙的拖拉機旁爬上爬下，也去湊熱鬧。誰知，拖拉機突然開動，他摔了下來，載著幾噸重物的拖拉機碾過他的左腿，從此他失去了一條腿。

2005年，翟孝偉到鄭州打工。一個偶然的機會，他成了一名殘疾人運動員，主攻自行車項目。就在這時，與馬麗的相遇改變了他的命運。

馬麗大方地上去拍了拍翟孝偉的肩，問道：“你喜不喜歡跳舞？”翟孝偉回答：“喜歡，但從未跳過?！瘪R麗笑了：“只要喜歡就行?！闭f著掏出兩張票，遞給翟孝偉：“你先看場我的演出，看完之后你或許就會想和我一起跳舞了?！?/p>

翟孝偉如約到了劇院，看著臺上翩翩起舞的馬麗，一種異樣的感覺從他心底升起：此刻的馬麗就如同一個美麗的精靈，在盡情抒發(fā)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這種感覺讓他作出了決定：和馬麗一起跳舞。

2005年底，翟孝偉開始跟隨馬麗學習舞蹈。他沒有舞蹈基礎(chǔ)，一切都要從零開始。為了盡快提高他的舞蹈水平，馬麗對他要求非常嚴格，常常逼他加班加點地練習。練了八個月，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那些動作，翟孝偉開始感到厭倦，變得消極起來。

一天，翟孝偉起得特別晚，磨磨蹭蹭地走到排練廳時，馬麗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更令她生氣的是，翟孝偉非但沒有立刻換上舞蹈服進行訓(xùn)練，反而懶洋洋地坐到了地上。馬麗終于克制不住，大喊起來：“還沒練就想休息，不行！”可翟孝偉就是不起來，馬麗急了，上去踢了他一腳。翟孝偉氣呼呼地站起來：“你為啥踢我？”馬麗說：“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急！”這天，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這次不愉快讓翟孝偉打起了退堂鼓，他對自己到底是不是跳舞的料兒、有沒有信心和毅力堅持下去產(chǎn)生了懷疑。但他也不愿就這樣放棄，于是想出了一個大膽的辦法：晚上八點整從北京西客站走回他在昌平的家，這段路程足有50公里，如果能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前到家，他就繼續(xù)練下去，反之就放棄。他給馬麗發(fā)短信，說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和翟孝偉鬧不愉快之后，馬麗心里非常后悔。她反省自己個性太強，忽略了翟孝偉還是個大男孩，處處以專業(yè)的水準來要求他，有些太急于求成了。在接到翟孝偉的短信后，她很吃驚，思考片刻后回復(fù)說：“那好吧！不過，我希望你能和我練下去，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對，請你原諒！以后我倆多加強溝通和交流?！?/p>

晚上八點整，倔強的翟孝偉開始了對自己的考驗。他從北京西客站出發(fā)，一步步往昌平方向走。50公里的路程，別說是對一個架著雙拐的殘疾人，就是對健全人，也是一個大考驗。走了不久，他就已經(jīng)大汗淋漓，走幾步就得騰出手來抹一把臉上的汗水。走到沙河的時候，他口渴難忍，想買瓶水喝，可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為了防止中途動搖上車而不帶一分錢，身上只有一張身份證。沒辦法，他拿出身份證，對商店的店主說：“老板，我忘了帶錢，先把身份證押在你這兒，換瓶水喝吧！”店主看他是個殘疾人，動了惻隱之心：“要什么身份證，送你一瓶水吧，也不值啥錢！”但翟孝偉還是執(zhí)意把身份證留給了店主。

喝完水，他繼續(xù)往前走，這時，馬麗發(fā)來了短信，鼓勵他一定要走下去，用事實來證明自己的毅力。之后，馬麗不停地給翟孝偉發(fā)短信，除了鼓勵，還檢討自己的不足，也談起了自己對舞蹈的熱愛，以及自己殘疾后再次登上舞臺時那難以形容的激動……翟孝偉走了一夜，馬麗的短信也陪了他一夜。這些短信給了他極大的鼓舞，他暗自鼓勁，一定要在自己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走到家。走到最后一段路程時，他幾乎是全靠意志在往前挪動了……

早上6∶30，翟孝偉打開自己的家門后，立刻給馬麗發(fā)了一條短信：“我到家了！我會繼續(xù)跳下去！”一夜無眠的馬麗綻開了欣慰的笑容。

“測試事件”過后，翟孝偉再無雜念，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事業(yè)中。

激情演繹，抗爭之美征服人心

2007年3月底，馬麗把她和翟孝偉的作品《牽手》寄到中央電視臺，參加第四屆CCTV全國電視舞蹈大賽。很快，他們接到了央視通知參加復(fù)賽的電話。央視這樣評價他們的作品：“很好，作品讓我們感到震撼！”

得到如此高的評價，馬麗和翟孝偉倍受鼓舞，排練也更加刻苦了。比賽開始前的一周，他們住進了賓館，專心準備。找不到排練場地，他們就在賓館院子的水泥地上滾來滾去地練習。賓館保安起初以為這兩個人神經(jīng)不正常，就出面制止。待馬麗說明情況后，賓館女經(jīng)理被感動了，馬上吩咐服務(wù)員拿出地毯鋪在地上讓他們練習，并眼含熱淚說：“就沖你們這股精神，無論得不得獎，我都支持你們！”

但就在比賽前的下午，馬麗的腸胃出了問題，她拉了幾次肚子，渾身乏力。盡管翟孝偉心里很著急，但他還是盡力安慰馬麗，并買來巧克力給她補充熱量。

《牽手》排在第十號出場。出場前，馬麗與翟孝偉對視了一下，然后用力擊了一下掌。一到臺上，音樂響起，他們就忘記了一切，仿佛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他們把遭遇不幸的痛苦及對不幸命運的抗爭演繹得淋漓盡致，現(xiàn)場觀眾眼含淚水幾次起立鼓掌。

他們下場后，電視臺一位領(lǐng)導(dǎo)走過來，動情地說：“下午，我看你們彩排的時候感動得哭了。晚上，我?guī)廴藖砜茨銈冄莩?，我們兩人都哭了！?/p>

本次舞蹈大賽的評委馮雙白評價道：“馬麗和翟孝偉是歷屆舞蹈大賽中唯一一對殘疾人選手，從他們的舞蹈中，我不僅看到了美，還看到了力量！可以說在目前的殘疾人演出中，他們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制高點，幾年以內(nèi)，我想很少有人能超越他們！”

馬麗、翟孝偉獲得了99.17的高分，同組表演的演員都過來祝賀他們，并真誠地說：“在我們心目中，你們是最棒的！”

《牽手》最終獲得了這次比賽的第二名，在短信支持和網(wǎng)上投票方面更是獲得了70%的支持率。此次舞蹈大賽規(guī)模空前，有7000多個節(jié)目報名參加比賽，其中包括不少海外華人。《牽手》是央視歷屆舞蹈大賽中唯一進入決賽的殘疾人節(jié)目。

幾年來的堅守與付出終于收獲了沉甸甸的果實。馬麗與翟孝偉抱在一起激動地哭了。

2007年5月13日，中國殘疾人運動會開幕式在春城昆明舉行。馬麗和翟孝偉受邀參加了開幕式演出。不久前，又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傳來：他們已收到了2008年殘奧會開、閉幕式劇組的邀請函。屆時，全世界的觀眾有望一睹他們的風采。

（編輯：梁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