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農(nóng)歷四月初八，想說說一些瑣碎事兒。

我更傾向于農(nóng)歷對日子的記憶與描述，也許是因為它的原始、古老，迷散著傳統(tǒng)與農(nóng)事的氣息。農(nóng)歷二字，讓我有了懷舊情結，比如那些我沒經(jīng)歷過的，卻可以有模有樣地想象出來的場景：悠閑，平和，溫和的陽光，一個四面敞開的豆腐坊。我想，那是個晚春吧。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頭，那是很久很久的故事，一位年歲上百的老婆婆去他鄉(xiāng)，走累了路，到豆腐坊里討茶吃，出來了一位姑娘，老婆婆一眼認出她來，這就是孫女，年少病逝的。姑娘又出世了，老婆婆看到自己孫女的來生，這是殷實的人家，老婆婆非常滿意，孫女生來乖巧，來世自然幸福了。這是我兒時聽來的故事，當時信以為真的，只想當個好孩子，依著父母長輩?，F(xiàn)在生活在農(nóng)村的孩子也許聽不到這樣的故事了，他們的視聽更多來自于電視里的肥皂劇罷了。如今的孩子聰明了，口齒伶俐，不被那故事迷惑著。

“早梅四月八，晚梅五月節(jié)”。城里的楊梅半個月前就有了，鄉(xiāng)下來的遲些。兒時山里，六月天可以尋到楊梅的，紅得發(fā)紫；也有白楊梅，粒子小，熟透的果子晶瑩剔透，甜到心底。白居易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如今到哪兒去尋覓白居易那時的人間四月呢？人間四月，山寺桃花。我感覺那是很遠的事兒，跟我兒時聽來的故事一般遠。我卻是非常想念那些花事的，那人世間的別樣繁華，山寺的清靜，花開又落；一個詩人的旅程和詩句與自然互生。

這是小滿節(jié)氣。聽說，小滿有十八場的大雨降落。昨日里，異常悶勢，夏日熱浪從窗口涌入，卻下不起雨來。天空鉛色的灰云低低的，刺目逼人，不敢望去。我相信，天空真實的顏色永遠是潔凈的藍，漫天雜亂的云朵里，我看到了里頭裹著的藍，清澈如水。

這時果實成熟的季節(jié)，水蜜桃、楊梅、黃梅、李子、枇杷。人間四月，遙遠的鄉(xiāng)下，有水果的清香嗎？

母親早早醒來，說，現(xiàn)在，早晨四點多天就亮了。夏至到來，天不就更早些醒來，那時，北回歸線的人們站在太陽下，離太陽最近，離溫暖最近了。忙碌的人不一定能感受到這些，只是以為陽光炙熱，活生生地逼迫著大地了。

這是青蛙戀愛的季節(jié)

帶女兒到后山去。桔子花開，杜鵑花開，野草莓花開。有了紅紅的果，去采摘，發(fā)現(xiàn)小甲蟲伏在果上，草莓是甲蟲的美食了。還看到瑩火蟲在啃初生的黃瓜葉，留下針眼大小的孔，農(nóng)人在澆水、噴藥。四腳蛇在草叢間出沒，見到人畏懼萬分。我欣喜地看到，茄子也開出了紫色的花朵，這是一年里最早的茄子花了。

我是想帶女兒去看看青蛙的。在夜里，聽蛙鳴，女兒學得真切，呱呱呱，咯咯咯，利羅利羅利羅。女兒還不知道青蛙是什么樣子的呢。我們輕手輕腳地到了一渠清澈的水邊，叫得正歡的小家伙們戛然而止，撲咚撲咚地潛入水中，我看到有兩只蛙在抱對，同時沉入水底。過了一會兒，大概是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傷害它們?nèi)サ?，就浮出水面，露了上半身，抬起頭，兩只前爪無意識地飄在水面上。有的趴在小小的岸，開始鳴叫，腰部收緊，喉嚨氣嚷膨脹開，咯咯咯、咯咯咯，不約而同地放聲歌唱。

據(jù)了解，它們的鳴叫是為了求偶。這次，得到了有力的證明，我觀察了半小時左右。我看到的，那些在叫的都是大個的蛙，小點的浮在水面上靜靜地聽。我注意了四只蛙，它們好像聽從某一個指令，同時歌唱，然后相約停下來休息。有被叫聲吸引的，就游過去親近，有時兩、三只同時游向那只蛙，那只蛙就迎上去欲抱住，可能對方感覺身體的氣味不對，一下跑開，那只蛙很文明，不去追逐，失望地回到老地方繼續(xù)歌唱。也有的游到歌唱者旁邊，認真地聽，歌唱者發(fā)現(xiàn)了，就轉(zhuǎn)過身去，對著它展示動聽的歌喉。這樣聽了好久，那聽者仍沒有心動，走遠了。歌者仍不氣餒，繼續(xù)歌唱。這四只蛙都沒有等來羨慕自己的戀人，直到我離去時，它們?nèi)匀辉谀托牡馗璩?。它們有火一樣的熱情，它們比我們?nèi)祟惛游拿鳌⒗碇?，它們從不強迫對方?/p>

我女兒在幾米之外的另一個水渠邊上，撿拾細小的土塊往水里扔，她在逗那些蝌蚪們玩樂。我那不足三歲的女兒懂得了一些事兒，小蝌蚪們慌亂地在水底下逃竄，小蝌蚪緊張奔跑的過程滿足了女兒歡愉的心情。

想著荷

早早醒來，聽到晨曲，遠處那兒繁鬧。南方的山林里的蟬鳴，若近若遠，似海潮帶著一股清風推上岸，又回落走遠。那兒還有若干個鳥鳴，踏浪而來。近處菜地上依舊是幾只田狗、水雞在叫著，突兀、魯莽，在教訓人家，或者被人教訓著。幾只小鳥雀在窗外零零落落地叫著，沒有了春日的熱鬧，有些凋弊感。我想，那些青蛙晨唱進入尾聲，青蛙叫累了，青蛙完成了一次愛戀，它的美麗結束了，等到來年春時重頭再來。

午后又下了雨，是中雨，洗凈了窗臺上的花木。海棠花開了，嬌小的花朵在雨水中更是媚了。桂花在一場又一場的雨水中復蘇，是月桂，開了幾次花，卻在一次殺蟲噴藥中受難，掉光了葉子。一同受劫難的還有一株山茶，山茶頑強些，早些天蘇醒過來。我是趕緊清水洗去那葉片上的藥物的，卻也晚了。窗臺上還有刺牡丹、小榕樹、吊蘭，它們在雨水中潔凈成長，我日日夜夜看著它們，收獲著一種從容淡定的生活。

下午上班時，雨停了，那還掉著的零星雨點是未盡的，是剩余物。天空出現(xiàn)一輪泛白的太陽，陽光把地上的積水照亮，閃著水光。

一池雨后的荷，那些動人的水花在荷葉上淌，花朵七零八落，清色的芬芳全部落入水里。我是想著荷的，想著沃野里的萬頃荷田，建寧那兒是荷的故鄉(xiāng)，特別想去，卻未成行；那兒還有我?guī)煼独锏膸孜煌瑢W，同學少年，如今十幾年過去了，未曾謀面。夏日里的建寧，應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

選自“天涯社區(qū)·散文天下”