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十八歲的女兒

小時候的你

多像一只寵物狗

圍著我和你媽搖尾

搖來搖去

搖到你媽額上的皺紋越來越多

你爸頭上的黑發(fā)越來越少



現(xiàn)在的你

是擁有身份證的公民

整天給我和你媽

講民主講自由講個性

講來講去

講得你媽話越來越少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爸為了你一生的自由和個性

煙的等級越抽越差

酒的次數(shù)越喝越少



我不知道未來的你

天空是否湛藍是否風和日麗

我只知道我和你媽的未來

如兩只蜷曲在巢里的老鴉

相互舔著快要脫落的羽毛

巢外越刮越猛的風聲雨聲

漸漸淹沒老鴉的嘮叨

伏在春天的泥土上

俗艷的鄉(xiāng)村女子

被油菜花裝扮 回到家鄉(xiāng)

干涸的河水 還是

離開時的模樣 鄉(xiāng)親們

有的熬不到春天

有的熬不過春天

化水的巫婆 終日

忙碌 躲在麥地的死神

恐嚇過路的小孩

擄走步履蹣跚的老人



年年耕作的田地 除了

生長糊口的糧食 還生長

天邊的云朵 陳舊的心

渴望露珠 露珠

比眼淚還珍貴 嫩白的卷心菜

靠農(nóng)藥維持生命

桉樹，麻柳樹，水冬瓜樹

除了做柴禾 消失

不再生 竹林也不再是

平原鄉(xiāng)村的景觀 城市

引進外國花草樹種

鄉(xiāng)村的女孩子

一茬茬出走



春天無處落腳 詩人

養(yǎng)不活春天 正如鄉(xiāng)村女子

和三輪車夫 常常為一元錢

大打出手 遠離鄉(xiāng)村

城市是最大的面具

肉體和力氣 只能喂養(yǎng)

孩子的夢想



瘦疲的春天

等不及花朵的乳汁脹滿 轉瞬即逝

夜晚

饑餓的孩子在夢中咂著小嘴

道路伸向遠方 一群群離鄉(xiāng)者

望著村邊那口背不走的老井

佝僂的老婦人從井底

吃力提起半桶水



血紅的朝陽

扎痛賞花的眼睛

那一只砸中牛頓的蘋果

世界在那一瞬間

突然安靜下來

風藏在林間

被茂密的樹葉遮蔽起來



一個與地球同樣轉速的大腦

在如茵的草坡上 安靜下來

上帝在那一瞬間

背轉過身子



一個剛睜開眼的蘋果

不知道世界發(fā)生了什么

過分的安靜 讓它

承受不住前所未有的壓力

從樹枝上跌落下來



樹下休息的牛頓

如一只停擺的鐘

被砸中頭部

那一瞬間 沒有痛感

鐘卻重新擺動起來



這只冒失的蘋果

泄露了上帝的秘密

人類不忍心吃掉它

小心地將它供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