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學校,從其無論是內(nèi)部的還是外部的條件來看,都只能給學生灌輸一種“準軍事化”的集體觀念,灌輸服從和紀律,培育“機器人格”。從家庭到學校,信念教育都歸于失敗,少年人的精神和心理訴求均難以滿足。而李陽式的把偶像崇拜、心理安撫、成功誘惑和集體催眠結合在一起的教育鴉片,很容易贏得少年人的癡迷。
在有心理焦慮而信念闕如的地方,就會有各種各樣的騙子乘虛而入,一如在意志脆弱的時候,就會有心魔來魅惑。騙子下手的對象,往往是那些在需求方面相對弱勢的群體。傳銷組織和地下博彩業(yè)選擇急于發(fā)財?shù)母F人。教育騙子選擇初高中學生。學生是知識文化方面的弱勢群體,因為“應試焦慮”,他們渴望得到一個速效的學習方法,一勞永逸地解決學習難題,這跟中頭彩一夜暴富的心理是一樣的。而騙子總是利用人們急于獲得成功的心理來下手。
十幾年前,一度出現(xiàn)過名目繁多的英語教學推銷組織,他們像一陣風似地掠過,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種“賺一票走人”的做法,雖不道德,但也符合騙子的一般規(guī)律??傮w上看,并無大的害處,所以,人們對他們就漸漸淡忘了。而大騙子要干什么呢?不僅賺一票,而且要把自己的劣性合法化和道德化,最終把自己打扮成英雄。這也是騙術進入高級階段的一個重要標志。
把騙子打扮成英雄而要讓人相信,這并不太難。公眾總是寧愿相信一個海闊天空的騙子,也不愿相信一個說出真相,卻又跟他們自己一樣的平常的人。過于平常的事物,不足以刺激起他們的自信心。假冒英雄的騙子,難的在于首先得讓自己相信。首先他必須得自我催眠,相信自己在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這樣,就需要在一個普通的教學手段上面,掛上更多的附加價值,賦予更多的精神性的含量。于是,民族精神、愛國主義、孝道、愛心等價值體系與成功等心理訴求混雜在一起,變成了一道金光閃閃的符箓。
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套足以弄假成真的儀式。裝神弄鬼永遠是騙子的看家本領,無論是鄉(xiāng)間的大神還是城里的教主?!隘偪裼⒄Z”把學習當作一項傳銷活動來經(jīng)營,主講者的每一次“帶功報告”,據(jù)說都贏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種怪異的儀式,通過集體狂吼亂叫,來贏得集體認同?!隘偪瘛眱x式首先讓人迷失心志,進而實施精神控制。瘋狂吼叫造成的聲音共鳴,反饋到吼叫者的耳中,形成集體迷狂的效應。他們甚至還提出了動員三億人用流利英語打倒日本人和美帝國主義的精神目標,仿佛對著敵人吼叫,就能變成“精神原子彈”,摧毀目標。但這一“吼叫派”法術也并非李陽的原創(chuàng),它無非是中世紀“鞭笞教”、19世紀的“顫栗派”、東方通古斯“薩滿”巫術與現(xiàn)代商業(yè)傳銷術的混合體。這一罐渾濁的“精神液體”,被貼上教育和愛國的標簽,到處販賣。而病入膏肓的當下中國學校教育對此不僅無力抗拒,甚至病篤亂投醫(yī),拜倒在“瘋狂”療法的腳下。
把口腔肌肉喊成了美國式的,膝蓋和脊梁卻依然是中國式的,習慣于彎曲和折服。這位“教主”式的人物,對“下跪”極度迷戀,面對齊刷刷跪倒的人群,有一種病態(tài)的快感。用歇斯底里代替熱情,用妖里妖氣的腔調(diào)代替正常的聲音,用他病態(tài)畸形的人格,來扭曲教育。另一方面,病態(tài)的教主與病態(tài)的教徒,是天生的一對。被控制也有一種快感。在英雄與騙子真假難辨的時代里,這個“戲子-巫師-歇斯底里患者”混合而成的怪胎,輕而易舉地成了“教育英雄”。
少年追求外部的被控制,其癥結在于家庭。大多數(shù)父母不能為子女樹立道德榜樣和精神典范,空洞枯燥和缺乏精神氛圍的家庭,不能為少年提供精神家園。少年的人格發(fā)育只能依靠學校教育。而目前的學校,從其無論是內(nèi)部的還是外部的條件來看,都只能給學生灌輸一種“準軍事化”的集體觀念,灌輸服從和紀律,培育“機器人格”。從家庭到學校,信念教育都歸于失敗,少年人的精神和心理訴求均難以滿足。而李陽式的把偶像崇拜、心理安撫、成功誘惑和集體催眠結合在一起的教育鴉片,很容易贏得少年人的癡迷。
但是,這種類似于“雞血療法”刺激起來的效應,是短暫的,人的精神不可能長期處于那種亢奮狀態(tài),除非真的瘋了?!帮孁c止渴”終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學習難題。學生們所要面對的,依然是日常的教學秩序和學習任務?!隘偪瘛眱x式無非是日常學習生活中的一次歇斯底里發(fā)作,或一次短暫的惡作劇式的宣泄。魯迅在談論這種裝神弄鬼騙術的時候,曾經(jīng)一針見血地指出:“搗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未有?!庇行У娜烁窠逃廊皇钱斚陆逃囊淮箅y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