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花開
暮春的一個傍晚。
與散文作家楊茂生兄行走于果城北湖的小島,至浮翠島與綠州島交界處的半月橋上,抬頭一望,兩島間的槐樹已綻放出銀色的花串來。開春已來,我獨自在島上走過多次,竟然還未注意到槐樹的綠葉間已生出了花串。茂生兄一指說,槐樹花開了。他的這一說,讓我平靜的心又泛起了漣漪。于此,怦然心動,記下了這個題目,總想說點什么。
川北的槐花樹是川北春天的一道風景?;睒洳粨竦囟危粨駰l件,或河灘岸邊,或卵石叢中,或荒坡野嶺,或屋側(cè)房后,凡有土有泥的地方,它都能扎根生長。雖干皮顯得有些粗糙,卻葉冠翠綠若云,它總是郁郁蔥蔥、青青碧碧的在那里經(jīng)營出一片、一團或一簇醉人的綠?;睒浠ㄩ_,那又是一種春的升華的韻致。其實,我對川北的槐樹林、川北的槐花雨,以及川北的槐樹蜜等,都是情有所鐘的。在過去的歲月,我一看見槐樹的綠,看見槐花的白,聞到槐蜜的香,都能及時地把所見所聞所悟等,及時地記錄下來。因之,在我的散文和散文詩中,就有多件作品曾寫到了槐樹和槐花。我認為,大自然中的槐樹與槐花便也成了我們“文朋詩友”,我也便更加愿與其相處相交相往來。以至于見得多了,太熟稔了,而對其變化竟有些熟視無睹,說來這也是不太應(yīng)該的。
北湖暮行,還讓我想到一些關(guān)于槐樹的不該忘記的事。故鄉(xiāng)的槐樹枝葉,把那翡翠般的片兒,伸進木樓小窗,豌豆巴角(又音“栽秧打谷”)鳥的聲聲鳴叫,將槐花的清香一浪一浪地送入人的心脾。至今,那槐葉的綠,那槐花的香,還在記憶的深處濡染和浸漫。這綠槐玉花,不僅賜惠于故鄉(xiāng)人,川北人也處處深得其益。果城西山的成片成嶺的槐樹,是“三月三,朝西山”的看點之一,成百上千的朝山者,或觀光游覽客,都愛于這個時段登山于上廟上香之余,盤桓于槐樹下看槐花,或坐于林下聞槐花香,品槐花茶,那是何等的怡人之事??墒?,在20世紀90年代的西山景區(qū)開發(fā)建設(shè)中,有人曾以槐樹不是名貴花木為名,企圖把西山槐樹砍盡斬絕而后快。此消息一傳出,遭到了強烈的民意反對。這樣,西山槐樹才幸免于難;爾后,也才有西山槐花節(jié)的連年舉辦。西山留住了槐樹,槐花成就了西山。事實證明,這種西山的“原住民”,才是西山綠景中的堅實基礎(chǔ)。如果砍掉了西山槐樹,那么,西山也就失去了它那令人矚目的秀色。所幸的是,西山終于保住了槐樹林。
這里還要提到的是,新世紀的2003年,果城北湖公園景區(qū)改擴建時,也有人提出要把北湖的槐樹、夾竹桃樹和慈竹之類,從園區(qū)里全部趕走,讓園區(qū)來個“天翻地覆”,重栽其它樹木。也就是在廣大人民的呼聲和輿論的強大聲勢下,那種單純追求“面子工程”的人的“堂皇理論”,才終被得以抵制和取消。這個傍晚能欣賞到槐樹花開,聞到槐花清香,又有幾多人能知道這槐樹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和命運呢?所以說,川北的槐樹,或是我們所見所知道的槐樹,都應(yīng)是我們的故鄉(xiāng)人,都應(yīng)是我們的朋友。
槐樹花開,香飄處處,沁人心脾……
記住了北湖的傍晚,也就記住了這槐樹與
槐香!
縉云山月
那是初夏四月,我們來到縉云山,住在五指峰下的一戶農(nóng)家樂。
第一次上縉云山,是20世紀70年代末。記得那次我們?nèi)鄮资瑢W從沙坪壩趕來北碚, 先逛了北培小城,又游覽了西南師范學院(即西南師范大學,現(xiàn)西南大學)的園林式校區(qū),還參觀了北溫泉公園。接著,我們開始登縉云山。有道是,上縉云十八里,下縉云十八里。這十八里山道,上是上坡路,下是下坡路。過了縉云山寺,后邊便是縉云山的頂峰獅子峰。縉云山寺周圍的幾棵大銀杏樹(白果樹),高拔挺立,健實而碩壯,雖是千年高歲,卻是生機勃勃。至今我還記得當時的情狀。
是夜,我們住在縉云寺內(nèi)。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獨自登上了獅子峰。在獅子峰的觀景亭,可環(huán)覽縉云山的山景,可俯瞰流過大山之下的嘉陵江,還可以遠望散布于江灘平壩上的北培小城。縉云山那一夜無月,卻在藍色夜幕上撒落著豆粒般的星星。我想,要是有輪明月高懸,于月夜游寺,像蘇軾夜游承天寺那樣,該又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嘞!于月夜登峰,看山川披銀,大地萬籟俱寂,聽陣陣松濤,感大自然之歌者,又該是怎樣的一種享受呢!
沒有看到縉云山月,卻看到了縉云山這個植物王國的曼紗和美麗的一面??N云山有數(shù)千種植物群落,可供作為生物研究的標本與范本,當時國家于此還沒有保護和研究機構(gòu)。我最早知道和看見的大杜鵑,又稱杜鵑樹,就是高約丈許或一兩丈多高的山杜鵑,它們長在山崖上懸?guī)r邊,蓬蓬勃勃,旺旺盛盛,花朵似乎有酒杯或拳頭般大,綻放時像燃燒在山巖間的赤色火焰,遠遠地灼人眼目,令人叫絕。還有那成片成片的楠竹林,乃是縉云山的又一大特色。有名的玉蘭片,就是楠竹筍制作而成的。楠竹這種植物,雖不是樹類,但它的質(zhì)地則勝過樹類,如建筑房屋的搭架,采鹽的提鹽水的工具,江輪海輪的一些輔助性用具等等,這楠竹便是很好的材料和幫手。
這次上縉云山,在山上我們進行了新的尋訪。來到賀龍園,參觀了賀龍元帥當年在山上的舊居——云青樓。這是賀龍元帥解放初在重慶西南軍政委員會工作時,避署休養(yǎng)的住所。在緊挨云青樓不遠處,進一個三角形花園,來到一處山嘴平地,橫亙著一幢木樓,這便是劉伯承元帥住過的地方。再靠后一二十米的山包上建有一座小木樓,當年鄧小平政委曾于此居住。樓前一棵高聳矗立的松樹,枝勁葉翠,秀色冉冉,人稱“鄧公松”。聽守護者講,這幾處名人舊居,參觀的游人常來瞻仰。他們期望有更多的人關(guān)注,盡可能把這些名人舊居保護維護得更好!
我住在農(nóng)家樂的三樓上,住室的前窗可覽望山下山景,后窗可眺望山峰。這片農(nóng)村住戶,屬山下的澄江鎮(zhèn)管轄。這里有地有溝有壑,山下山巖是絕壁,上山下山只有一條路,要直接下山是不可能的,往往上山只得走回頭路。這里雖是游覽休閑的好去處,交通顯得是有些不便??戳艘惶斓纳骄?,晚上我早早地入睡了。時值半夜,擠滿屋子和灑了一床的銀色月光,以她溫柔撫摸把我驚醒。我猛地推開窗扇,把頭伸出窗外,翹望玉盤般的圓月,只見她在五指峰房佇立。我就這樣遠望、遠望,直到夜更加地深沉……
華鎣山霧
綿延幾百里的華鎣山,橫亙在川東北大地及渝合地區(qū)。
上華鎣是道道公路盤山行。往上往上,或行至山腰平地,或行至山頂平壩,才能見著小街小場和樹舍人家。解放前,華鎣山游擊隊,乃至上川東、下川東工委,都是活動在這片大山的懷抱。合川、北碚、重慶、岳池、武勝、廣安,還有鄰水等縣市的地下工作者,都曾以華鎣山為依托為根據(jù)地,開展了可歌可泣的革命斗爭。
華鎣山是一座革命的山,是一座紅色的山。革命歷史長篇小說,紅色經(jīng)典《紅巖》所描寫的華鎣山游擊隊雙槍老太婆的人物形象,就是根據(jù)昔日活動在這一帶的幾位女地下黨員和女游擊隊員的原型提煉出的一個革命者的優(yōu)秀人物形象。小說《紅巖》使雙槍老太婆成為人們心中敬仰的女英雄女豪杰女俠客,也使華鎣山威名大振名聲遠播。
華鎣山多霧。華鎣山曾被濃濃的山霧所包裹。這霧,有自然的白霧山霧;這霧,有人為的毒霧迷霧。上個世紀70年代,“四人幫”橫行時期,華鎣山就曾被迷霧毒霧所籠罩。為了
建設(shè)新中國而敢于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者,那些戰(zhàn)斗在華鎣山的上川東、下川東的地下工作者,和華鎣山游擊隊的領(lǐng)導和戰(zhàn)士們,卻被“華鎣山地下黨、游擊隊叛徒多”一句話,把華鎣山攪得迷霧重重,毒霧四散,讓死去的英烈蒙羞,令活著的革命者抬不起頭。好在,撥亂反正,廓清了迷霧和毒霧,使人們對華鎣山進行了重新審視,對華鎣山地下黨和游擊隊工作者進了重新審視。歷史還了華鎣山以清白,還了華鎣山革命者以忠良。如今,在華鎣山4A級景區(qū)不僅恢復有當年游擊隊的打靶場、藏糧洞,還有華鎣山革命歷史陳列館,還塑有高達28米的雙槍老太婆的褐紅色巨型塑像,讓紅色文化在這里得以傳播。很多游人和觀光者,在雙槍老太婆的巨幅塑像前留影紀念。我想,人們只要記住了英雄的壯舉,也會激勵起健康向上的革命熱情的,也是會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和日子的。
大自然中的華鎣霧,大多是霧雨相連,或是雨霧相連。濛濛的山霧,是毛毛細雨;毛毛細雨,也是濛濛的山霧。因為華鎣山山高林密,能迅速聚熱高溫,又能快速冷卻高溫,這忽兒熱忽兒冷,冷熱交替,互為變化,就會產(chǎn)生時雨時霧或時霧時雨的氣候特征。在華鎣山頭天還是晴好天氣,夜晚說不定悄悄地落了一陣或幾陣雨了,翌日清晨讓人看到的又是云霧繚繞的景象。
那一年,也就是20世紀80年代初,我同廣安縣委報道組和《四川日報》的兩名記者上華鎣山看石林。那時公路路況差,顛顛簸簸乘車來到瓦店鄉(xiāng)政府住下,打算第二天去石林??墒牵?shù)诙烨宄科鸫?,前方山溝一直冒騰著白霧,不一時大雨就攆了過來。當?shù)厝苏f,山溝冒霧,大雨不住。就這樣第一次上華鎣山看石林的夢,也就成了泡影。新千年的頭二年,由報社單位組織上華鎣山,那是初冬時節(jié),公路全部硬化了,從南充出發(fā),不到兩個小時,也就趕到華鎣山景區(qū)門口。下車登山,天色說變就變,鉆進隱在樹叢中的石林,空中就飄飄忽忽地下起霧雨來,在這忽暗忽明的雨景中,終于圓了觀賞石林景觀的夢。
2006年4月,南充作家采風團上華鎣山,我又一次游覽了石林。今年4月下旬,參加在華鎣山大酒店舉辦的全國首廟華鎣山杯征文頒獎活動。第二天登山游石林時,走至景區(qū)門口,突然天飄細雨,因未帶雨具,我就放棄了登山。我和幾位沒進山的同行者,便于停車場前的一溜茶坊的廊道里,俯看山下時聚時散的白霧。這山因雨霧的揩擦,顯得是那樣的清澈、朗明,樹很綠,花很艷。霧來了,模糊了山林;霧散了,一切又是那樣的清明。山霧,聚聚散散,散散聚聚……這華鎣山讓人感到的是它的深沉和厚重!盡管華鎣山霧多變,但我還是很喜歡這多變多霧的華鎣山。
選自《南充文學》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